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太太剛吃過早飯,,穆文彬就打來了電話,。
他告訴曹太太,他已經(jīng)把董槐園拍賣瑪瑙釵的事情安排妥當(dāng)了,。時間定在下個禮拜一的早上,。屆時,他邀請曹太太前去助興,。另外,,他還告訴曹太太,趙沐陽一大早就趕來了,。這會兒,,沐陽正坐在客廳里喝茶呢。
曹太太放下電話,,緊趕著就給董槐園的家里打去了電話,。她告訴槐園拍賣會的事情?;眻@在電話里千恩萬謝的,。他說,他等會兒就來曹家,,當(dāng)面向曹太太致謝,。
春霖和長安已經(jīng)上樓換好了衣服,倆人正準備出門,。曹太太對春霖道:“別忘了告訴張成,,讓他打聽趙沐陽的事情,!”
春霖急忙答應(yīng)著,要母親放心,。他和長安出了公館,。他去車庫里開車了。長安獨自站在門口的漢白玉廊柱旁邊,。兩只廊柱之間拉著一條鋼索,,上面掛著一只竹籠,里面正有兩只紅嘴綠毛的鸚哥在嬉戲,。長安覺得那兩只鸚哥很好玩,,吹著口哨逗弄著它們。
春曦也已經(jīng)吃完了早飯,。這會兒,,他信步走到門口,看到長安正在逗弄鸚哥,。他故意湊到鳥籠邊,,也吹著口哨逗弄著鸚哥。長安側(cè)頭看到了春曦,,立即冷下臉,,退到旁邊。
春曦自言自語的笑道:“這兩只籠中鳥還在嬉戲,,真讓人看著可憐,!”說完,便故意扭頭意味深長的看了長安一眼,。
長安豈能聽不出春曦話音里的嘲諷,?她實在懶得搭理春曦。她要是和他一般見識,,豈不是自折身價,?春曦沒有聽到長安說話,又陰陽怪氣的說道:“大嫂不覺得自己就是籠中之鳥嗎,?另外,,大哥也很可憐,陪著大嫂窩在這鳥籠里活受罪,!”
長安即便再有涵養(yǎng),,此時也忍耐不住了。她說道:“你這話什么意思,?我們享福受罪和你有關(guān)嗎,?用的著你來多話嗎?”
春曦轉(zhuǎn)過身,,道:“大嫂,,你不要生氣,。你是苦是甜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p> 長安道:“我警告你!以后不要在我跟前說這些酸話,!我倒是覺得,,你和那個戲班子里的蘇細煙簡直是在造孽!難不成,,她是妖精變得,,能俘獲曹家二少爺?shù)男模考幢闼裢◤V大,,也不過是做姨太太的命,!”
春曦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把雙手插在西褲口袋里,,逼近幾步,,眸光犀利,道:“大嫂的話很過分,!你應(yīng)該知道你在說什么,!”
長安倔強的昂著頭,迎著春曦犀利如鋒的眸光,,冷笑道:“我當(dāng)然知道我剛才說了什么,!我就喜歡那么說!你能奈何我,?你別忘了,,我是你大嫂!你要是膽敢對我不敬,,我保證你會很難堪的,!”
春曦咬牙切齒的道:“那我就等著看大嫂享福到老吧!哼,!我豈能忘記外灘橋頭上的事,?那時候,大嫂可不像這會兒這么堅強,?!?p> 長安眸光流火,咬牙切齒的恨道:“你還有臉提外灘大橋上的事情,!我恨不得能殺了你,!讓蘇細煙守活寡!”
客廳里,,曹太太問道:“春曦,,你跟你大嫂說什么呢,?”
春曦聽到母親的問話,終究覺得心虛,。他不敢迎著長安凌冽如焚的眸光,,隨即耷拉下眼皮,低著頭進去了,。
長安從牙齒縫里逼出剛才那句狠話,,這會兒,她的胸脯還劇烈的起伏著,。她竭力的想要鎮(zhèn)靜下來,。可是,,在涼氣靡靡的秋風(fēng)里,,她的身體還在微微的顫著。春霖開著那輛黑色的斯蒂龐克牌轎車來了,。他把汽車停在臺階前面,,摁了幾聲喇叭。長安回過神,,緩緩的走下臺階,,拉開車門上了汽車。
春霖沒有立即發(fā)動汽車,,提醒道:“車門夾住你裙子下擺了,。”
長安穿著一條咖啡色的白褶西洋棉布裙,。裙子的一角正好被車門夾住了,。剛才,她有些不專心,,所以讓車門夾住了裙角,。這會兒,她看見了,,急忙笑著掩飾道:“我真粗心,!剛才,隔壁公館里有野狗叫,,我分心了,!”說著,便打開車門,,把裙擺拉了進去,。
她再次關(guān)上車門,用的勁兒很大,車門發(fā)出了“砰”的一聲響,。春霖眼瞅著長安的神情,,覺得她像是受了委屈。他不由得問道:“到底怎么了,?你的臉色不太好,!”
長安道:“沒什么!我們快走吧,!”
