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荼翎,？”
月老看著眼前的來客,，愣了稍許。
荼翎頷首，道：“叨擾了,。”
二人之間沉默了片刻,。
月老是個看得通透的老神仙了,。未因在天界時，常到他的姻緣府串門,。月老不僅掌管人間姻緣,，還掌握了天界的姻緣之線。
那就是月果,。
月果是月樹的果實,，以情為引，以心為鑒,，受到月果祝福的眷侶無論歷經(jīng)多少坎坷,，終會修成正果。以往神族每每大婚,，便會找月老為他們送上一顆月果,，使新婚夫妻恩愛長久，兩不相移,。
成熟的月果會在合適的時機裂開,，露出里面的玲瓏心，得見玲瓏心的眷侶,，這一世無論多少阻礙,，還是會終成正果。
不過,，這也許是天界的杜撰,，畢竟月果也就是長得好看，若是真有那么神奇的功效,，那為什么還有那么多和離的神仙呢,？未因見荼翎來了月老這里，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荼翎將瘴氣之事告知月老,，末了補充，“此事不僅關(guān)乎南冥和東極天,，也關(guān)乎到天盡頭的天池,，還請月老幫忙?！?p> 月老聽罷,，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三世怨侶是天劫,，既是歷劫,，那兩人緣分就已經(jīng)隨塵事了卻,。你這次來，定不是為我手中的紅線而來吧,？”
牽紅線講究的是緣分,。
月老的紅線不是亂牽的，而是根據(jù)冥冥之中的緣分定的,。有緣者,，才會被紅線綁住，無緣者,，縱使牽一千條一萬條,，也是無用之功。
荼翎道：“我為她再造了一世,，不知月老可否賜一顆月果,？”
月老抓起身邊的紅線，纏繞在手上,，猶豫了一番,，哭笑不得的道：“這月果千年一開花，千年才一結(jié)果,?！?p> “我知道，但并不是為我自己而求,。月老向來深明大義，應該不會舍不得區(qū)區(qū)一月果吧,？”
荼翎怎么會不明白月果的難得,，且數(shù)量有限，這搶手貨還未成形便被天界要成婚的神仙定了,。
“你這么說,，我不給倒還是我的不是了?！?p> 月老聽他這番話,，知道他是故意這么說的。但是又有什么辦法,，誰叫他與荼翎舊相識,，荼翎還幫過他不少忙。
“我并非故意,?！?p> 月老長嘆一聲：“罷了罷了，你來的正是時候,，月果正在結(jié)果,，隨我來,。”
月老帶著荼翎走出府邸,，來到月樹下,。夜月狡黠，云霧游走,，月樹在月亮若隱若現(xiàn)的光輝下,，顯得神秘又古老。
月老伸出手,，施術(shù)牽附出月樹上的果實,。不一會兒，手上多了一枚紅色的果實,。
“這枚月果還未成熟,，不過已經(jīng)成形了，也不影響使用,。只要時機到了,，它自會成熟?！痹吕蠈⒃鹿f給他,。
荼翎看著手中這枚尚未成熟的果實，對月老說：“多謝,?！?p> “希望它能發(fā)揮它應有的使命?！?p> 荼翎知道,，月果成熟之后，就可以被喚醒,。根據(jù)冥冥中的指引,，破除一切困擾，有情人終成眷屬,。他拿著月果,，正要往回走。
月老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恚骸疤嫖蚁虬㈧V問安,?！?p> 荼翎身形頓了頓。
“好,，告辭,。”
月老看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云霧里，卻還是站在月樹下許久,，不由得想起記不清名字的詞,，喃喃道：“不得哭，潛別離,?！?p> 不得語，暗相思,。兩心之外無人知,。
“阿霽，你還記得我嗎,？”
“你會不會,，已經(jīng)忘記了?！?p> “這里還有一棵月樹……”
月老撫摸著樹身,，暗暗的神傷，這棵樹,，陪伴了他萬年,，萬年的時光，原來彈指一揮,，他的記憶卻沒有隨世間淡去,，反而愈來愈深刻。
“月樹又到了要開花的時候,?！?p> 花前月下暫相逢?？嗪拮鑿娜?。何況酒醒夢斷，花謝月朦朧,。
花不盡，月無窮,。
忘川河邊常年盛開的曼珠沙華,，千年不謝。傳說,，冥界土地貧瘠,，任何花種皆不得在此落葉生根。唯有曼珠沙華是這暗無天日的世界里唯一的亮色,。
