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是被吵醒的,,鎮(zhèn)上的招待所隔音并不好,,旁邊還有幾家正在裝修的店鋪,。
尖利的電鉆聲刺進腦子的時候,李可正掙扎在夢里出不來,,無邊的絕望像水一樣淹沒著她,。醒來之后反而讓她松了一口氣。
李可到了村里的時候,,大老遠就看見小土屋門口蹲著一個人,。
“大妹子,,你這房子是要賣對吧,?”來人個子不高,揚起曬得黝黑的一張臉,,一笑露出一口黑黃的牙,,細小的眼睛精光四射,透著說不出口的精明,。
這個人昨天李可就碰過一面,,叫周超。李可去找村支書問房子時候,,這個男人就在旁邊,。
“我是隔壁的,這不想把我家院子擴大點嘛,,妹子我去找過村里了,。村里說你賣給我,我就能蓋,!大妹子你看你想賣多少錢,?”
李可在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問道:“你想多少錢買,?!?p> “兩萬吧,妹子你看兩萬行不行,?”
李可對著那張黝黑的臉笑了笑,,說道:“兩萬?大哥你覺得合適嗎,?你真的要買你就給個實在價錢,,要不我就找中介掛出去了?!?p> 周超訕訕的笑了,,“你看你大妹子,,這么的吧,五萬,,五萬你看行不行,。”
李可踩了踩腳下的青磚沒說話,。
周超有點著急,,他伸手去拽李可的胳膊:“哎哎!大妹子你看你,,我說的實在價,,你去問問嘛,這小破房子能值幾個錢,,人家現(xiàn)在都流行大瓦房,,就這小土房子我買下了還得推倒了重蓋,再說了咱們這兒地皮不值錢,。你去問問嘛,。”
李可看周超說的情真意切,,懶得跟他扯皮,,反正這房子也算是白來的,她推開周超的手,,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行吧,,不過,我要現(xiàn)金,?!?p> 周代水坐在沙發(fā)上,他拿起手機又看了一遍李可發(fā)給他的信息,,想給她打個電話,,猶豫半晌,又放下了,。
他苦惱的伸手撓了撓已經(jīng)像個雞窩的頭發(fā),,狠狠吸了一口煙。
他昨天回來的時候還有點忐忑,,不知道見到李可后該說什么做什么,。結(jié)果打開房門后發(fā)現(xiàn)李可不在,他像是一腳踩進了虛空里,,覺得自己剛才的那點忐忑實在是有點多余,。
接著他就看見李可簽好了名字的離婚協(xié)議書。
其實事情不一定要走到這個地步的,,他想,。
但是不知道從哪一刻開始,,事情就開始變得脫離了控制,變得一發(fā)而不可收拾,。
周代水在某種程度上算是一個特別自律的人,,自從跟李可結(jié)婚以后,他就再也沒有抽過煙喝過酒,,原因也很簡單,,因為李可不喜歡。
那天辦完小寶的后事,,周代水滿心的痛苦后悔沉在心底,,憋的他幾欲發(fā)狂。路過超市的時候,,他順路拐進去拿了兩瓶二鍋頭,。
“酒可真是個好東西啊?!敝艽悦院南?。
劣質(zhì)的酒精沿著食管一路燒進胃里,連著他的痛苦和理智一起燒沒了,。
李可送走了前來慰問的親戚朋友,一進門就看見滿地的垃圾,。
丟的哪里都是的衣服,;茶幾上沒吃完的下酒菜;地上的花生皮和油漬······
周代水斜掛在沙發(fā)上,,一只沒穿襪子的腳朝天舉著,,整個人用一個極其扭曲的角度萎靡不振的窩在角落里。地上還有一攤剛吐出來的新鮮的穢物,。
空氣中混合著煙酒和剛吐出來菜品的臭味,,讓人喘不過氣來。
周代水聽見李可進來,,費勁的抬起頭,。
李可定定的看了一會兒自己的丈夫,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定起伏的胸部,,她面無表情的說:“你去洗洗吧”。
“你去洗洗吧,?!?p> 這句話像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樣,壓垮了周代水的神經(jīng),。
“你去洗洗吧,?!?p> 這是一句李可經(jīng)常對周代水說的話。
周代水有些不修邊幅,,他下班回家后時常甩下皮鞋,,襪子扔的東一只西一只,日常放下皮包就去找零食,。
所以,,吃飯的時候,睡覺的時候,,李可總是催著他去洗手洗臉洗腳洗澡,。
“你去洗洗吧?!?p> 這句話像一個火星子一樣瞬間點燃了周代水的理智,。
他歇斯底里的哭喊起來:“我知道你怪我!都是我的錯,!都是我,!”
