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天已大亮了啊……”
夏南雁兩手捧著對方臉頰,,可分明,安景行連她這句話都不曾聽見,,只是摸索著牽起她衣袖,,蹙眉道:
“可是淋雨了,?快去換件衣裳,,別著涼了?!?p> “王爺?”她提高了音量又喚一聲,,安景行像是察覺了什么,自顧忖度片刻,,佯作鎮(zhèn)定道:
“不怕,,先去掌燈,讓我看看你,?!?p> 夏南雁一時不知所措,眼下他不能看不能聽,,這將軍府又回不去,,是真正走投無路了。
若是月神在此……
她這才發(fā)覺,,回到王府之后月神與孟婆皆不見了蹤影,。想來是回鬼域給鷹揚(yáng)報信,全不顧這少主的生死了,。
眼下京邑之中端廉睿宸四王俱在,,卻全無一人能出手襄助。更不必提那高高在上的帝子,,與深宮之內(nèi)的麗妃,。
他們只有這一間破敗的茅屋,只剩彼此,,相互依偎,。
她褪下濕透的外衫,順勢鉆入被衾之中,,將人緊緊擁在懷里,。這一夜他一定不好過,身上沒有一絲溫度,,都涼透了,。肌膚相親之間,安景行貪婪的吞噬著她的體溫,,卻也暖不過來他冰冷的身體,。
夏南雁不覺加了幾分力氣,生怕稍松開一些,,便要失去了他,。
“雁兒……”安景行企圖自她懷中掙出來,無奈身上實在提不起氣力,,僅抬手握住人手腕,,就已是強(qiáng)弩之末,。
“我不怕?!毕哪涎愀皆谒叺吐暷剜?,卻更像在勸慰自己,“你也不害怕,,我一定會治好你,,一定會!”
淚水悄然滑落,,她側(cè)頭吻在人耳垂,,淚珠兒便落在了他額角。溫柔鼻息噴灑在耳畔,,安景行不由得一陣心慌,,倉促間轉(zhuǎn)過頭,鼻尖昵蹭著人發(fā)梢,,這才算沉下一口氣來,,急道:
“可是受了委屈?”
夏南雁聞言匆忙拭去了淚痕,,抬手覆在人心口位置順了順,。他方才讓懸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未防喉頭一甜嗆了幾聲咳嗽,,牽扯著胸口一陣劇痛襲來,。鮮血自唇角汩汩淌出,他攥著夏南雁的衣角,,卻也忍不過痛意來勢洶洶,,逼他不得不低吼出聲。
秦都嶺血戰(zhàn)不降,,北乾地牢酷刑無章,,盡如現(xiàn)下這般,令他感到絕望,。他在這里等了整整一夜,,終于等到了他的雁兒,可她回來不久,,自己卻再也撐不下去了……
“雁兒……雁兒……”他苦苦掙扎著握住夏南雁的手,,不顧十指傷勢加重,艱難道,,“我只怕……咳呃……”
天多殘忍,。竟不容他說完,肺內(nèi)劇痛愈演愈烈,,陡然幾道血線又自口中淌出,,染紅了臟舊的枕頭,,與夏南雁潔白的衣裳。
“不會的,,不會的,!”夏南雁泣不成聲,奮力撥開他束縛,,起身直奔門外而去,。屆時自將軍府至鬼域不過半日路程,那地方距京邑不遠(yuǎn),。何況莫說京邑,只有能救安景行性命,,縱是尋到北關(guān)大漠求白狼出山,,刀山火海,她一樣奮不顧身,。
“別……”
安景行聽不到她的哽咽與痛苦,,更看不見她的淚水和悲慟。他伸出手企圖留下一絲余溫,,落入掌心徒有寒風(fēng)如刀,,刺在他心上。
他拼命想要追,,可用盡周身力氣,,只是一頭栽下了床榻,任憑積水與泥濘濺了滿身,。他的手觸及一道類似門檻的木條,、碰到院內(nèi)洇濕的地面,卻沒能找到夏南雁,。
長風(fēng)嗚咽,,落葉哀嚎,風(fēng)止樹靜,,歸于沉寂,。
一道血線自屋內(nèi)蜿蜒至院中,由深及淺,,直到消失不見,。他的血,終于流盡了,。
意識消弭之間,,視線愈發(fā)清晰。天已亮了,,他看見夏南雁穿著被他稱贊過的那件黛色衣裳,,發(fā)間簪著紅梅傲雪釵,,迎著陽光折下一縷桃枝來,遞到他跟前,。他伸手去接,,驀然疾風(fēng)驟雨,吹散了枝頭的花瓣,,不見了他愛的人,。
“雁兒……”他在無盡的深淵中尋找,不停地喊著她的名字,。沿途路過了安懷信的不屑,,麗妃的責(zé)罵,鬼面侯的利用與群臣的冷眼相對,。唯獨不曾有夏南雁出現(xiàn),。
“雁兒,雁兒……別丟下我……”
他被那些人拖入一片黑暗之中,,腦海中卻是幼時一幕,。皇子十歲應(yīng)自立門戶,,麗妃送別安景云之時依依不舍,,幾度淚如雨下。屆時他不過六歲,,溫氏為討帝子歡心也將他一并丟在了睿王府,。
猶記得宮人將他抱上馬車,他喊得是“母妃,,別丟下我……”
不過后來他漸漸學(xué)會了不再說央求的話,,畢竟沒有人為他停下前行的腳步,哪怕只是等他痛苦的爬到身邊來,!都不能成行……
他靠坐在大門口仰起頭,,把陽光披在身上。倘若生時不能如此,,那便在黃泉路上,,攜一道光影同行罷。
鬼域距京邑十里,,快馬加鞭不過半日路程,。只不過夏南雁不知其方向,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像是原地徘徊,。她清楚安景行等不了多久,或許此刻回去面對的也將是一具毫無溫度的尸體,??赡呐逻@希望渺茫如蚍蜉,,天下浩瀚如星海,她都絕不會停下來,。
畢竟除卻安景行,,她一無所有了。
峰回路轉(zhuǎn),,一股煙火味道涌入鼻腔,,該是何物燒焦所生??蛇@味道似乎摻了幾許梨花香氣,,異常熟悉。夏南雁陡然憶起月神同她說過的話,,恍然如夢初醒,,循著這煙氣策馬疾馳。
在北疆之時陳瑰月曾與她提過,,為著安景行的一身傷病,近來鷹揚(yáng)正學(xué)著冶煉那止疼的香,。無奈學(xué)藝不精,,掌不好火候,大把大把的香料都燒焦了去,。
若她猜得不錯,,鬼域當(dāng)就在這附近。
果然,,她隨著這味道尋至一處尸骸堆作的小丘,,森森白骨后面,乃是一條望不到邊的甬道,。她飛身下馬,,提了劍兀自踏上那條路。
不論是黃泉還是地獄,,無謂死亡,,她必須盡力一試。
烈日當(dāng)空照人寒,。
她不記得自己走了多久,,只是筋疲力盡之時抬起頭,正瞧見前方一座石牌樓,,上書:鬼域二字,。
立時欣喜過望,不管不顧就要沖進(jìn)去,,豈料地上一道機(jī)關(guān)觸發(fā),,左側(cè)三道毒箭脫出,,她側(cè)身堪堪躲過,不成想右邊亦有三支毒箭襲來,。她縱身躍起騰走幾步來在大殿之前,,正是初到鬼域之時,安景行領(lǐng)她來的閻羅殿,。
今日她便與閻王爭上一爭,,要他還了安景行的性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