孟婆熬湯,，以忘川水為湯，以七淚為引。喝下一碗孟婆湯便忘卻紅塵,，前世不記,。可只要亡魂看見這曼珠沙華便又會憶起前世種種,，這花也可稱之為情花,。
孟婆莊。
形形色色的魂魄來了一批又走一批,，終于,，送完了最后一批魂魄。
阿霽看著那在忘川河畔流連已久的魂魄終于來到了自己的孟婆莊,。作為一個超度亡魂的神,，她已經(jīng)對這些滯留的魂魄見怪不怪了。
“姑娘,，喝下這一碗湯,，便忘卻前塵往事，少去三千煩惱,?！?p> 她從屋里出來，端著一碗氤氳熱氣的湯藥,，放在桌上,。
坐在桌前的，是一位面容清秀的女子,，她看著眼前的黑衣女子,，問：“這便是孟婆湯嗎？”
“喝吧,?！?p> 阿霽催促道。
“喝下,，就會忘卻一切,，重新開始嗎？”女子眉目間滿是凄涼,，手卻端起了碗,。
“世間有人想忘卻忘不掉，有人不想忘卻忘記,。眾生皆苦,，只是各有各的苦罷了?！?p> 阿霽嘆了口氣,，神色復雜的看著眼前的人一飲而盡。
“上路吧?！卑㈧V對她說,。
她掉下兩滴清淚，踏上投生的奈何橋,。
荼翎立在彼岸,，遠遠地觀望著她前去輪回，走到孟婆莊去,。
阿霽送完這最后一位魂魄,，正在收拾?？匆娸濒醽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荼翎喚：“阿霽,?！?p> 未因這才曉得，原來阿霽就是冥界的孟婆,。
只是她以為傳說中的孟婆,，是一個半老的徐娘，沒成想,，居然如此貌美,，一雙鳳目，顧盼生姿,。只是雖然膚如凝脂,，白若霜雪，但她垂下的長長青絲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幾縷白發(fā),。
“陛下,，她已經(jīng)上路了，待他們轉(zhuǎn)生之后,，身上會有三世怨侶的記號,。”阿霽低下頭去,，想起方才在那女子湯里放的那一株曼珠沙華,。
喝了曼珠沙華融入的孟婆湯，即便忘卻前塵,，卻會在身上留下一個印記，那印記證明,，曾經(jīng)他們還有過緣分,。
荼翎前幾日回了冥界，便著手三世怨侶的轉(zhuǎn)世。只是茫茫人海,，如何去找到兩個失散的魂魄,，是個棘手的事情，好在阿霽細心,，且對冥界事務熟悉,。
他點點頭，說：“好,，幸苦你了,。”
“職責所在,?！卑㈧V低下頭，她性子寡淡,，輩分又大,，即使是面對對九幽冥王，也無需多客套,。
荼翎想起月老的囑托,，便提了一句：“上次我去天界，月老讓我代他向你問安,?！?p> “多謝陛下，我很好,?！卑㈧V怔了怔，“今日無事,，便先行告退了,。”
阿霽遠遠行走在忘川河畔,，黑紗裙被冥界的幽風掀起,，飛舞在曼珠沙華之間，似一只黑色的蝶,，穿梭于花叢之間,。
她忽然注意到自己的青絲又白了幾縷，才記起,，又是幾個幾千年過去了,。烏頭雖黑有白時，惟有潛離與暗別,，彼此甘心無后期,。
她撫摸著自己披散在肩頭的些許白發(fā),，神色愴然。
未因看著這位叫做阿霽的孟婆黯然的身影,，不知為何,，沒由來的傷感。
朱顏辭鏡花辭樹,，從此不見青絲現(xiàn)白頭,。
未因想，三世怨侶已經(jīng)再入輪回,，接下來就是該去凡間,，找到他們，幫助他們修成正果,。如此,，自己的元神也就得返肉身了。
她問：“如今這三世怨侶再生,，陛下,，我們何時去凡間？”
“不急,，轉(zhuǎn)生也還需時日,。”
“那么,，可否容我暫借陛下的身軀一用,？”
“做什么？”
“寫信,?！?p> 既然肉身一時半會拿不回來，總得給上司一個交代,，況且總這么依靠他找肉身,，豈不是太慢。于是,，她決定寫信給穆何君,，讓他趕緊火速前來救她。
荼翎遠眺著對岸火紅的花,，默許了,。
冥界時光不知幾何，但凡間歲月對于神仙而言,，不過彈指一揮間,。
這日，荼翎翻開卷軸,，查閱三世怨侶的記錄,。
三世怨侶已經(jīng)投生到凡間一處名叫羌國的地方,。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成了一對少年少女。
“也是該去凡間的時候了,。”
荼翎收起卷軸正欲將行,，卻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陰兵來報，地獄之中有一厲鬼出逃,。
