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容視線下移,落在了季伯卿腰間的紫色香囊上,。
這個香囊用料上等,,但繡工拙劣,針腳歪歪扭扭,,繡的花猶如稚子涂鴉,。仔細看的話,邊角處還有因縫得不夠密實而跑出來的棉絮,。不用說,,她就知道這香囊是出自誰之手。
“你見到阿萱啦?”離容壞笑道,,“她好嗎,?”
這一問,不知是問萬弗萱安好與否,,還是問在季伯卿眼中她是好是壞,。
季伯卿還沒意識到離容為何突然提到萬弗萱,他故意忽略了問句中的第二重含義,,答道:“她賴在我府上,,壞不了,,就是不知道她什么時候肯走,。”
“阿萱,?”陸南生插話道,,“是我們第一次遇見時,,那個說話不著調的滑稽的女子么?”
離容搖搖頭,,不是否認,,而是不滿于陸南生對萬弗萱的評價。
她糾正道:“是那個以為山匪要劫財劫色,,雖然自己怕得要命,,但還是擋在我前面讓我先逃的——有情有義的女子!”
“有這種事,?呵,。”季伯卿板著臉,,但憋不住一邊的嘴角微微上揚,,“我以為她就是個惹禍精,沒想到關鍵時刻,,她還有點良心,。”
“她……給你惹什么禍啦,?”離容小心翼翼地問,。雖然她不贊成萬弗萱一個人跑去江州找人,但萬弗萱之所以起心動念,,畢竟是因為離容有意牽線,。如果萬弗萱真給季伯卿招來了什么麻煩,那么離容覺得,,自己……可能大概也許……是有一點責任的,。
“也沒什么,。”季伯卿將萬弗萱的惡行一樁一樁地盤點道,,“就是把登門傳話的刺史之女當成倡優(yōu),,非讓人家唱歌給她聽。明明不會做飯,,偏要下廚,,險些燒了我的太守府。沒事扮作男子模樣,,去郡學搗亂,,氣得夫子們七竅生煙。還有……竟然被她找著了彭澤中密備舟楫的軍事要地,,這可是要砍頭的,!”
“啊,!”離容嚇得雙手捂嘴,,“那她是怎么逃過一劫的?,!”
那天是江州州兵從彭澤出發(fā)的日子,,季伯卿不告而別。萬弗萱為了把藏有平安符的香囊送到季伯卿手中,,穿著男裝闖入彭澤禁地。季伯卿只好謊稱她是自己的親信,,兩人在狹小的船艙中擠了一夜,。直到船駛入長江,才找了個機會將她放走,。
季伯卿含糊其辭地跟離容解釋了一通,。離容光聽都出了一頭冷汗。
“就這破香囊,,丑成這樣,,還不要命地送來軍中。真是不知死活,?!奔静淞亮艘幌卵g的東西,“按說她也是個大家閨秀,,不會做飯不奇怪,,怎么連女紅都這么差勁?平時大概是刁蠻成性,,時間都花在闖禍上了,。”
離容聽季伯卿滔滔不絕的一頓嫌棄,愈覺得他口是心非,,于是故意說道:“唉,,你不知道,她爹把她許配給了會稽內史謝臨深的侄子謝翰,。按說這位謝公子倒也是年輕有為,,身為丹陽郡主簿,很受郡太守的賞識,??伤娗橛谝晃黄矫衽樱幌虢邮芘c萬家的婚約,,阿萱想要成全他倆,,才離家出走的?!x公子現在改變主意了,!他自稱與平民女子緣盡,愿意親自把逃婚的阿萱接回來,。既然阿萱在江州,,我回頭跟他說一聲?!?p> “什么?。克约翰荒転樽约旱幕槭伦鲋?,竟然得靠對方一個姑娘家離家出走來成全,?”季伯卿氣憤地說,“既然鐘情于平民女子,,不愿接受和萬家的婚約,,又為什么出爾反爾?這種沒有擔當,、朝三暮四的男人,,不要也罷?!?p> “話不是這么說的啊,,兩個人的緣分盡了,也不一定是他的責任,?!彪x容為謝翰辯解道,“或許是那個平民女子移情別戀,,或是她受不了謝家長輩的指摘,,想要另尋良配,,都有可能?!x翰無奈之際,,轉念一想,唉,,其實阿萱也有可愛之處嘛,。雖然她女紅差勁,不會做飯,,但起碼她長得好,,脾氣好,心地善良,,天真活潑,。她跟謝翰一樣,不以門第驕人,。反正……人是沒有十全十美的,,謝翰又不缺人給他下廚縫衣服,能娶到阿萱這樣的老婆,,應該要謝天謝地了吧,!我覺得,說不定……他婚后會對阿萱很好呢,?!?p> 陸南生在旁看著離容戲弄自己的哥哥,笑而不語,。