春霖朝車窗外看了幾眼,。隔著客廳的玻璃窗,,他看到春曦正和母親說著什么,。春霖試探著問道:“可是春曦惹你生氣了?”
長安嘆息道:“不要搭理他,!他總喜歡說不三不四的瘋話,!沒得讓我惡心!”頓了頓,,覺得還是不解氣,,補充道:“剛才,我不是說了嗎,?我就當(dāng)聽到幾聲野狗叫喚,!”
春霖的心里頓時生出了憤恨。他豈能不曉得春曦油嘴滑舌的臭毛??!他狠命的踩下了油門,把那輛汽車飛快的開出了公館,。一路之上,,他的車速都很快。
一個鐘頭后,,倆人來到了曹家的字號店,。曹家的字號店位于繁華的南京路的中央。那個地段的地價是上海灘最昂貴的,。周圍的洋行,,商會,領(lǐng)事館,,外貿(mào)商會占據(jù)了整整一條街,。清一色的巴洛克建筑風(fēng)格,巍峨的大理石廊柱,,典雅的長窗,,鏤空圍欄陽臺,夯實的基座,唯美文藝小清新的浮雕,,自由奔放的立體西洋格調(diào),,簡直如同建筑博物館。
那條街上壓根沒有平民化的電車經(jīng)過,。唯有各種款式的高級轎車川流不息,。來這里辦事的都是上海灘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普通人是不會來這里的……哪里有必要來呢,?
曹家的珠寶行位于一座遍體純白色的三層精致洋樓里,。那座洋樓像一只準備展翅高翔的鳳凰。春霖和長安已經(jīng)下了汽車,。長安攙扶著春霖的胳膊,,緩步走到樓前。長安抬頭看到,,兩面大氣的棕漆雕花木門之上懸著一塊兒匾額,。匾額上面用酣暢淋漓的墨跡大書著“曹氏珠寶行”五個氣宇非凡的大字。
倆人踩著鮮紅的地毯走了進去,。張成正指揮著幾個小廝給家具清理灰塵,,他聽到腳步聲,緊趕著回轉(zhuǎn)身,,看到春霖夫婦走了進來,。他立即笑著迎了上去,問道:“大少爺和大少奶奶來了,!給您請安了,!”
春霖急忙道:“張叔,我?guī)чL安來逛一逛,,沒有什么事情,!”
張成聽說,笑道:“那就請大少爺和大少奶奶隨性吧,!我正看著小廝們給家具拂塵呢,!這里灰塵大,別沾臟了你們的衣服,!”
春霖問道:“最近的生意怎么樣,?”
張成道:“大少爺和大少奶奶請里間坐,我細細的跟您道來,。四兒,,快沏好茶來!大少爺和大少奶奶來了,!”
春霖急忙擺手道:“不用麻煩了,!我不過是隨口問一問罷了,!我和長安還是自己轉(zhuǎn)一轉(zhuǎn)吧!”說著,,便引著長安往里間走去,。
曹氏珠寶行雖然設(shè)在巴洛克風(fēng)格的三層典雅洋樓里??衫锩娴难b飾風(fēng)格卻還都是很正統(tǒng)的中式風(fēng)格,。刻著榮桂齊芳喜慶圖紋的折疊屏風(fēng),,楠木黑漆太師椅,,精巧典雅的八仙桌,大紅地毯,,薄紗簾幔,,案幾上的景泰藍鼻煙壺,細白磁金紋絲花瓶,,花瓶里盛放著的大紅大黃西洋菊,,墻上的微黃古畫字扇……長安仔細的打量著,分分秒秒都能感受到這里的古意盈然,。她想著,這里的風(fēng)格肯定是遵從曹太太的審美口味的,。
春霖引著長安一路來到三樓,。他告訴長安,家里最值錢的古董珠寶都在三樓,。長安迫不及待的走到柜臺前,,悉心的觀賞著里面的珠寶首飾。她認得一些做工精巧的古董首飾,,當(dāng)然也有她從沒有見過的,。春霖偎依在她的身邊,詳細的和她解釋著,。長安覺得受益匪淺,,笑道:“聽你一說,我才真正的搞明白,?!?p> 春霖笑道:“你要是喜歡,我時常講給你聽,!”頓了頓,,他臉上的笑愈發(fā)的深了,道:“你和我將來是要繼承家里的生意的,!所以,,你必須要修煉成古董行家!最好能達到媽那種境界!”
長安笑道:“我哪里有她那種能力呢,!這會兒,,我都覺得眼花繚亂了!每一樣都是好的,!我恨不得都能拿走,!”
春霖急忙對柜臺里的小伙計說道:“快給大少奶奶拿出來!”
那小伙計聽到吩咐,,急忙打開了柜門,,準備拿出那些珠光寶氣的首飾。長安急忙喊道:“罷了,!我不過是開個玩笑,!你竟然當(dāng)真了!我要是把這些珠子寶石都拿走了,,豈不是成了曹家的反叛了,!我怎么可能大逆不道呢!”
春霖笑的前仰后合,。長安也跟著笑了起來,。那小伙計眼瞅著倆人,也抿著嘴笑了起來,。
張成上來了,,看到春霖和長安正開心的笑著,也湊了過來,,笑問道:“這么開心,!”