這厲鬼趁鬼差交班時分,，策劃了一條逃跑的線路，一路混出了地獄,，還傷了不少鬼差,。
荼翎的臉色不好，又聽來稟的陰差道：“鎮(zhèn)守鬼門的九黎壺被竊走,。如今,，鬼門的封印正在逐漸消弱?！?p> 鬼門,，也是地獄之門。
里面封印了萬鬼,，若是跑去了人間,，后果不堪設想。
“全力鎮(zhèn)守鬼門,！”荼翎表情凝重,，“派人去通告天界，若有什么不測,，請求派兵支援,！”
“是！”陰兵領命,，便四下散開,。
現(xiàn)在情況突變，未因有些為他擔心,，問：“陛下,，我們還去凡間么？”
“自然要去,，那厲鬼全力沖出地獄,。此時力弱，定會躲避到人界,，那里氣息混亂,，不易被探查,。”荼翎蹙眉,，眼中不無憂慮之色,。
未因在天界從未聽說過九黎壺，這時便不由問：“那九黎壺是個什么神器,？”
九黎壺又名煉妖壺,，曾是煉化妖怪的容器，煞氣極大,，可鎮(zhèn)壓地獄數(shù)鬼,，也可作為法器，無論神魔皆可被煉化,。
“上古女媧大神給鬼門加持過一道封印,，只是后來女媧身歸混沌，封印力量微弱,。于是,，冬神玄冥才鑄造了九黎壺來輔助鎮(zhèn)壓鬼門?！?p> 未因奇怪,，“可是，既然有女媧留下的封印,，那姬莫又是怎么逃出來的呢,？而且還帶走了九黎壺？”
“九黎壺被放在鬼門,，由青帝親自加封了封印,，已有數(shù)千年，一般的厲鬼,，是不可能破開九黎壺的封印,，除非有修為深厚的人幫助姬莫破開封印?！陛濒嵝闹幸呀?jīng)有數(shù),，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冥界出亂子呢？除了魔界,，還能有誰呢,？
結(jié)盟不成，便先潛入冥界,，制造混亂,。本來荼翎與現(xiàn)在天帝的關(guān)系就不好，這么一挑撥,，更加疏遠了冥界與天界的關(guān)系,。
未因猜測道,，“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暫時不清楚,，只要出逃的厲鬼在凡間,，總會有露出蹤跡的時候?！陛濒峥隙ǖ?。若無人暗中相助，它是不會如此輕易的出逃,，而且還帶走了九黎壺，想來那九黎壺也是他們的目的,。
荼翎親自到鬼門加固好女媧留下的封印,。
看著重新加固的封印，放心的離開冥界,，去了凡間,。
天界，蒼梧宮,。
清冷的宮殿外坐著兩個仙童,。
“你說，神君他上月說去一趟滄海,，這都現(xiàn)在了,，怎么還沒回來？”一個圓圓臉的小仙童撐著臉,，有些惆悵,。
坐他旁邊的另一個年長一些的仙童道：“神君每隔百年，便要去滄海一次,，每次便是十天半月,，算算日子，也該是回來的時候,?！?p> 小仙童說：“對了，前幾日冥界來了封信,，說是要給神君的,。也不知信上寫了什么，不過信封還挺聞的,，帶著香味,。”
大仙童看著他,，神秘的笑笑：“定是冥界哪個女子看上我們神君了,?！?p> “也是，神君經(jīng)常神游在外,，指不定騙了多少少女芳心,。不過，這都幾千年了,，也沒見女仙入住蒼梧宮,。”
“你們說什么,？”
不知何時,，穆何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兩個仙童張大了嘴,，連忙搖頭,。
穆何一襲淡青色的薄衫，帶著滄海的霧氣,，往殿里走去,。
兩個童子也跟著進去了。
“神君,，前幾日,，有一封從冥界來的信?！?p> 小仙童把信呈了上去,。
穆何看了一眼，信封上并未署名,，拆開信封,，念道：“穆何君，見信如晤,，別來無恙,，前日誤入南冥，如今身陷囹圄,，肉身被困于東極天一瘴氣之中,，請速來救我?！?p> 落款,，赫然寫著未因。
他從滄?；貋頃r,，路過青帝的妙言宮。青帝正好召喚他以要事相托，已經(jīng)將東極天的瘴氣之事告訴了他,。
穆何一想到青帝提起那日荼翎身上還多了一個元神的事情,，便已經(jīng)將事情猜出了大概。
當即決定,，要再去一次滄海,。
或許，這是一個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