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交鋒
施二太太金氏由杜鵑扶著,,滿臉嫌惡的進了柴房來,。
她二十五六的年紀,,面若銀盆,穿一身大紅遍地金的妝花褙子,,頭上明晃晃插了五六支金釵,,不知道的人見了,誰會想到她只是個殺豬匠的女兒,,就在與施二老爺定親前,,還要幫著自己的爹接豬下水和賣豬肉呢?
要說整個施家施清如如今最恨的人,,除了她那個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所謂父親施大老爺施延昌,便要數(shù)金氏了,。
因為施老太爺施老太太與施二老爺只是蠢和壞,,金氏卻于蠢壞之外,更多了一條毒,。
還不是普通的毒,,而是刻入了骨子里的毒。
若不是她,,當年施老太太未必真敢灌施清如母親祝氏砒霜,,施老太太至多也就盼著祝氏能快點兒病死,再過分一些,,也只會困住祝氏的丫頭婆子,,不許給祝氏請大夫,讓她只能病死而已,。
金氏卻千方百計的挑唆得施老太太答應了給祝氏灌砒霜,,為信不過下人們,末了施老太太給祝氏灌砒霜時,,金氏還是主力,,施老太太反倒成了幫手。
就因金氏自來妒忌祝氏,,妒忌祝氏生得比她好,、命比她好,連嫁的丈夫前程也比她嫁的好,,更想霸占祝氏所擁有的一切,,卻沒想過,要不是祝氏善良寬容,,她憑什么住到祝宅來,,成為所有下人口中的“二太太”,又憑什么有吃穿不愁,,呼奴喚婢的好日子過,。
她不知感恩也就罷了,,竟還落井下石,恩將仇報,,——那時候娘親已是萬念俱灰,,生無可戀,眼見病得好不了了,,她卻連多等幾日都等不得,,就為了一己私利,更為了討好施延昌和他那時候已經再娶的新婚妻子,、伯府千金張氏,便活活毒死了娘親,,簡直該千刀萬剮,!
金氏進門見施清如果然還活得好好兒的,甚至還有力氣坐起來,,可見身體是在好轉了,,臉色瞬間越發(fā)的難看了。
片刻方看向楊嬸李嬸語氣不善的道:“昨兒不是已經……怎么今兒就成這樣了,?是不是你們兩個背著我弄什么鬼了,?”
楊嬸李嬸聞言,忙道:“我們斷斷不敢的,,何況我們交二更就回家了,,卯正才來的府里,便有膽子弄鬼,,也沒那個機會啊,,求二太太明察?!?p> 金氏余怒未消,,冷聲道:“你們最好說的是真的,否則等我查了出來,,就算你們簽的是活契,,我一樣有的是法子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見楊嬸李嬸越發(fā)惶恐的連說‘不敢’,,方面色稍緩,,道:“既然大小姐身體已經在好轉,可見大夫的話是對的,,‘清清凈凈的餓上幾日,,敗了火,自然也就好了’,,那就再敗幾日的火吧,,你們好生服侍著,有事立刻去稟報我,要是再出什么岔子,,看我饒得了你們哪一個,!”
說完與杜鵑道:“我們走?!贝霹N扶了她,,便轉身往外走去。
心里暗恨,,想不到死丫頭命倒大,,那樣又餓又凍的,竟然也沒死,,那她少不得只能多費一點功夫,,送她一程,讓她下去與她那個死鬼娘團聚了,!
念頭才剛閃過,,就聽得施清如中氣不足的叫了一聲“二嬸”,道:“我有幾句話,,想單獨與二嬸說,,不知二嬸可愿意一聽?若是二嬸不愿意,,回頭可別后悔,。”
金氏先是一怒,,死丫頭竟敢這樣與她說話……
隨即便一驚,,死丫頭自來軟得面條一般,拿針戳都不會喊一聲的,,忽然卻這樣與她說話,,莫不是,知道什么了,?
可那般隱秘的事,,她一個連家門都幾年不曾出過一步的黃毛丫頭,怎么可能知道,?
一定是詐她的,,一定是!
金氏心下一定,,連頭都懶得回,,只拿帕子掖了掖嘴角,自語般說了一句:“真是晦氣,!”便繼續(xù)往外走去,。
卻是走出沒兩步,,又聽得施清如道:“我想與二嬸說的事可與兩位堂弟的身世有關,二嬸真的不愿意聽,?”
金氏聽施清如說自己想說的是與她兩個兒子身世有關的事,,本就做賊心虛,當下更是唬得魂飛魄散,,想也不想便喝命杜鵑李嬸楊嬸三人道:“你們都給我出去,,退得遠遠的,不叫誰也不許進來,!”