這個三十歲的男人臉上爬滿了淚水,他跌跌撞撞的從沙發(fā)上爬起來,,幾步跨到李可面前,。
他兇神惡煞的用手指著李可的鼻子,發(fā)泄著自己的不滿:“我能有什么辦法啊!?。,。课夷茏屝毣钸^來嗎?。,。课也幌雴幔,??”
李可養(yǎng)的貓從臥室里探出頭來,它看見主人回來了,,長長的伸了個懶腰,,然后興沖沖的往李可腳邊跑,想像往常一樣討一個蹭蹭,。
周代水尖利的聲音有些變形,,他覺得自己當頭頂冒著一把烈火,燒的他眼底通紅雙耳冒煙,。他滿心的痛苦無處發(fā)泄,,抄起茶幾上喝空的酒瓶子狠狠往地上一摔。
“嘭”的一聲悶響,。
并沒有酒瓶子碎裂發(fā)出的清脆的響聲,。
李可的目光不由自主黏在周代水腳邊,,身子不可抑制的發(fā)起抖來。
妮妮軟軟的癱在地上,,它身上本該柔順發(fā)亮的長毛被酒漬和碎玻璃黏成一縷一縷,,像一塊疏于打理的地毯。
李可腦子里那根從小寶去世后就一直岌岌可危的神經(jīng)“啪”的一聲,,斷了,。
她的手指發(fā)梢抖的像狂風里的落葉。
她聽見自己嗓子里發(fā)出的尖銳的喊聲:“妮妮??!”
妮妮是李可剛畢業(yè)時就收養(yǎng)的流浪貓,從巴掌大沒睜眼的大耗子樣一直養(yǎng)到油光水滑的十幾斤,。
有了孩子后,,周代水時常看到妮妮蜷在小寶身邊睡覺,,每到這個時候,,李可就會帶著一臉溫柔滿足的笑意,把自己的臉埋在妮妮軟軟的肚子里,,順手揉亂妮妮的頭毛,。
李可總說小寶是兒子,妮妮是女兒,。
一雙兒女都一樣又傻又善良,。
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李可心灰意冷的想,。
兒子沒有了,閨女也沒有了,。
那我還要這個家干什么,。
她從嗓子眼里擠出來的聲音破碎的不像話:“周代水,我們離婚吧,?!?p> 周代水愣了一下,胃里殘存的酒精并沒有讓他明白過來過來自己在干什么,。
“離婚,,好。離婚……”
他邁著虛浮的腳步,,把家里放重要文件的袋子翻了出來,。
小寶的疫苗本、家里房子的產(chǎn)權(quán)證書,、結(jié)婚證,、亂七八糟的證件撒了一地,。
周代水把離婚協(xié)議從文件堆里刨出來,借著酒勁歪歪扭扭的簽上自己的名字:“離,!你簽,!你要是不簽?zāi)憔筒恍绽睢N移H你要跟我離婚····離就離···誰怕誰···”
周代水把筆一扔,,光著腳把李可推開,,打開門努力想走出個英雄樣。
“離婚·····媽的離婚······離就離·····”
李可握著那份離婚協(xié)議書認真的看了一會兒,。
這份離婚協(xié)議書是剛結(jié)婚的時候他倆開玩笑打印出來的,。說萬一哪天真的離婚了就什么都一人一半,包括家里的鏡子,。為了以后能拿著鏡子演一個破鏡重圓,。
李可看著一片狼藉的家里,淚水無聲的從臉上劃過,,滴到手背上,。
滾燙的淚水帶著灼人的溫度,燙的李可幾乎握不住手里的離婚協(xié)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