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壯,，那毛臉小子估計是流民村的人,。除非萬不得已，你盡量少招惹他們,?！?p> “流民村？”
從北面荒原上一回來，子壯就找到了祖父,，把自己在荒原上的遭遇告訴了他,。
祖父雖然經(jīng)常裝瘋賣傻，動不動就腦袋壞了,，很多事都記不清,，讓子壯無計可施。但他老人家畢竟見多識廣,，有的時候會給子壯一些意想不到的驚喜,。
當(dāng)然了，自己和噘兒在荒原上認(rèn)真探討身體構(gòu)造的事情,，子壯自然略過不提,。
他只是說自己在那里碰見了一個出言不遜的毛臉小子，看著很面生,。既然對方嘴巴不干不凈,，子壯自然也情非得已，本著治病救人的原則,，好好地把對方收拾了一頓,。
至于噘兒回家怎么說？
呵呵,，這些頭疼的事情以后再想也不遲,，大不了再暴打自己一頓就是了。
這都有點上癮了,，三兩天不讓小桑林巫打一頓,，子壯自己都感到渾身不自在。
不過,，祖父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后,，竟然絲毫沒有感到意外，反而一臉鄭重地叮囑自己,，這倒讓子壯有些意外了,。
流民村？什么時候還冒出一個流民村,？
子壯土生土長，雖然沒有出過什么遠門,，但對附近幾個野村還是了如指掌,，從來沒有聽說過一個流民村。
邑城的北面一共有六個野村,，都屬于蒲城邑管轄,。
子壯所在的桑林村，處在六個野村中的最南面，也最靠近邑城,。而最靠近北邊荒原的野村叫草甸村,，子壯對此也不陌生——三蟹的小姨就嫁到了那里。
至于這流民村,，子壯還是第一次聽說過,。
不過，流民么,，子壯不但聽說過,，還見過，一點都不陌生,。
眼前的祖父跛老爺子,，就是活生生的一個。
……
在尋常人的眼里,，“流民”其實并不是一個好的字眼,。無論對于官府，還是當(dāng)?shù)氐陌傩?，流民恐怕都是他們唯恐避之不及的一類人?p> 禁遷徙,、止流民，限制人口自由流動,，是中原各個諸侯國的頭等大事,。
像子壯這等固定居住的野民，雖然不能像奴婢那樣被任意打罵買賣,，但卻像被官府豢養(yǎng)的牛馬一樣,，是當(dāng)?shù)刭x稅和徭役的主要來源，所以被嚴(yán)厲禁止隨意遷徙,。
除非有充足的理由,，野民也就是在附近幾個野村里轉(zhuǎn)悠轉(zhuǎn)悠，連邑城都難以進入,，更不要說遷徙到其他的城邑了,。
至于說從一個諸侯國遷移到另一個諸侯國，更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倘若不經(jīng)過官府的同意而逃離家鄉(xiāng),，又幸運地沒有被官府逮住，野民就會成為沒有身份的流民,。
但流民又不僅僅包括逃亡的野民,，甚至許多逃逸的奴婢和亡命的罪囚也混雜其中。也正是因為成分復(fù)雜,，無論到了什么地方,，流民都有可能成為當(dāng)?shù)刂伟驳臐撛陔[患,。
即使當(dāng)?shù)氐墓俑驗楦鞣N原因不驅(qū)逐緝拿，附近的居民也對外來的流民心生猜疑,，盡可能地保持一段距離,。
說起來，子壯的祖父,，跛老爺子,，當(dāng)年也屬于流民中的一員。
只不過因為啞女家里在村子里頗有一些善緣,，德高望重的老桑林巫又在一邊作保,，村民們縱然心懷疑竇,，但也不好閑言閑語,。跛老爺子因此在村子里暫居下來,，后來娶妻生子再有孫。幾十年下來,，他一步步融入了桑林村,，終于擺脫了流民的身份，正式成為桑林村的一員,。
