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實在是太……”
蘇維爾看著身側(cè)這兩只龐大到難以形容的機械魔偶,,每一只魔偶的身上,,都蘊含著無數(shù)個復(fù)雜的機械。每一條血管,,每一個臟器,,都是由無數(shù)的機械搭建而成,。
人類的毛細血管如果全部抽出來,鋪成一條線,,足足有九萬多千米,,可以繞地球兩圈,。而這樣巨大的機械魔偶,它們身上的每一處細節(jié)都是由吉婭親手設(shè)計,、打造,。這究竟該是怎樣龐大的一個工程?
相較之下,,那些巨大的城市建筑,,竟然顯得就像是休閑時隨手涂鴉的作品了。
兩人沿著棧道繼續(xù)向前走著,。吉婭似乎嫌步行太慢,,索性一揮手,直接把整條棧道變成了傳送帶,,托著吉婭和蘇維爾二人,,快速地向前走去。
棧道的另一頭,,是一面巨大的巖壁。巖壁上有著一面頗為巨大的木門,。吉婭領(lǐng)著蘇維爾在木門前面站定,,伸手將其推開。
木門后面,,是一座巨大的宮殿,。
長長的通路,延伸向晦暗難明的黑暗,。在通路的兩側(cè),,分別擺放著各種各樣的奇特機械。有的像是人的臟器,,比如心臟,、肺臟之類,有的則像是人類的關(guān)節(jié),。甚至還有一個,,粗略看上去,儼然就是人類的大腦,。
“這些都是試作品,。”吉婭領(lǐng)著蘇維爾,,一邊走著,,一邊介紹到,“你可以理解成一些設(shè)計圖之類的東西?,F(xiàn)在這里實驗好了,,再在魔偶的身上改裝,。”
“人類的身體遠比我們想象中要復(fù)雜得多……如何讓各個部位協(xié)調(diào)運轉(zhuǎn),,更重要的是,,如何用機械來實現(xiàn)這一切,真的是比登天還難的難題,?!?p> “所以……你們最后沒有成功?”蘇維爾試探著問道,。
吉婭搖了搖頭:“沒有,。剛剛你看到的,已經(jīng)是最終形態(tài)了,。老師精神失常之后,,我也沒有心思再去完成那兩只魔偶?!?p> “呼……還好,。”蘇維爾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無奈地笑道,,“如果你們成功了……我恐怕就要懷疑自己的世界觀了?!?p> 吉婭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明白,“世界觀”是個什么東西,。
是了,,這個追隨著自己的老師來到夢境世界,以夢為真實,、只熱愛實驗和創(chuàng)造的瘋狂少女,,又怎么可能擁有一個普普通通的“世界觀”呢。
蘇維爾搖了搖頭,,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xù)糾纏下去,。
“不僅僅是人類肉體的協(xié)調(diào)?!奔獘I繼續(xù)說道,,一聊起這些事,她似乎就有說不完的話,,“更重要的是意識,。靈魂和思維?!?p> “我想要的不僅僅是兩個會動的模型那么簡單,。我想要的,,是在夢境世界里徹底還原老師的妻子和兒子。這樣一來……也許就能滿足老師內(nèi)心的空洞,?!?p> 說著,吉婭搖了搖頭,,表情似乎變得有些黯淡,。
兩個人沿著宮殿前方的道路走了一陣,最終來到了宮殿大門前,。
整座宮殿好似蘇維爾前世古希臘的神廟,,有著高大的石柱和雄偉的石階。沒有門,,穿過石柱,,就可以走進宮殿內(nèi)部。
兩人登上了石階,,走進了宮殿,。
在宮殿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張巨大的王座,。
王座的臺基大約有十幾米高,,長長的臺階上鋪著紅毯。一個人影就端坐在王座上面,,斜倚著身子,手掌握拳,,撐著自己的下巴,,似乎正在入睡。
蘇維爾細細看去,,正是術(shù)士威德爾,。
他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我想要吐槽很久了……你們兩個人的審美,,真是讓人難以忍受的古怪,。”
吉婭輕哼了一聲,,似乎對蘇維爾的吐槽有些不滿,。
“老師精神失常之后,時常會入夢,?!?p> 吉婭站在王座的臺階底下,仰著頭,,看著王座上的威德爾,,呢喃著說道,,“你知道的,夢境只有三層而已,。在第三層夢境里面繼續(xù)做夢,,不會去往更深層次的夢中夢,只不過是……糾纏于自己的夢魘而已,?!?p> “在最深層次的第三層夢境里面,做夢,,就意味著被異夢蟲的力量吞噬……直到徹底昏睡,,變成異夢蟲的傀儡?!?p> 吉婭的表情有些黯淡:“在你剛剛進入到第三層夢境的時候,,老師還曾經(jīng)對你發(fā)起過攻擊??墒乾F(xiàn)在……他已經(jīng)完全陷入自己的夢境中去了,。”
“再這樣下去,,變成異夢蟲的傀儡……也只是遲早的事,。”
說罷,,吉婭看向了蘇維爾,,目光中帶著幾分希冀:“去吧,去終結(jié)掉他,?!?p> “去終結(jié)掉這一切……這一場漫長的夢境?!?p> “我能做的,,也只是把你帶到老師的面前。真正可以救贖他的……只有你自己啊,?!?p> 蘇維爾點了點頭,表情嚴肅,,朝著王座上方邁步走去,。
威德爾的相貌,和蘇維爾在夢境中見到的沒有任何區(qū)別,。有幾分落魄,,有幾分蒼老,是一個很普通的中老年男子的形象,沒有什么智慧的氣質(zhì),,也沒有什么獨特的魅力,。他就這樣歪著頭躺在那里,似乎正在熟睡,。
難以想象,,就是眼前的這個人召喚了異夢蟲,開啟了這場漫長的夢境,,開啟了這光怪陸離的一切,。
蘇維爾在威德爾的身前站定。他朝著威德爾伸出了手掌,,掌心處,,白霧彌漫。
“那么——就讓我來結(jié)束這一切吧,?!?p> 蘇維爾輕聲說著,表情嚴肅而莊重,。
……
“所以這幅畫是來自于諸神的時代,?”
