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沈非跨過破舊門襤,,自院中走了出來,眼前是一條土道,,道路上已長滿雜草?;仡^看向住了半個月之處,,只見此處像似一座莊院,,只是荒廢已久,,但仍可看出之前的氣派,。
沈非晃了晃肩膀,,并無不適之感,心知傷勢已基本痊愈,,心中一安緩步四處閑逛,。
這座荒廢山莊獨居半山之上,,少有人煙,,倒是偏僻寧靜,。周圍樹木郁郁蔥蔥,,蟲鳴鳥叫不絕于耳,,多日來沈非難得如此悠閑,。
但此時越是悠閑,,他心中越是焦急,,謝幽璇還躺著床上,,雖性命無礙但也不知如何救醒她。
自此離了祁山,,這一路萬分坎坷。先是封無用被西山幫所殺,,后又遇到璃妃,差點所有人命喪于她手,,多虧奈良挖眼斷臂救得了這些人性命。
想到奈良沈非心提了想起,,心想他現(xiàn)在還未醒來,,已經(jīng)昏迷半月有余,,如若再不醒來莫說闖蕩江湖便是做個尋常人都難,。
想到此處他眉頭緊皺,。
正在這時忽聽一個稚嫩的聲音說道:“不能皺眉頭,,總皺眉頭會走霉運的,不明白你們?yōu)槭裁炊枷矚g皺眉頭,。”
沈非倒未察覺身邊有人,,循聲一看正是喚作丫頭的小姑娘,此時她正坐在樹根之上,,拿著小木棍逗弄地上的螞蟻,。
沈非笑了笑,,說道:“哪有如此說法,,是誰告訴你的,?”
丫頭依舊低頭拿著木棍劃來劃去,,沒有回答他,,自顧自說道:“真不明白,,你跟小溪姐姐都喜歡皺眉頭,。不過你還好,,她一皺眉頭子書伯伯可要慘了,?!?p> 多日來相處丫頭這小姑娘已與他們混熟,,不在如當初一般害怕拘謹,。
沈非聽她稱花關(guān)溪為姐姐,,卻稱梁子書為伯伯,,心中覺得好笑,。
走到丫頭身邊,,坐在她身旁,,問道:“你為什么稱花關(guān)溪姐姐,卻叫梁子書伯伯,?”
丫頭看了他一眼,又低頭擺弄一會,,說道:“小溪姐姐讓叫的,她為了氣子書伯伯,。她讓我叫我就叫嘍,我可不想小溪姐姐沖我皺眉頭,?!?p> 沈非點了點頭,覺得丫頭說的有理,,惹誰也不能惹花關(guān)溪,。
近日來幾人住在此地閑來無事,梁子書總是拿花關(guān)溪尋開心,,而花關(guān)溪心念奈良傷情總是悶悶不樂,。梁子書逗她多半換來一陣打罵。
其實他也擔憂奈良,,只是梁子書看不得花關(guān)溪悶悶不樂特意逗她而已,,花關(guān)溪向他生生氣,心情就好了些,。
沈非閑著無事便與丫頭閑聊,,問道:“丫頭,你在做什么?”
丫頭也不抬頭,,盯著地上排成一列的螞蟻,,說道:“這些螞蟻找不到路回家了,我給他們指指路,,不過他們笨的可以,,這么近都找不到家,。”
沈非向地面看去,,旁邊就有個蟻窩,,一群螞蟻正在不遠處四處亂竄,說道:“也許他們并不想回家,?!?p> 丫頭抬頭睜大眼睛撲扇著睫毛,說道:“怎么可能,,誰都想回家的,,和爸爸媽媽在一起最好不過了?!?p> 說著眼睛便已濕潤,,喃喃道:“……和爸爸媽媽在一起最好了?!?p> 沈非見她楚楚可憐,,輕聲說道:“你想你爸媽了嗎?”