也許正是因為祖父的原因,，子壯其實在內(nèi)心里對流民并沒有多大的排斥,，反而有一些小小的好奇,。
只是這個毛臉猴子么,，這又要另當(dāng)別論了。
若不是因為他,，自己和噘兒的好事,，今日幾乎就成了一半。
……
“這流民村的事情么,，是和村正閑聊的時候,，他順口告訴我的?！?p> 看子壯一臉的迷惑,，跛老爺子古怪地笑了笑，“說起來,，這流民村的形成,，估計還和你有些關(guān)系呢,?！?p> “啥,？”
子壯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祖父,，“祖父，你可是我親祖父,，這么大的屎盆子，你可別往孫兒頭上扣,。真要惹上了官府，咱全家可都跑不了,?！?p> 跛老爺子笑罵一句，“你這個慫貨,，敢做不敢當(dāng),！”
子壯有點急眼了，“說啥呢,？慫貨也是你孫子……”
“還記得三年前的時候,，邑城理正司的人來村里找我們,？”
“當(dāng)然記得,。”
是啊,，子壯怎么可能忘記呢。
三年前的時候,。理正司的從事大人,，帶著一個邑丁,，找上來了祖父和自己,。當(dāng)時自己一陣海吹神聊,，說得云山霧罩,，把那從事大人忽悠的暈頭轉(zhuǎn)向，信以為真,。
不過,，此事后來不了了之,，理正司再也沒有來找他們的麻煩,。
“聽村正說,，理正司對你的話大為重視,，拍了不少邑丁去官道上盤查旅人,。也是他們倒霉,，在荒原那邊的官道上堵住一個形跡可疑的陌生人,。那人竟然大發(fā)神威,，重傷了幾名邑丁后揚長而去,，讓邑城的官員大為震驚。因為此事,，邑城的馬正大人大為震怒,，要求把荒原一帶的治安和防務(wù)皆有他負責(zé),，不再讓理正司插手,，據(jù)說雙方因此而撕破了臉,。也就是馬正大人接手這荒原以后的兩三年間,，據(jù)說在荒原的深處逐漸形成了一個流民居住的村落,。你這臭小子,，你說這流民村的形成,，是不是和你有關(guān)系,？”
跛老爺子三言兩語把事情介紹完，苦笑不得地望著子壯,。
呃,，子壯恍然大悟,。
自己當(dāng)時的一番胡言亂語,，本來是想把自己祖孫的事情隱瞞過去,。沒成想到，事情的后續(xù)發(fā)展,，完全出乎于自己的意料,，竟然還有這么多的故事,。
這個……想想還真有點驕傲呢,。
不過,，理正司的那個從事大人,，給子壯當(dāng)初留下的印象還算不錯,，想想也挺為他感到惋惜,。
想到這里,，子壯不免有些小小的內(nèi)疚,。
“祖父，那理正司的從事大人,，不會因此受到牽連吧？”
“怎么了,，內(nèi)疚了,？”
“祖父,，你想多了,，孫兒是個輕易就內(nèi)疚的人么,，我就是隨便問問而已?！?p> “若你真地心存內(nèi)疚,，算你還有點良心,。不過，你這良心可用錯了地方,，有點自作多情了,。即使沒有你這件事，邑城的馬正大人和理正大人也心存不和,，早晚會撕破臉,，時間早晚而已?！?p> 咦,，這倒讓子壯奇怪了。
祖父和自己一樣，從來沒有去過邑城,，竟然還知道邑城里的兩位大人不和,？
還是說是老人家瞎猜的？
他一臉好奇地盯著祖父,，不正經(jīng)地笑了笑,。
“我臉上有花？”跛老爺子沒好氣地瞪了子壯一眼,，“是村正告訴我的,！”
呃，子壯明白過來,，覺得自己剛才高看祖父了,，不由得撇撇嘴。
村正畢竟是一村之長,，雖然身份也是野民,，但免不了和邑城的官員打交道，知道些閑言碎語也不奇怪,。
跛老爺子沒和他一般見識,，接著說道，“國有‘三公一寇’,，我曾經(jīng)給你講過，你還記得,？”
