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你自己拔牙啊,?!蹦棠桃荒橌@慌地跑進來,,“不能自己亂拔的?!?p> 我正在淡定地舀水,,黃銅水瓢,手柄這邊變得特別圓滑,,這顏色看上去也是很古樸舒服,。
“沒亂拔?!?p> 我對著水瓢喝了一口水吐掉,,朝奶奶道,“沒事了,,已經(jīng)掉下來了,。”
牙齒還在我手里,。
奶奶拿過去要丟掉:“上面的,,還是下面的?”
“上面的,?!蔽矣诌^了一口水,沖沖了水瓢放在旁邊倒扣的面盆上,。
那下面,,也是面盆,,還裝滿了水,。
有時候會斷水,所以,,奶奶準(zhǔn)備了好幾個面盆都是裝滿水的,,還有一個小水缸,,也一直是滿的。
“我?guī)湍闳G屋頂上,,這樣,,長出來的牙才會是好的?!蹦棠逃幸稽c迷信,。
我應(yīng)了一聲好,和奶奶一起出去,。
不知為何,,我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明知在過道上看不到還是回了頭,。
家里放大柜子貼著的那面墻上,,掛著一幅觀音的畫像,面容慈祥,,奶奶指著告訴過我們,,這是觀世音菩薩,普度眾生,。
一手拿玉凈瓶,,一手拿楊柳枝。
爺爺還說過,,觀音菩薩本來可以成佛的,。
但在成佛的那一天路過一個地方,那里的人遇到了危險,,觀音菩薩為解救他們而耽誤了成佛的時機,,因此也頓悟,他(她)若成佛,,那蕓蕓眾生誰來普度,。
總要有一人犧牲自己,為眾生,。
所以,,觀音自愿當(dāng)著佛之下的菩薩。
聽完這個故事的那一刻,,我肅然起敬,,觀音菩薩真的好偉大。
可鎮(zhèn)上沒有觀音廟,,只有一間寺廟,。
在老爸那家店旁邊的街上,是去初中的其中一條路,,拐彎走一條直路去初中,,站在拐彎處能看到相隔很近的寺廟,。
就在前面。
河岸旁,,老橋下,,赑屃頂著石碑,黃墻黑瓦的寺廟占據(jù)了一大片土地,,周圍都是小門小戶,,它,給人一種莊嚴(yán)寧靜的感覺,。
我不敢靠近,。
那里是做什么的?
我一直很好奇,,也一直沒有進去看過,,真的有和尚住在里面嗎?他們都不出來嗎,?
不用化緣嗎,?
后來。(初中)
老媽去過一次,,說是求簽,,光水果就買了好幾百,都是最好的提子,,哈密瓜,,還有蘋果。
我們平常,,從來沒有吃到過這么好的東西,。
居然,居然,!
這么輕易去送給別人吃,?
從那時起,我對迷信這種事,,恨之入骨,。
可就算恨,也不會妨礙我后來,,去佩服另外一位菩薩,。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眾生度盡,,方證菩提,這是地藏菩薩的宏大誓愿,,和觀音菩薩一樣,,想要普度眾生。
可惜,,世人太多,,真有觀音菩薩,也幫不了所有人,,心中有佛,,問心無愧就好。
可能嗎,?
人在走投無路時,,總想去信些什么,就像人,,在瀕死時,,總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那是生的希望,。
哪怕根本不存在那種東西,,想要活下去就要逼著自己,去相信些什么,。
這一點,,我早已明白。
初中的時候,,媽媽想換間大一點的房子,,有我們現(xiàn)在住的地方兩三倍大,能有兩個大房間,,一個小房間,,廚房,客廳,,衛(wèi)生間,,陽臺。
家該有的樣子都有,。
可要三十幾萬,,一個并不是那么遙不可及的數(shù)字,把我們一家人逼得走投無路,。
買,。
一定要買!
積蓄花光,,金銀首飾賣光,,還要四處借錢,一兩千也借,,很多都沒有寫借條,,是鄰里朋友給的,,但每一筆賬都記在心里。
這份恩情是不會忘的,。
可最后,,還是為那兩萬塊撓破了頭。
爺爺不肯出一分錢,。
爺爺,,親爺爺,不肯出一分錢,!