“準確的說,應(yīng)該是來自于諸神黃昏,。這畫上的寓言故事在歷史上有所記載……”
蘇維爾感覺到一陣恍惚,。
他晃了晃腦袋,站穩(wěn)了身子,。
“我……在哪兒,?”
一陣模糊感涌上了他的心頭。
和任何一次進入夢境都不相同,,這一次,,蘇維爾感覺到的不是沉浸入水缸中的窒息感,也不是強烈的失重感,,或不真實感。
這一次,,蘇維爾感覺到了一陣……遺忘,。
“我是誰?”
“我在哪兒,?”
“我在做什么,?”
這些困擾縈繞于蘇維爾的心頭,而答案,,就像是被風(fēng)沙遮掩住的石碑,。
蘇維爾皺著眉頭,細細地思考著,,擦拭著蒙在碑文上的層層砂礫,。
“所以這幅畫上的女人是個神明,?”
查泰萊伯爵站在一副油畫的前方,問他身邊的一個老學(xué)究道,。
那老學(xué)究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油畫,點頭道:“沒錯,,是死亡主神的屬神,,神職是預(yù)言和……夢境?!?p> “夢境……”蘇維爾悚然一驚,,大腦開始逐漸變得清醒了起來。
“是了,,我正在做夢……”
“這里是……威德爾的夢境,?”
他抬眼向著前方看去。
只見一幅油畫的前方,,熙熙攘攘圍著大約十幾個人,。查泰萊伯爵和一名老學(xué)究站在最中心的位置,而威德爾擠在人群的最外圍,,踮著腳,,努力地觀望著那幅足有一人多高的巨幅油畫。
“大師,,諸神時代……是什么時候,?”
圍觀的眾人中,有一人舉著手,,出聲問道,。
老學(xué)究白了他一眼,似乎對他的無知頗為不屑,。老人搖頭晃腦地說道:“那是比奧術(shù)帝國還要早一個紀元的時代,,在黑暗時代之后,魔法時代之前,?!?p> “那時候的人們信仰諸神,而諸神則回報人類以庇護,。那是一個和平的黃金時代,。”
“可惜,,也許是和人類相處太久,,諸神竟然沾染上了人類的種種惡習(xí),糜爛、淫亂,、陰謀,、廝殺……于是死亡主神耶格大為震怒,剝奪了眾神的神格,,強迫眾神跌落地面,,宣稱要眾神于地面行走,在人間重拾為神的圣潔之心,?!?p> “這就是畫面上的故事所發(fā)生的那個時代——諸神動亂的紀元?!?p> 老學(xué)究搖頭晃腦,,娓娓道來:“這畫里的女人,就是我們剛剛提到的,,執(zhí)掌夢境與預(yù)言權(quán)柄的女神,。她是古神耶格的侍女,也是死亡神系里一位強力的神明,?!?p> “傳說當她行走于人間時,于某座城市中偶遇了一位慟哭的少年,。少年向她控訴說,,自己的父親是一位商人,終日忙碌,,對他的妻子和兒子反倒十分冷落,。”
“夢境女神于是找到了那位商人,,于夢中向他質(zhì)問,。誰知那商人反倒振振有詞,反駁說,,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能讓自己的孩子過上更好的生活,。”
“女神十分氣憤,,決心要拆穿商人虛偽的面具,。她于是扮作了一位商人,向這位商人兜售自己的商品,。”
“商人嘛,,無非就是倒買倒賣,。女神靠著用極低的價格,向商人兜售了許多利潤極高的產(chǎn)品。千里之外,,東方的綢緞和陶瓷,,或是異界的金屬和礦物……靠著與女神的交易,商人身價暴漲,,家財萬貫,。”
“誰知道,,他竟然還不滿足,。女神于是說道,‘如果你愿意獻上你妻子和兒子的心臟,,我就可以交易給你一桶永遠取之不盡的黃金’,。那商人簡直鬼迷了心竅,居然真的殺了自己的妻兒,,將兩顆心臟奉給了夢境女神,。”
“哈,,愚蠢的商人,。”老學(xué)究搖了搖頭,,嘲諷地笑道,,“女神把黃金摔在了地上,金幣都變成了泥土,。她譏諷地斥責(zé)了商人的虛偽,,揚長而去。商人最終守著萬貫家財,,在自己的藏寶庫里上吊自殺,。”
