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霖冷笑了幾聲,，道：“是我藏著掖著嗎？”

　　長安知道,，她已經(jīng)瞞不下去了,。她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內(nèi)心里的忐忑，掙扎著道：“我真的太冷了,！因?yàn)樘淞?，所以才盼著能去一個暖洋洋的地方！”

　　春霖道：“可你不能因?yàn)樘?，就被霜霧蒙蔽了眼睛,，稀里糊涂的掉進(jìn)泥淖里,！”

　　長安凄苦的道：“假如你換成我,，弄到我這步田地,，你該怎么辦呢？肯定也和我一樣,，病急亂投醫(yī)了,！”

　　春霖痛苦的閉上眼，心里的酸楚發(fā)酵了,。

　　長安道：“所以,，請你原諒我的病急亂投醫(yī)！你要懂我,，就會慈悲,！”

　　春霖睜開眼，眸光里閃爍著明晃晃的光,。長安呆望著那雙俊秀的眼睛里的淚花,，什么都說不出來了，唯有淚眼相對,。

　　門口的那只西洋琺瑯自鳴鐘發(fā)出了叮當(dāng)?shù)穆曧?，已?jīng)是下午五點(diǎn)鐘了。等報時聲響過之后,，鐘表又變得寂靜了,。長安和春霖都聽不到鐘表指針走動的聲響了。那時候,，倆人的心都浸在情殤里,，哪里會聽到鐘表指針的輕微走動聲呢？

　　過了一會兒,，春霖止住了熱淚,，道：“你的話說錯了！這會兒,，我求著你能夠?qū)ξ掖缺?！?p>　　長安臉上的淚照舊緩緩的往下流。她故作不懂春霖的話,，哽咽著問道：“我不懂,！因?yàn)槲也欢詻]有辦法對你慈悲,！”

　　春霖冷笑了起來,，一聲高過一聲。等他笑夠了,，才呢喃道：“你怎么會不懂呢,？嗯？非要我明說嗎,？我想不必,！我們都給彼此留一些面子吧,！何必要把我逼到絕路上呢！你為什么要那么殘忍呢,！”

　　長安的嘴唇顫抖著,，連帶著下巴也跟著顫抖了起來。她心里的猜忌是真的,！春霖肯定已經(jīng)發(fā)覺她和春曦約會的秘密,！她瞞不住了！一時里,，她簡直覺得無地自容,！

　　春霖伸出手指，先是為長安擦去了臉上的滾燙淚滴,，緊趕著又緩緩的摩挲著她抖動著的下巴,。他說道：“你懂了……所以……求你慈悲！”

　　長安失魂落魄的退到身后的壁爐前,，倚靠著密集著格子圖紋的磚墻上,，大睜著眼，微張著口,，喘息連連,。她的身影貼在那些格子上面，像是正被格子禁錮著,！

　　已經(jīng)秋深了,，壁爐里燃著火苗，火苗不大,，頂多算點(diǎn)綴,。長安聽著柴火燃燒的聲響，竟然產(chǎn)生了幻覺,，以為柴火是在噼里啪啦的燃燒著,。她簡直覺得自己的三魂七魄正被烈焰炙烤著！

　　春霖緩緩的道：“請你相信我,。我真的盼著你能和我離婚,，嫁給一個好男人?？赡悴荒懿〖眮y投醫(yī),，跌入無底洞、摔得粉身碎骨,！那樣,，你不光害了你自己，把我也連累了,！所以,，我求你能夠慈悲,！”

　　長安回過神，盯著春霖的那張俊俏的臉,，喊道：“誰讓我偏偏喜歡你這個妙人呢！在世上,，還有誰能和你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呢,！”

　　春霖抽泣了幾聲，道：“你中情毒了,！真的沒辦法治好了嗎,？看來，我們倆人都身患不治之癥,！都沒法子醫(yī)好了,！”

　　長安不敢看春霖，索性別過了臉去,，望著窗臺上的那盆花姿瀟灑,、艷美高雅的海棠。在凄然的心緒里,，她頓時生出了感觸,。那盆怒放朝天的“國艷”海棠總有凋落的時候……滿打滿算也就剩半個月了！等到那時,，海棠凋零碾為泥,，芳華散盡空惆悵……會是怎樣的一副蕭瑟情境呢！

　　想到這里,，她頓時淚眼婆娑,，道：“女人最怕什么？你懂嗎,？”

　　春霖望著含淚啜泣的長安,，心如刀絞，不由得拉住了她的那雙柔細(xì)的手,。他聲情并茂的感慨道：“最怕繁花過后,，落入泥淖！而你,，正值花開月圓,，卻已落入泥淖！”