怕三人回頭亂說,,又咬牙補充了一句:“誰若是敢亂說半個字,我絕饒不了她,!”
待三人應了“是”,,魚貫退出去后,金氏方看向床上一張臉仍慘白得發(fā)青,,卻能看出五官清麗姣好的施清如,壓低了聲音恨恨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話一出口,,意識到自己這話擺明了就是不打自招,指不定死丫頭根本不敢確定,,只是知道了一點蛛絲馬跡,,真在詐自己呢?忙又改了口,,“我是說,,你休想空口白牙的污蔑我,更休想威脅我,,老娘我不吃你這一套,!”
施清如冷冷一笑,“我是不是在污蔑二嬸,,二嬸自己心里知道,。不過二嬸的性子我多少也了解一點,從來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那我索性把話與二嬸說明了,,也省得二嬸再報僥幸心理吧,兩位弟弟都不姓施,,而是跟二嬸的大師兄,,鎮(zhèn)上的賴屠戶一個姓吧?”
她娘百般舍不得,,說要留給她將來做嫁妝的遍地金妝花緞子,如今卻堂而皇之的穿在金氏身上,,她娘的金釵和耳環(huán),也都戴在金氏的身上,,金氏就不怕午夜夢回時,,她娘回來找她嗎!
金氏的臉越發(fā)青白交錯了,,心也是弼弼直跳,,亂了方寸。
她當年嫁施家算是高嫁,,雖自認姿容不俗,,嫁妝也頗豐,但她一個屠戶的女兒,,能嫁給秀才的弟弟,,的的確確人人都說是她高攀了,也是因為她先使計讓施二老爺見過她兩次,,施二老爺先對她有意了,,回家一力堅持,這門親事才最終成了的,。
所以金氏進門之初,,很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做小伏低了一段時間,等到頭胎生了女兒施蘭如后,,她就越發(fā)直不起腰了,。
她可不比大嫂祝氏,是秀才獨女,,家資豐饒,,父親還是自己夫君的恩師,對夫君有大恩,,甚至連二人成親后,,夫君都是跟在她一塊兒住在娘家的,婆婆自然給不了,,也不敢給她臉色瞧,。
偏接下來兩年,金氏都沒再開過懷,,施老太太不敢怪同樣成親幾年只生了一女的祝氏,,便把氣都撒到了金氏身上。
弄得金氏是又委屈又恨,,難得一次回娘家,,向自己的娘哭訴,還反被她罵‘不爭氣’,,罵完便忙自己的去了,。
余下金氏越發(fā)的委屈,,躲到娘家后院的僻靜角落里,便痛哭起來,,她在施家,,可連哭都不敢大聲的。
也因此引來了與她青梅竹馬的大師兄賴有富,,本就彼此有情,,只因金氏不想跟自己的娘一樣,當一輩子“豬肉西施”才沒有走到一起的二人很容易便舊情復燃,,滾到了一起,。
事后金氏也曾害怕后悔過,可賴有富比施二老爺那方面強出了不是一點半點,,她心虛之余,,又免不得食髓知味,見施二老爺什么問題都沒發(fā)現(xiàn),,過陣子便又找借口回了一次娘家,,與賴有富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一直到如今,,二人都還保持著定期幽會,,只不過幽會的地點,早變得更隱秘,,也更舒服了。
金氏的兩個兒子施遠和施運,,也是這么來的,。
只不過金氏確定,連自己的爹娘都不清楚這些,,其他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那死丫頭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自己到底是哪里露了破綻,?
金氏想到這里,,拳頭捏得越發(fā)的緊了。
不管死丫頭是怎么知道的,,她都不能留她了,,反正她遲早都要死的,那早一日晚一日上路,,又有什么差別,?便是公婆與夫君知道了,也只會夸她,,而絕不會怪她,,那她的秘密,,自然也絕不會敗露了!
金氏有了主意,,心跳也終于恢復了正常,,看向施清如冷冷道:“看來你知道得還真不少,那你都是怎么知道的,?光憑你一個人,,只怕沒那個本事,把什么都弄得清清楚楚吧,?”
若她沒有幫手,,當然就最好,若是有,,一樣也不能留了,!
施清如輕輕一笑,笑意卻未抵達眼底,,“二嬸是想知道我到底有沒有幫手,,幫手又有幾個吧?自然是有的,,而且不止一個,,所以,二嬸還是趁早打消了殺我滅口念頭的好,,否則,,我的死訊一傳開,我的幫手們立時便會把二嬸的丑事傳得滿桃溪人盡皆知,,屆時不但二嬸要被沉塘,,便是兩位弟弟,乃至二妹妹,,只怕都難逃一死了,。二嬸還是想想,以我一條命,,換你們母子四條命,,到底劃不劃得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