丫頭不說話,,點了點頭,,眼淚一滴一滴流了下來。
沈非心想,,阿生雖對丫頭百般照顧,,但他畢竟是個男人,心思難免不夠細致,,丫頭這么小便沒有了父母一定吃了不少苦,。
沈非也是早年父母雙亡,深知其中苦楚,。他剛到往生谷時,,想到從此以后自己一個人活在世上無依無靠,總是在夜里偷偷哭泣,。
那時他師姐住在他隔壁,,聽到他的哭聲后常常來到他的房間抱著他哄他入睡,就這樣一兩年后,他才漸漸適應無父無母的生活,。
后來他也長大了,,兩人為避男女之嫌反而不如幼時親近。
可以說,,沈非小時候最親近的人便是他師姐冉晴,。
沈非摸了摸丫頭的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如何勸你開心,,因為我父母也去世的早,,我了解你的心情,但丫頭你要相信一件事,?!?p> 丫頭睫毛粘在一起,用含著眼淚的眼睛看著他,,抽噎問道:“什么事,?”
沈非指了指不遠處破舊宅院,說道:“你并不是一個人活在世上,,你有阿生哥哥,、小溪姐姐、馮古哥哥,、子書伯伯,,這些人都是關(guān)心你的人,等你長大了你也會遇到你自己的朋友,,他們都是陪著你活在這個世上,,讓你不在孤單。就像這些螞蟻一樣,,他們之所以離家了也不害怕,,就是因為他們有很多的兄弟姐妹在一起,再遠的路也不害怕了,?!?p> 丫頭聽他說到“子書伯伯”嘴角笑了笑,低頭看了看地上螞蟻,,見他們總是一群一群的,,不覺對沈非的話深信不疑,點了點頭“嗯”了一聲,,伸手擦了擦眼淚說道:“沈伯伯你說的對,,將來我也要有自己的朋友,然后大家一起闖蕩江湖,?!?p> 聽她稱呼沈非一愣,,差點沒栽在一旁。
“沈伯伯,?”沈非說道:“這也是你小溪姐姐讓叫的,?”
丫頭是小孩心性,剛才還哭哭啼啼轉(zhuǎn)眼間便煙消云散,,狡黠一笑說道:“這不是,,這是子書伯伯讓的,他說你跟他是師兄弟,,我叫他伯伯當然也要叫你伯伯了,,他還說你肯定會高興,平白無故比大家都長了一輩,?!?p> 沈非心道:“還長了一輩,年紀輕輕便被人叫伯伯豈不是如老人一般,,得找機會教訓梁子書一番?!?p> 他也不好發(fā)作,,便問道:“你闖蕩江湖要做什么?”
丫頭眼睛一瞪,,說道:“當然是為我父母報仇了,,我要殺了他家所有人!”
聽聞此言沈非心中一寒,,一個小姑娘心中藏著如此多的恨意可不是好事情,,說道:“丫頭,聽你沈伯……哥哥一句話,,不要總想著報仇,,如果你父母在天上看著你,你覺得他們想你怎樣活著,?”
丫頭扶著臉頰想了想,,搖了搖頭。
沈非說道:“我小時候也是天天想著報仇,,但后來有個善良的姐姐對我說,,仇并不一定要報的,人不是為了報仇活著,,如果我父母在天上看著我,,發(fā)現(xiàn)我活著只是為了給他們報仇的話,他們也會不高興的,。他們其實并不想報仇,,他們只想我好好活著,為了自己而活著?!?p> 丫頭點了點頭,,低著頭不說話。
沈非接著說道:“你只需要天天開開心心的,,便是為你父母報仇了,。”
丫頭看了看沈非,,說道:“沈伯伯,,我覺得你說的對。如果我天天想著報仇我就沒時間玩了,,反倒讓仇人高興了,。”
沈非笑著說道:“對,,不過你知道殺你父母的人是誰嗎,?”
丫頭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不過我記得他的樣子,,他臉龐黑黢黢的,左眼大右眼小,,鼻子上有顆痣,。”
沈非想了想,,說道:“你沈伯伯記住了,,將來要是遇到的話我就告訴你,然后我們大家一起為你父母報仇,?!?p> 丫頭“嗯”了一聲,感激的看著他,,說道:“對了沈伯伯,,你剛才說有個善良的姐姐是誰呀?”