“婚姻大事,,豈可兒戲?”季伯卿拍案而起,,才發(fā)現陸南生和離容都用含笑的眼睛看著他,“我是說……那丫頭犟得很,。以她的性格,,怎能任由別人想不娶就不娶,想娶就娶,?我怕那丫頭一鬧起來,,能把我的太守府拆了?!?p> “那可怎么辦,?”離容剛才說的有關謝翰的事,確是實情,,“要是她一直賴在你府上,,可怎么辦,?你總不能把她抬到街上扔了……而且,謝翰總有一天會知道她在哪兒的,。阿萱已經在你府上呆得夠久了,,再住下去,小心人家未婚夫跟你沒完,?!?p> “再、再說吧……”季伯卿故作煩惱狀,,但很快他便陷入了真的煩惱,。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終于還是說道:“我過兩天就得回江州了,,你……我原想讓你跟我走,但——”
離容看看季伯卿,,看看陸南生,,左右為難。
“你干娘南下,,應該會去江東吧,,你不迎接一下?你我的事,,也需向她老人家稟告一聲,。”陸南生攥著離容的手,,顯然沒有成全她與兄長多團圓一陣的意思,,“來日方長,將來會有機會去江州的,?!?p> “陸兄,你這便小氣了,?!奔静淅洗蟛桓吲d地說,“我不想棒打鴛鴦,,所以不強迫離容隨我去江州,。可你,、你倒是一點都不客氣,!”
被數落的陸南生絲毫不以為恥,厚著臉皮對季伯卿笑了笑,。
季伯卿無奈,,甩甩手道:“算了,,女大不中留,古來如此,。我得回去復命了,。”
“??!”離容拉住季伯卿的衣袖,挽留道,,“不住一晚上再走嗎,?”
“不了,看到這小子我就生氣,?!奔静渲钢戈懩仙叭思椰F在是徐州刺史了,,每個月都可以用朝廷的人力走官道寄家書,。你,多給我寫信……如果這小子對你不好,,或是你對著他覺得膩歪了,,告訴我,我派人接你來江州,?!?p> 離容紅著眼睛點點頭。
要將聚居于陽蛟山中的兩萬人徙至南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經歷過遷都的高衍對此較有經驗。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準備走,。
剛開始的時候,塢堡中人對是否南下莫衷一是,。盧洵本來沒有發(fā)表意見,,一聽崔道真力主南遷,立刻就站到了她這邊,。
說起來,他好像一直都這樣,。最初要修建塢堡的時候,,他就是第一個出資出力的。崔夫人讓離容做先生,,他馬上就來挖人,。反正崔夫人指西,,他便也指西。崔夫人指東,,他立刻也往東,。
經過一番勸說,最后決定離開塢堡的人占了大概三分之二,。馮云雖南下,,但會繼續(xù)“遙領”冀州刺史,他手底下的官員也是同理,,以示朝廷有朝一日將收復冀州的決心,。
在剩下的三分之一中,有邢量遠,,有崔玄,,有高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