　　長安緩緩的閉上眼,，擠出兩行清淚,，哽咽道：“你很懂女人的心！你是真懂,，不是裝懂,！”

　　春霖低沉著嗓音,，問道：“我看到了故事的開頭，沒有看到故事的結(jié)尾,！你要是慈悲,，就親口告訴我故事的結(jié)尾！好嗎,？”

　　長安緩緩的睜開眼,，神色凄迷的看著春霖，苦笑道：“女人傻起來是真的傻,！我以為能得到同情,！甚至想的更遠(yuǎn)……可是……”

　　春霖心里的擔(dān)心瞬間瓦解了。他明白長安話里的委婉意思,。何況,，他和春曦是親兄弟，豈能不懂春曦是個什么樣的男人,？他哪里真正的同情長安呢,？分明是因?yàn)楹闷娑眩?p>　　長安趴伏在春霖的懷里，委屈的道：“我覺得自己很傻,，很可憐,！簡直傻到家，可憐到家,。

　　春霖把手撫在了她的淚臉上,，溫暖驅(qū)逐了長安臉上沾著的寒涼。那一刻,，長安強(qiáng)迫自己忘記自己遭受的痛苦,。她感受著那一刻來自春霖的溫暖。她是春霖的妻,，可以大大方方的得到他的慰藉,。

　　正如她所說，她實(shí)在喜歡春霖這個妙人兒啊,，所以把希望寄托在長相相似的春曦的身上……簡直是病急亂投醫(yī)?。?p>　　春霖抬起頭,，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長安,，道：“長安，你知道嗎,？我的心里總有一種隱隱綽綽的想法,。我們上輩子就是紅塵知己……鳳凰于飛、舉案齊眉、相濡以沫,！因?yàn)橄肀M了夫妻的溫情,，所以這輩子才會淪落到這樣的慘烈地步！”

　　長安琢磨著春霖的話……在這種凄苦的心境之下……她是什么都愿意相信的,。

　　她抬起頭,，迎著春霖的眸光，緩緩的道：“假如,，真像你說的那樣……我們上輩子是一對享盡了福的夫婦,，那么，這輩子,，我也認(rèn)命了,！只可惜,，我們都喝了孟婆湯,，壓根就記不清楚上輩子的事情了！要是真的能記得上輩子的恩愛,，于我……也是很大的安慰啊,。哪怕讓我在回憶里過完這輩子，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春霖的心里微微的一動,，試探著道：“在國外，有一種特別的愛……柏拉圖式的愛,。你可曾聽說過,？”

　　長安輕輕的推開了春霖，迷惘的看著春霖,，搖了搖頭,。春霖解釋道：“柏拉圖式的愛純粹是精神上的愛！照樣可以生活一生一世,！”

　　長安倒吸一口冷氣,。假如，讓她和春霖一生一世都只能在精神愛戀里尋覓慰藉,，她是不是真的有勇氣接受這種純精神愛戀的生活呢,？

　　春霖躲避了長安迷惘的眸光，緩緩的低下頭,。他知道,，他這么說，實(shí)在是自欺欺人的無能,?？墒牵窃趯ひ捯粭l對彼此都能慰藉的出路！因?yàn)?，長安這輩子只喜歡他這個妙人,！

　　長安沒有說什么，覺得心里很雜亂,。她要去后園里走一走,。春霖跟在她的身后，倆人來到了靜寂的后園,。

　　后園的四周栽種著香樟樹,、廣玉蘭、大葉女貞,、海棠,、桂花、杜鵑以及一些不知名的野花草,。中央擘出一片圓形地,，里面建起一座西洋風(fēng)格的噴泉。斑駁的花崗巖圍成了圓形的池臺,，池水里矗立著一座用漢白玉雕琢成的安琪兒塑像,。

　　安琪兒留著卷發(fā)，擁有寒星般的大眼,，豐腴的臉頰,，肉嘟嘟的嘴唇。她修長白皙的脖頸底下夾著一只梵婀玲,。她正張開肥滿圓潤的臂膀,，怡然自得的拉著小提琴。她的腳下是一池碧綠的水,，仿佛凝碧,。水面上疏疏落落的飄著幾朵田田的荷葉。偶爾有一兩只金魚鉆出碧綠的水面,，調(diào)皮的吐一口泡泡,，然后再悄然消逝蹤跡。

　　長安自從嫁進(jìn)曹家后,，還是第一次來到后園,，第一次近距離的見到安琪兒的雕塑。在過去的半年里,，她哪里會有心情來這里散心呢,？春霖自小在曹家長大，對這座后園早已經(jīng)很熟悉了,?？墒牵彩堑谝淮闻汩L安來這里。