沈非看了看她手上的冰晶手鏈,,說道:“她是我的師姐,,叫作冉晴,她也有個和你一模一樣的手鏈,?!?p> 丫頭晃了晃手鏈,興奮說道:“真的嗎,?她也有呀,,我一直以為就我有呢,,我真想見見她,跟她說說話,,她一定比花姐姐溫柔多了,。”
沈非不禁回憶起他與師姐年幼時的點點滴滴,,會心一笑,,說道:“將來我一定介紹你們認識,她肯定會喜歡你,?!?p> 丫頭瞇著眼睛,笑瞇瞇說道:“她真的會喜歡我嗎,?我覺得我也一定會喜歡她,。”
沈非晃了晃她的冰晶手鏈,,說道:“不過她的功夫可比你強多了,,她一揮手便是一串冰凌,皺皺眉百尺之內(nèi)皆是寒霜,,尋常神物都奈何不了她,,你也要努力?!?p> 丫頭瞪大眼睛,,說道:“她這么厲害的,?!?p> 沈非說道:“不要小看了你這冰晶手鏈,你年紀還小,,如肯用功將來一定會勝過你冉晴大姐姐,。”
丫頭堅定的點了點頭,。
兩人聊了一陣關(guān)系親近了許多,,見時候不早攜手回了院內(nèi),暫且不提,。
陰爻山陰陽閣,。
兩個手持掃把身著青衣的年輕人正在打掃場上落葉塵土。
其中一個文靜白面男子將掃帚支在地上,,手放在柄把之上,,輕聲說道:“哎,劉師哥,,這大師兄已是閉關(guān)一年有余了,,他不會也像師父一般閉關(guān)二十年吧,?”
這被稱作劉師哥之人緩緩放下手中掃帚,撣了撣褲腿塵土,,看了看那扇緊閉的房門,,嘆了口氣說道:“這沒準,也許今天就出關(guān),,也許二十年也出不來,。”
白面男子也向緊閉房門看了看,,說道:“大師兄到底是為何才閉的關(guān),,我聽說是為了個女人?!?p> 劉師哥瞪了他一眼,,冷聲道:“你聽誰說的,不要亂說,!”
白面男子也不害怕,,繼續(xù)說道:“這事師兄弟們都知道,上官師兄對前年來的那個蘇念姑娘一見傾心,,但師父怕他亂了因果,,讓他斷了念想。上官師兄思念成疾,,就也學著師父卜算前因后果閉關(guān)去了,,只是這一閉關(guān)就是一年?!?p> 劉師哥皺眉說道:“大師兄一向順從師父,,不會做違逆師父的事。你也知道在這陰爻山上,,違逆師父是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你們休要以訛傳訛,要是傳到師父耳朵里倒是害了大師兄,?!?p> 白面男子捂了捂嘴說道:“知道啦,不過以大師兄的本事,,已是接近于師父,,只是他守著每日一卦的原則,才落于下成,?!?p> 劉師哥點了點頭,說道:“他也是為了自己考慮,,每日泄露天機過多必受天譴,,否則他也不會是一副瀟灑模樣了,。以你我的本事還沒有什么影響,一但到了他那種水平可就……”
他還未說完便愣在當場,,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眼前的屋門,。
白面男子見他忽然不說話,催道:“可就怎么了,?”
抬眼見他眼睛發(fā)愣,,便也順著他的眼神看去。
只見那許久不開的屋門竟“吱呀”一聲打開了,,自里面緩步走出一人,,正是上官臨風。
但他們二人又不敢相信此人便是那玉樹臨風的上官臨風,。
只見他頭發(fā)枯黃凌亂,,滿臉胡茬,腰背還是挺得筆直,,一手放于小腹一手背于身后,,只是臉上掛滿了皺紋,仿佛忽然之間老了十歲,。
上官臨風向二人微微一笑,,問道:“師父他老人家可在上山?”
劉姓弟子還沒反應過來,,愣了一愣,,連忙說道:“在……在,師父他未曾出門,?!?p> 上官臨風點了點頭,抬步向陰爻山陰陽閣閣主鄒老房間走去,。
劉姓弟子望著他消瘦的背影,,嘆了口氣,,喃喃說道:“他竟然會變得如此,,看來已經(jīng)破了每日一卦的規(guī)矩了?!?p> 上官臨風循著廊道一路向他師父房間走去,,當?shù)搅朔块T處卻是駐足不前,眉頭緊皺,,心中糾結(jié),。
這時,忽聞房間內(nèi)一人說道:“是臨風吧,,你進來吧,?!?p> 正是鄒玄的聲音。
上官臨風一驚,,忙答道:“是,,師父?!?p> 說著推門而入,,只見鄒玄弓著腰坐于蒲團之上,瞇著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上官臨風,。
上官臨風避過他的眼神,,跪倒在他身前,叩首說道:“徒兒拜見師父,!”