他就是摳門,。
鄉(xiāng)下大姨勸媽媽,苦口婆心:“月妹,,房子一定要買的,,錯過這次機會以后都買不起了,錢借了可以慢慢還,,以后文文音音要結(jié)婚的,,一家人擠在那個小地方肯定不行的?!?p> 媽媽也知道,,在百般勸誡下,決定聽大姨的,,去廟里求簽問佛,,再敲定這房子到底是該買,還是不該買,。
所謂心誠則靈,。
媽媽準(zhǔn)備充足才去求簽的。
然后,,去了鄉(xiāng)下娘家,,從外婆那拿來了這最后差的兩萬塊錢。
或許讓舅舅不滿了,。
因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從頭到尾,,都是媽媽這一個本該是柔情似水的女人在操辦這事,包括日后房子的裝修和打掃,。
爸爸一點也不在乎,。
期間,吵架無數(shù)。
初中買的房,,空了幾年沒有裝修,,好不容易買下來了也沒錢裝修。
爸爸和我們說好的,,等我和妹妹一起上了鎮(zhèn)上的高中,,新家離學(xué)校近就先通水電,裝修一個房間讓我們住進去,,買個小床,,買臺電腦,。
等我們壯志勃勃考進了鎮(zhèn)上的高中,,他們卻還是把這事拖到了高三。
外債依舊累累,。
電腦也沒有,,媽媽不讓買,說老爸店里已經(jīng)有兩臺了,。
手機更是沒有給我們買,,還說,我們要用就用舊的諾基亞,,打打電話就夠了,。
媽媽用剩的,給我們,?
高中哪有人帶這種手機的,?
這樣就算了,他們居然還要來怪我們,,到了高中就沒有朋友,,比小學(xué)都不如。
呵,。
酒肉朋友周末都是要出去玩的,,手機是必備的溝通工具,我們沒有,,也不想去交一般的朋友,。
班上的人都有手機,甚至很多買了蘋果手機,,為什么我和妹妹連拼買一個都不行,。
當(dāng)我們下定決心要拿出自己攢下的全部錢去拼買一個智能手機。
老媽直接一口否決,。
“不行,,買了也給你們摔掉,你們是學(xué)生,現(xiàn)在的任務(wù)就是學(xué)習(xí),?!?p> 不就是二本和專科的區(qū)別嗎,?
看運氣,。
反正去哪都是去玩的,有錢才有更多的選擇,,沒錢,,讀了本科又怎么樣。
別忘了,,三本也是本科,。
有錢就能讀,說出去是本科,,多好聽,,實際上連一些好的專科都不如,。
學(xué)生都知道這一點,。
但在高考改革前,??频膶W(xué)費和三本一樣,,都很貴,大家都有所偏見,,那偏見還持續(xù)了很久,,三本就是比專科要好,。
因為三本是本科,,專科是???。
我和妹妹只要不是閉著眼睛考試,隨便上本科,,三本沒有一點難度,,可沒有錢去讓,哪怕是讓一個人上三本都上不起,,何況兩個,?
專科憑什么就要比本科低人一等,?
還專升本,?
這樣才能凸顯??粕呐Γ?p> 笑死人了,。
當(dāng)初又不是上不了全日制的本科,,還不是因為沒錢,到后來,,再花錢買文憑,,多此一舉。
有錢也不想去上什么本科,,想去中央美院,,學(xué)畫畫,那是一本的藝術(shù)學(xué)校,,我的文化課成績早就夠了,,無非是要錢罷了。
所以后來分?jǐn)?shù)出來,,我們直接報了???,想要和妹妹一起寫小說,,一起給小說配圖,發(fā)表在雜志上面,,這個夢想已經(jīng)破滅了,,去哪都無所謂。
別人著急找資料看哪所學(xué)校好的時候,,我們就在家躺尸,,輪到填志愿也是爸爸媽媽來催著問我們以后要做什么。
不知道,。
他們覺得我們數(shù)學(xué)好,,就報了會計。
去了一所離家最近的,,分?jǐn)?shù)線要求偏高一點的職高,。
高考成績,我比妹妹低10分,,妹妹550,,我540,英語終于有90了,,可偏偏這回英語算簡單,,大家都是130多,而數(shù)學(xué)偏難,,稍稍偏難,,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一種情況。
我希望兩門課都是難到死的那種,對我最有利,,可現(xiàn)在,,我數(shù)學(xué)考砸了,也不算砸,,129,,文科班里算高的了,可我還是有道大題做得亂七八糟,,第一遍寫錯了,,劃掉重寫又感覺思路不對,徹底開始慌了,,臉開始發(fā)紅,,腦袋發(fā)熱無法思考,想要趕快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卻一直到考試結(jié)束都是這樣,。
考完,我清醒了,,冷靜了,,也晚了。
本科線470吧,。
我也超了70分了,,三本還不是隨便挑,二本如果選遠一點的城市,,再服從調(diào)劑應(yīng)該也可以上,,至少妹妹可以,沒必要了,。
選不到自己比較喜歡的專業(yè),。
大學(xué)里如果有認識的教授,成績差點也收,,那是一個二本學(xué)校,,有一個同學(xué)高考失利,比我們分?jǐn)?shù)都要低,,但和那教授認識,。
教授說了,想去那邊就可以去,,等真正上了大學(xué),,其實大家都放松了,不差這么一點分?jǐn)?shù),,又不是什么985,,211,,到了大學(xué)誰努力一點成績就好一點。
現(xiàn)在學(xué)校里,,當(dāng)初那些考進來的學(xué)生都多得是掛科的,,只要能保持高中的那股沖勁,肯定不會掛科,。
同學(xué)想來,,他就收。
但是那同學(xué)沒有去教授那,,反而去了一所三本的學(xué)校,,選了自己喜歡的專業(yè)。
這樣不好嗎,?