子壯點點頭,。
“三公一寇”，指的是國君以下,，朝中非常有權(quán)勢的四位官員。
“三公”指的是司徒,，司馬,，司空三位大人,；“一寇”則是指司寇大人,。
司徒主要掌管土地,、人民以及勞役,。
司馬掌軍政,。
司空則掌管工商和水利,，建筑等事務(wù),。
而司寇大人，雖然不能位列三公,，但權(quán)力也不可小覷,，主要掌管刑獄,，維護治安,。
“邑城雖然小,，但也五臟俱全,。”跛老爺子點點頭,，“邑城內(nèi)的民正,、馬正、工正和理正四個官職,，對應(yīng)的就是朝廷的司徒,、司馬,、司空和司寇四位大人,。只是邑城工商不旺,，所以工正一職是由民正大人兼任而已,。”
“這又如何,？”
子壯還是摸不著頭腦，覺得祖父扯得好像有些偏題了,。
“你剛才說馬正大人與理正大人關(guān)系不和,，這和朝廷官制有什么關(guān)系,？”
“我們這整個蒲城邑，其實是國都一位贏姓蒲氏大夫的采邑,。邑城內(nèi)的邑宰,、馬正、民正,，包括老桑林巫提到的卜正大人，其實都是蒲大夫的家臣,。既然是他的家臣,，自然就應(yīng)該為他效命,，也由他來任免?！?p> 子壯好像明白了點什么,，“難道理正大人不是,？”
“也不能說不是,，但畢竟有所不同,。按照鐘吾國的官制,，邑城的理正大人，雖然也有蒲大夫任免,，但需要國都司寇大人的核準(zhǔn),。雖然司寇大人從來沒有否決過蒲大夫的任何任免,，但總是有些不同就是了,。”
呃,，子壯終于弄明白了,。
馬正大人是蒲大夫完完全全的家臣,，說白了，就是一家人,。
而這個理正大人,，因為涉及了國都的司寇大人,，關(guān)系自然就要差了一些,。也正因為此,，即使理正大人即使對蒲大夫忠心耿耿，也不免和其他的家臣有了些隔閡,，乃至相互不信任,。
在這種情勢下，雙方如果發(fā)生沖突,，結(jié)果不言自明,。
倘若不管是非，只論親疏,，蒲大夫,，還有他手下所有的家臣,，自然會同仇敵愾，站在馬正的一邊,。
這么說來,，理正大人受到其他大人的排斥，是根子上出了問題,，和自己還真沒多大關(guān)系,。
自己還真是自作多情了。
想清楚了這些,，子壯感到心里舒服多了,。
不過，馬正大人把荒原的主導(dǎo)權(quán)抓到自己手里,，又聽任荒原里出現(xiàn)一個流民村,，這事情就有點意思了。
如果說雙方暗地里沒有點貓膩,，子壯打死也不會相信,。
而且，那個毛臉小子囂張跋扈,，譜扯得那么大,，一副“勞資天下第一”的模樣，恐怕這貓膩還不小呢,。
……
“子壯,，我還是有點事情不明白?！?p> 跛老爺子搔搔頭,，一臉的不解，“按道理說,，流民的身份畢竟不是那么光明正大,，應(yīng)該會刻意和我們保持些距離，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煩,。這兩三年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可謂是相安無事,，以至于很多人都不知道荒原上有一個流民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沒告訴我,？”
子壯臉色一燙，干咳了一聲,，站起身來,，“祖父，這事以后再說吧,，我有點尿急,?！?p> “說完了再尿也不遲?！?p> “憋不住了,。”
“你這個不孝孫,，一定有事情瞞著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