“這畫里面寓言故事,,就是這樣的一則故事了,。”
老學(xué)究指著那幅油畫,,慢悠悠地說道,。
同樣的故事,蘇維爾聽克里夫講過一遍,。他向著那幅畫細細看去,,只見索伊站在一棵樹下,懷中抱著一桶沉甸甸的金幣,。那樹的樹葉一半繁茂,、一半枯萎,。一個男人跪在索伊的面前,親吻著女人足下的土地,。他的雙手高高地舉著一個托盤,,托盤中赫然是兩顆血淋淋的心臟。
“妻子和孩子的心臟,,換取一桶取之不竭的金幣,。”
蘇維爾打量著那幅油畫,,呢喃著說道,,“用以揭穿所謂‘努力工作,是為了照顧妻兒’的謊言,?!?p> “真是邪神作風(fēng)……”蘇維爾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
人群的外圍,,威德爾踮著腳,認真地觀賞著那幅油畫,。更準確地說,,是認真地做出一副自己“正在觀賞”的模樣。實際從他游離的目光可以看出,,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油畫上,。
場景突然開始變幻。
人群散去,,油畫也變得模糊,。威德爾獨自一人坐在木桌旁,看著桌子上零零散散的零件,,不停地撓著自己的頭,。
“該死……怎么會這樣?!?p> 威德爾在一副設(shè)計圖上涂涂改改,,表情苦惱至極,“怎么會失敗呢,?”
“害得我在伯爵大人面前出了那樣大的丑……下個月的經(jīng)費肯定會被削減的,!該死……”
這時,一個小男孩探頭探腦地從木門旁望向了屋內(nèi),。
威德爾似乎看見了小男孩,。他沖著男孩招了招手,擠出了一個貌似親切的笑容:“來,,兒子,,過來讓爸爸抱抱,。”
男孩非但沒有馬上撲過來,,反倒是往后縮了縮腦袋,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父親,。
威德爾愣了愣神,。
“啊……快來吧,孩子,?!蓖聽枌擂蔚匦α诵Γ瑩u頭道,,“剛才是爸爸不好……爸爸不該兇你的,。”
“乖,,快過來,,爸爸需要你的支持?!?p> 小男孩遲疑了一下,,終于還是稍顯不情愿地朝著威德爾走了過來。
威德爾伸手摟過了小男孩,,把他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他嘆了口氣,輕聲問道:“寶貝兒……你怕爸爸嗎,?”
小男孩先是快速地搖了搖頭,,卻又遲疑了一下,最后用很小的幅度輕輕點了點頭,。
威德爾輕輕嘆了口氣:“是因為爸爸總是兇你,,對嗎?”
小男孩又是遲疑了一下,,似乎在判斷父親現(xiàn)在的心情,。最終,他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爸爸……工作的時候,,總是會很可怕?!毙∧泻⒀鲋X袋,,澄澈而純凈的眸子看著威德爾的雙眼,怯生生地說道,。
威德爾愣了愣神,,無奈地笑道:“乖孩子……那是因為爸爸在工作中總是會遇到很多麻煩……一有麻煩,,爸爸就會很煩躁啊?!?p> “那……那爸爸不要工作,,不要煩躁,好不好,?”小男孩抿著嘴唇,,小聲地說道。
“傻孩子,?!蓖聽栞p笑了一聲,“不工作,,哪里有錢,,哪里能養(yǎng)得起你和媽媽呀?”
“孩子,,你要記住,。爸爸之所以努力工作,完全是為了你和媽媽……為了這個家啊,?!?p> 威德爾摟著小男孩,低聲呢喃著,,似乎是在對小男孩說話,,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蘇維爾漂浮在威德爾的身后,,看著他那有些佝僂的背影,,耳朵里聽著他那有些熟悉的說辭,不由得微微瞇了瞇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