成化十二年七月初九夜,,京師西城內(nèi)突現(xiàn)周身漆黑,、長著尖齒利爪、不知名的怪物,。又因其不但四處活動傷人,,且持續(xù)數(shù)日,致使京師軍民備受荼毒,、驚駭不安,。
巡城御史及兵馬司追其蹤跡數(shù)日,卻皆毫無所獲,。因案情得不到進展,,以至于京城一時謠言四起。
有人云有目睹者稱,,怪物就是大兇之兆的黑眚(sheng,,音同省),;有人說初九早朝之時,,在奉天殿(今太和殿)執(zhí)勤的御林軍,就有不少人見到過黑眚……
面對黑眚而形成的“大兇之兆”的輿情、人們?nèi)找婊炭值那榫w,,成化帝不得不在本月二十日下罪己詔,,以釋神鬼之怒。
二十三日,,太子少保,、吏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內(nèi)閣首輔)商輅上本:“臣聞只有仁君在位,上天才會降妖物,,來警示當朝天子將有災禍發(fā)生,。秉承此理,臣以為如今應反思,、修正以往之政”,。
商輅具體指出不少事情,如哈密僧人在京閑住不說,,又以禪師或國師之尊來吸引教徒,,現(xiàn)又更屢屢提出建塔這類耗費國帑等事,都應加以約束,。
面對安南國現(xiàn)今不斷侵略,,應派正直大臣去巡撫(在明,巡撫是欽差)安南邊境的云南行省,。
應調(diào)遣儒臣于九邊,,與九邊總兵共同理事。
……
在御書房看完商輅的奏本,,成化帝朱見深,,便閉目思考起來。
朱見深一直疑心“黑眚”是謠言所致,,只是苦于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找到實據(jù),,而去反駁這種難以證實又影響江山社稷的“不祥之兆”。
因此朱見深,,才不得不在本月二十日,,壓住怒火地去下“罪己詔”,以釋儒臣口中的“天人之怒”,。
可這并不代表朱見深已釋去對“黑眚”是人為的懷疑,,之前朱見深便令年輕的宦官汪直去宮外秘密調(diào)查。
今日看到商輅的奏本,,朱見深明白若是自己批準商輅所諫,,儒臣集團也將會是因“黑眚事件”而獲利的官僚集團。
看到商輅想藉“黑眚事件”,,使儒臣重回父皇時期那段受重用的日子,,朱見深心中就生出一股窩火。別的不說,儒臣壓根就不懂如何排兵布陣,,去九邊,,除了掣肘武將對外用兵外,毫無積極作用,。
但在此時,面對著輿情如此,、人心如此的狀況,,朱見深也只得忍住心中的怒火。
認為該集中精力應付“黑眚謠言”,,朱見深便在奏章上批示:“卿所言有理,,但朕還得再斟酌”。朱見深做此批示,,顯然是為了先穩(wěn)住商輅,。
批閱完商輅的奏本,朱見深拿起了國子監(jiān)祭酒(類似于今日最高學府校長)周洪謨的奏本,。
見周洪謨云:有人說建議加孔子封號,,有人建議直接封孔子為帝……朱見深放下奏本,長長地噓了口氣后,,才繼續(xù)埋頭批示:“太祖,、太宗對孔子已有定論,朕不能擅改”,。
朱見深明白周洪謨是藉抬高儒教教主孔子,,從而來提升儒臣的地位。不過朱見深也明白儒生向來厚古薄今,,用祖宗慣例必能堵住儒生的嘴,。
通過成化犁庭,收復河套,,用兵大藤峽,,安撫南北直隸、湖廣,、廣西,、四川、福建,、山西,、貴州、江西等地流民,,從而中興大明的朱見深,,豈能再讓除了嘴巴會說的儒臣,得父皇時期般的重用?
朱見深在登基之時,,就知道導致各行省的叛亂,。除了父皇本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外,天順年間受父皇重用,,做事向來脫離實際的儒臣,。也有推波助瀾之功。
批閱完后,,朱見深對一旁伺候著他的汪直道:“你迅速謄抄商輅與周洪謨的奏章,,再即刻送至英國公府”。
汪直對英國公張懋有感激之情,。
汪直這感激,,源自于張懋在成化十一年九月初九、九月初十,、九月十一,,接連三天率功勛向陛下請立朱祐樘為太子。
成化帝準英國公等請立皇太子之奏后,,便令禮部去準備十一月初八日巳時,,正式冊立朱祐樘為皇太子之事。
若問汪直為何會因張懋請立朱祐樘為太子,,而心生感激,?
理由很簡單。汪直與朱祐樘生母紀淑妃,,不但同為廣西行省大藤峽瑤族人,,而且紀淑妃之父還是大藤峽瑤族首領。
張懋力請具有瑤族血脈的朱祐樘為太子,,又怎能不使瑤族人汪直,,心生感激?