　　長安和她不約而同的想起了一種世俗的說法：先結(jié)婚,，后戀愛,。在三十年代初的上海灘，很多女人都是在嫁人之后才開始實(shí)習(xí)戀愛的,。那時候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毀滅了很多女人，可也成就了很多女人,。一切都要靠運(yùn)氣,！

　　長安想起了當(dāng)初曹家去相親時候的情境。她是親眼見過春霖的,，是真心實(shí)意的喜歡春霖這個妙人的,，是盼星星盼月亮的渴慕著能立即嫁給春霖的?？偠灾?，她嫁給春霖是心甘情愿的！完全不是因?yàn)槊\(yùn)的迫使和無奈,！

　　可是,，春霖竟然害了她,！

　　春霖曾和長安說過,，提親的那會兒，他很懼怕母親,，雖然謊稱自己已經(jīng)有了心愛的女孩子,，可他還是無法阻撓這場荒誕的婚姻！

　　自小到大,，他的一切事情都是被母親安排好了的,！比起春曦，他實(shí)在太規(guī)矩了,！可規(guī)矩人一旦惹出事端,，總是驚天動地的！誰能想到他在巴黎遭遇的意外受傷呢,！

　　這會兒,，長安正彎著腰，用手撩著碧綠的池水,。她的一雙手沾上了帶著秋涼的池水,，覺得心里清爽了許多。剛才,，她簡直覺得心里堵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太多的想法,，太多的顧慮，太多的糾結(jié)，太多的愛恨情仇,。

　　春霖坐在了大理石臺面上,，背對著安琪兒，喃喃的道：“我們還是第一次來這里,！”

　　長安轉(zhuǎn)過身,，抖了抖手上沾著的池水，坐在了春霖的身側(cè),，也背對著安琪兒,。她聽到春霖的話，冷笑道：“來了又能怎么樣,？以前,，我站在窗戶跟前，往下看這座噴泉,，心里總能生出一副情境,！”說到這里，戛然而止,，故意不往下說了,。

　　春霖知道長安話音里的意思，他說道：“這里很適合談戀愛,！我們應(yīng)該先結(jié)婚,，后戀愛?？晌覀儧]有做到,！辜負(fù)了這里的秋景！辜負(fù)了身后的安琪兒,！”

　　長安聽著春霖的話,，沒有像往常似的悲憤發(fā)泄，而是選擇了沉默,。這里離客廳有一段距離,。可西洋留聲機(jī)里的樂音還是傳到了這里,。唱片進(jìn)行到了下一首曲子,，偏偏是一首蒼涼的小提琴曲。

　　長安和春霖都覺得,，小提琴的小嗓子里唱出的樂音仿佛來自身后,。身后的安琪兒的雕塑正高舉著一把小提琴。樂音如泣如訴,，透著悲憫,、無奈,、掙扎……逼的人眼淚汪汪的。

　　突然間,，長安道：“剛才,，在客廳里，你跟我說柏拉圖式的戀愛……那是洋人流行的戀愛,！”說到這里,，戛然而止，沒有往下說,。

　　春霖扭頭看著長安的側(cè)臉,。他的心湖里浮出一只帆船，帆上顯出“假如”兩個大字,。假如……長安愿意接受柏拉圖式的愛戀……并且一生一世都能堅持著……那么,，于他，于她……都是一份徹底的解脫,。他和她可以維持夫妻關(guān)系,，而不用整天的愁腸滿腹。

　　長安看了春霖一眼,，意味深長的道：“你怎么不說話呢,？我知道，你的心里肯定有千言萬語,！”

　　春霖的嘴唇哆嗦了幾下,，隨即他竭力的克制住了心里的緊張，道：“那種精神愛戀也許只能是暫時的止疼藥,！我害怕……我會堅持不了多久,?！闭f著,，便把擔(dān)憂的眸光投注到了長安的側(cè)臉上。

　　長安琢磨著春霖的話,，立即猜到了他心里真實(shí)的想法,。春霖是在擔(dān)心長安，擔(dān)心她會堅持不下去,?？墒牵彩前堰@種擔(dān)心轉(zhuǎn)嫁到了自己的身上,。因?yàn)?，他生怕長安會感到難堪。

　　長安琢磨著應(yīng)該怎么回答,，琢磨來琢磨去,，真不知道該怎么委婉的說出口,。她索性直截了當(dāng)?shù)恼f道：“逼得急了，沒有第二條路,，我們不妨就試一試吧,！也許，我和你都能堅持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