一旦去了,,你就必須要付出加倍的努力,不然,,就是辜負了教授的一片苦心,。
我們終究只是普通人而已。
心比天高,。
有能力的人才能實現(xiàn)當(dāng)初夸下的??冢谋忍旄呔褪莻€褒義詞,,志向遠大,,是件好事,,就像小學(xué),,老師問我們長大了要做什么?
宇航員,,科學(xué)家,。
真是異想天開。
問那些高中學(xué)生,,他們還會說出這種令人發(fā)笑的答案嗎,?
沒能力還要心比天高,那就是愚蠢,。
我就是一個愚蠢的人,。
不想當(dāng)宇航員,也不想當(dāng)科學(xué)家,,但卻妄圖想要成為一個美術(shù)家,?
那些讀不出書的,家里有錢的,,高三那年都去參加幾個月的集訓(xùn),,去了美術(shù)學(xué)院,。
那是我夢寐以求的地方。
能夠出去寫生,,讓我所看到的景物在我筆下呈現(xiàn),,哪怕再辛苦也要去好好雕琢每一處細節(jié),只要想到最后大功告成,,一幅精彩的畫作就擺在我的眼前,,真正屬于我自己的東西,落下署名的那一刻該有多么欣喜啊,。
我想擁有真正屬于我自己的東西,。
如果是因為喜歡,才去參加,,而不僅僅是為了能夠得到一個上大學(xué)的名額,,不是更好嗎?
這樣的人,,每年都會有,。
他們還真是幸運呢,家里的人能夠支持他們?nèi)W(xué)畫畫,,上了大學(xué),,才是真正花錢的開始。
我好嫉妒他們啊,。
這份嫉妒,,讓我變得自閉,變得不想去結(jié)交任何人,,甚至連別人的搭話都覺得是一種麻煩,。
自卑,又自閉,。
不知道是不是從小時候就是這樣了,?
還在小學(xué)的我,無憂無慮,,因為大家都沒有手機這一樣?xùn)|西,,有人和我說話,我也會去搭理,,但我很少主動和別人說話,,因為我不惹事,要做個乖孩子啊,。
拔完牙的我,,左臉一直腫到晚上,可這種身體上的疼痛不會很難熬,,我知道,,它會好起來的,,當(dāng)牙被奶奶丟上屋檐,后顧之憂就徹底沒有了,。
新的牙很快就能取代舊的,。
站在屋外,我望著頭頂,,看到厚厚的云朵壓得很低,,仿佛離我很近,從右手邊過來的風(fēng),,已褪去了白日的喧囂,,為我送上一絲清涼。
天上的云,,朝著一個方向被推動著,,不知道要飄到哪里去?
天地浩大,,西面的盡頭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
但我清楚,,未來可期,,只要讀得出,去哪都是一樣的,。
這是我在小學(xué)時立下的誓言,。
妹妹的誓言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爸爸媽媽聽了很欣喜,放心讓我們讀著公立的初中,,期待著我們能去市里的重點高中,。
當(dāng)我們成績平平,他們降低了期望,,只要能上鎮(zhèn)上這個勉強排上重點高中的學(xué)校就行了,我們沒有讓他們失望,,但也沒有驚喜,。
“天不早了,先去買雞翅了,?!蹦棠桃霭l(fā)去菜市場,我和妹妹一左一右跟隨,。
爺爺在身后喊:“等會回來,,天都晚了,,還要不要給狗洗澡了?!?p> 我和妹妹相視一眼,,便明白她的想法,剛才的擔(dān)心已經(jīng)多過玩樂之心,。
“明天再洗,。”我回頭朝爺爺喊道,。
明天,,牙就能好了,開心的時候,,當(dāng)然要做一點開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