張懋得知宦官汪直求見,,便令來通報的下人,,將汪直帶到英國公府的書房。
盡管張懋現(xiàn)在將大部分精力,,用于主持京營操練,。但對黑眚之事,張懋也一直令人跟蹤了解,。所以張懋明白,,受陛下寵信的汪直此刻前來英國公府,必然與黑眚有關,。
看完商輅與周洪謨的奏章與陛下的批示,,知道陛下,、商輅、周洪謨性格的張懋,,已悟到“黑眚事件”遠比自己想象得復雜,。
從初九到二十三日,這短短十四天里,,商輅并在奏本上說了這么多為內(nèi)閣爭權之事,。張懋認為不說商輅早有準備,但商輅想借“黑眚事件”獲利已是實錘,。
黑眚事件是不是人為,?一開始的時候,張懋壓根就沒覺得,,其是人為所導致的。
張懋幼年就曾聽父親張輔說,,在奉天靖難時期,,在天之靈的太祖曾用雷火,劈了建文給李景隆的“尚方寶劍”,。
后太宗皇帝執(zhí)意將北京立為京師,,并在永樂十九年正月初一,宣布啟用北京的奉天,、華蓋,、謹身三殿。
卻不料在當年的四月八日,,奉天,、華蓋、謹身三殿突遭天降雷火,,而被焚燒殆盡,。
認為是控制欲極強的父皇又在顯靈,太宗皇帝才被迫將北京改為行在,,將南京重新設為京師,。
再加上張懋二叔張輗、三叔張軏一直信奉道教,,因此在道教文化中長大的張懋,,對這種玄乎的神鬼之事,是持寧可信其有的態(tài)度,。
若不是看到商輅在這份奏章中,,有企圖覬覦世家軍權之念。此刻的張懋恐怕還難以徹底擺脫以往的認知,,而進入到爭權奪利的思維模式中,。
若要根據(jù)實據(jù)去調(diào)查“黒眚事件”,,在短時間內(nèi)肯定毫無結(jié)果。但若先根據(jù)在大明,,誰具有制造“黒眚事件”的能力,,而展開調(diào)查的話,就有可能迅速破案,。
大明行省制有四套班子,,都司衙門負責軍政;布政使衙門負責政務,;按察使衙門負責法務,;太監(jiān)、少監(jiān)所組成的宦官監(jiān)視班子,。
也就是說在大明,,有能力制造出“黑眚事件”的勢力有四股。
張懋不認為法務系統(tǒng)之人,,會參與制造謠言之事,;張懋也清楚自己所在的軍政系統(tǒng),并沒有人參與黑眚之事,;那么在大明還有能力制造出黑眚謠言的,,就只有政務系統(tǒng)與宦官系統(tǒng)了。
“初九早朝,,有御林軍看到‘黑眚’,,是否屬實”?張懋思索后向汪直問道,。
聽到英國公問到重點,,汪直先毫不猶豫地點了下頭,又道:“鑒于東廠,,在此事上毫無作為,。陛下有意創(chuàng)建西緝事廠”。
張懋微微頷首,,在心中斷定“黑眚事件”必有宦官集團參與后,,他道:“如此甚好。只是你還得在黑眚事件上立功,,才能服眾”,。
聽到英國公一語道破,陛下有想將自己立為西廠廠公之心,,汪直并不意外,。這位九歲承襲英國公的張懋,自幼就被其三叔稱之為張家麒麟兒,,向來少有夸人的陛下也不止一次夸他心中有韜略,。
這時,,汪直正色地匯報:“方士李子龍,原名侯得權,,小名立柱兒,,北直隸保定人士。初為狼山廣壽寺僧人,;稍微年長,,侯得權便云游至河南嵩山少林,得遇術士江朝為其算命,。江朝言:‘侯得權,,日后極貴’?!?p> “后,,侯得權又結(jié)交道士田道,從而在田道口中,,得知陜西長安曲江村李家,,有一婦人懷孕十四個月后,生男名子龍,,且其子出生之時有紅光滿室,、白蛇盤繞的異象之事,?!毙丝跉猓糁崩^續(xù)說道,。
“于是侯得權不但從此蓄發(fā)還俗,,而且還開始冒充李子龍”。發(fā)現(xiàn)英國公對李子龍的早期經(jīng)歷并不感興趣,,汪直并揀重點地說,。
發(fā)現(xiàn)英國公此事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凝重,汪直帶著諷刺地道:“侯得權一邊向術士,、道士習障眼法,;一邊騙他人,自己為真龍?zhí)熳拥倪^程中,。先不說別人信不信,,侯得權他自個,倒是先堅信自己是真龍?zhí)熳恿??!?p> “前不久,經(jīng)道士方守真引薦,,侯得權入住京城工匠楊道仙家”,。汪直最后如是說,。
張懋思索了許久,才對汪直道:“我即刻去信在南京管事的成國公朱儀,,以及九邊各總兵官,,讓他們防患于未然”。
看到汪直隨即就為自己準備筆硯,,又察覺到汪直在短短十多天,,就將黑眚之事查得水落石出,而生出惜才之心的張懋道:“錦衣衛(wèi)指揮使袁彬,,深得陛下信任,。日后成立西廠時,若得袁彬襄助,,必能事半功倍”,。
見到汪直稍微想了想,并對自己道:“謝英國公提點,。雜家回去,,并上奏陛下,請錦衣衛(wèi)協(xié)助調(diào)查”,。
看到汪直不僅迅速領會到自己是在幫他,,而且還能立刻下決斷,將自己之前的工作成果去分享,。張懋不由地仔細地打量著,,這位長相俊美而又極其年輕的宦官。
汪直離開英國公書房,,又入英國公內(nèi)宅,。向英國公老太君請安后,汪直才回皇宮,。
成化帝對張懋的去信,,很是欣慰。他令汪直去英國公府,,就是讓張懋去加強軍政系統(tǒng)的警備,,朱見深認為已到該防不測之時。
再聽到汪直請錦衣衛(wèi)協(xié)助調(diào)查“黑眚案”,,成化帝臉上難得地有了笑容……
此時的汪直,,還不到十六歲。

癮與小巷
張懋請立朱祐樘為太子之事,,采自《明憲宗實錄》卷一百四十五,;黑眚、商輅與周洪謨的奏章均采自《明憲宗實錄》卷一百五十五,;妖人李子龍采自《明憲宗實錄》卷一百五十七…… 不少章節(jié)已被屏蔽,,此書暫時到此終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