春霖道:“我剛和長安開玩笑呢!我要她把這些珠子寶石都戴在身上,!”
張成笑道:“大少奶奶要是把這些珠子寶石都戴上了,,再往門口一站,肯定會成為一道靚麗的風(fēng)景的,!美人佩寶石,,相得益彰!”
這句話說完,,春霖再次笑了起來,。長安急忙道:“張叔就會打趣我!”
張成道:“我哪里敢打趣大少奶奶呢,?我說的是實話,!”
春霖道:“多謝張叔這么夸獎長安?!?p> 張成道:“趁著這會兒得閑,,我不妨把最近的生意跟少爺和少奶奶說一說吧,。”說著,,便引著春霖和長安進到里間,,讓著倆人坐在了八仙桌旁,要小伙計端來了上好的碧螺春茶水,。
春霖倒也來了興趣,,準備和長安好好的聽一聽最近的生意。
張成從黑綢馬褂口袋里摸出一個小賬本,,呈遞到春霖的面前,,道:“這是最近一個月的賬!比起上個月,,我們又多賺了好些錢,!我都一筆一筆的記下了!請大少爺過目,!”
春霖和長安并肩而坐,,倆人看著賬本上工整的字跡。果然,,張成用毛筆字把最近一月的流水仔細的記了下來,。長安細細的看著賬目,不得不敬佩張成的做事勤謹踏實,。春霖忍不住夸贊道:“果然比上個月賺的多,!”
張成道:“不知道怎么了!最近來買珠寶首飾的洋女人很多,。她們都是有錢的主兒!”
春霖道:“她們都是什么來頭,?做生意人家的太太,?還是官太太們?”
張成道:“我聽說,,她們都住在法租界里,!有熟悉她們的街坊說,她們是租界里官員們的情婦,!那些官員里有外國人,,也有上海人?!?p> 春霖忍不住笑了起來,,道:“這肯定是真的!我坐船回上海的時候,,看見船上有很多法國女人,!我當(dāng)時還想,,她們千里迢迢的跑到上海干什么?這會兒,,總算明白了,。原來,她們都是專門來做東方情婦的,!”頓了頓,,合上了賬本,遞給張成,,笑道:“管她們呢,!我們只要能賺到錢就行了!”
張成收好了賬本,,道:“大少爺說的是,!我們只管好自己的生意!”
春霖道:“張叔,,記賬的事情還是交給小伙計吧,!你很不必再為這些瑣事傷神!”
張成道:“我還是不放心,!他們每次記賬,,我都要仔細的核查好幾遍!這樣一來,,我還不如親自記賬,,免得麻煩呢!”
春霖道:“那就勞煩張叔了,?!?p> 張成嘆息道:“少爺這么說真是見外了!你爸爸在的時候,,從不對我說這些客套話,!”
長安趁機笑道:“春霖書念多了,總喜歡說一些客套的口頭禪,?!?p> 春霖道:“我一直把張叔當(dāng)干爹的!我是心疼干爹,,覺得干爹應(yīng)該多享享清福,。”
張成聽到春霖的這句話,,覺得心里暖洋洋的,。他緊趕著笑道:“大少爺,有你的這句話,,我就算是早死幾年都值得了,!”
春霖急忙說道:“干爹,!你又胡說了!你會長命百歲的,!”
張成和長安都笑了起來,。
這時候,小伙計端來了一只棕漆回文茶盤,。他小心翼翼的把三盞蓋碗茶放在了八仙桌上,。張成叮嚀道:“你下去看著生意!要是馮管家來,,你就把那對翡翠鐲子交給他,。他已經(jīng)繳了足額。你不用記賬,,我親自記賬,!”
小伙計答應(yīng)著,拿著茶盤出去了,。剛才,,房門開關(guān),帶進來一股子涼風(fēng),。張成忍不住咳嗽了起來,。春霖急忙起身,走到他的背后,,給他捶打著脊背,。張成止住了咳嗽。春霖又坐回到長安的身側(cè),。
張成道:“老毛病了,!一到秋涼,我的咳嗽病就犯了,!”
春霖問道:“干爹是不是應(yīng)該請個大夫呢,?我聽春曦說,他認識這里教會醫(yī)院的洋大夫,。干爹不如試一試洋大夫的法子,說不定能除根呢,!”
張成擺了擺手,,道:“我自小到大都是看中醫(yī)的!我覺得,,我們老祖宗的法子很管用,!我信不過洋人的那些鬼把戲!”
春霖道:“我記得,,干爹很喜歡吃秋梨膏的,!剛才在來的路上,,我看見有一家新開的店,小伙計站在門口吆喝著賣枇杷膏呢,!我想,,那店里肯定也有賣秋梨膏的!”
張成聽說有一家新開的小店,,也動了興趣,。他不由得多問了幾句。春霖把那家新開小店的地址說了出來,。張成記下了,。
春霖道:“我這會兒就打發(fā)人去買吧!”
張成急忙攔住道:“大少爺快別忙亂了,!等會兒,,我打發(fā)小伙計去買吧!這都是小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