鄒玄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緩緩說道:“你起來吧?!?p> 上官臨風起身坐于蒲團之上,,閉口不言低頭不敢看他。
鄒玄“嘿嘿”一笑,,只是這笑聲在上官臨風聽來卻是充滿了寒意,。
笑罷鄒玄面無表情說道:“你閉關(guān)一年多了吧,可算到什么,?”
上官臨風額已生汗,,攥緊拳頭欲言又止,踟躕半晌,。
鄒玄也不催他,,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師父,,徒兒想下山,。”上官臨風終于鼓起勇氣說了出來,。
鄒玄“哦,?”了一聲,說道:“下山所為何事,?”
上官臨風抬頭看著他,,目光堅定說道:“下山去救沈非他們?!?p> 聽聞此言鄒玄“嘿……嘿……嘿”發(fā)笑不止,。
聽著笑聲上官臨風心底發(fā)毛,他從未見他師父如此笑過,。
鄒玄止住笑說道:“你覺得師父本事不如你,?”
“徒兒萬萬不敢,,師父學究天人,凡人難以企及,?!?p> 上官臨風低頭說道。
“那你覺得我是一個惡人,,將天下蒼生不放在眼里,?”
鄒玄繼續(xù)問道。
上官臨風叩了個頭,,說道:“徒兒絕非此心,。”
“既然如此,,沈非他們平定神物之亂的諸多因果我已捋順,,雖然存在變數(shù)全靠他們自己所為,但如此已是最好的結(jié)果,,你卻要去救他,?難道有辦法我會讓他死?”
鄒玄瞪著眼睛問道,。
“不是,,師……師父……”上官臨風結(jié)結(jié)巴巴說道。
“哼,!”鄒玄突然怒道:“你是為了救蘇念,!”
上官臨風身子一顫,叩頭不語,。
鄒玄厲聲說道:“你個小孩子,,竟敢窺探我的謀算!你可要知道我謀劃了二十年才捋順因果,,你閉關(guān)一年竟要摻和我的事,?”
鄒玄手一撐地站了起來,走到上官臨風面前,,離他臉只有一拳距離,,盯著他的眼睛說道:“你竟能為了個姑娘什么都不顧!”
說著忽然嘆了口氣,,背過身去看著墻壁,,沉默了片刻,,說道:“這陰爻山陰陽閣雖說人人不懂刀槍武藝,,但天下無人敢小覷此地,你知道為什么嗎,?”
說話時語氣已舒緩許多,,不待上官臨風回答鄒玄接著說道:“因為我們知天機,,通鬼神,斷萬物,,曉因果,。天下沒有人斗得過天意,只有我們能與其一戰(zhàn),?!?p> 鄒玄回過身,扶起上官臨風,,上下打量一番,,說道:“我年紀已大,最近心生退意,,我雖弟子眾多,,但最為得意的還是你,將來這陰陽閣還要靠你多多支撐,?!?p> 他說這話實際上已是將閣主之位傳給了他。
鄒玄又回到蒲團上坐下,,定了定神,,緩緩說道:“我再問你一遍,你可是還要下山,?”
上官臨風猶豫了一下,,說道:“是,弟子感念師父養(yǎng)育教導之恩,,只是弟子如若不去救她會活不下去,,望師父準許?!?p> 又是將頭磕在地上,,聲音顫抖說道:“弟子也知如此不對。因果已定,,天意難為,,但我還是想去試一下?!?p> 鄒玄“唉”的一聲嘆了口氣,,說道:“你這是何苦?你我已是岸邊之人,,坐看潮起潮落波濤翻滾便可,,奈何要投身渦流之中,自尋苦難?”
上官臨風抬起頭來,,眼睛微紅,,說道:“岸邊雖好,但也孤寂如此,,我不忍我心系之人在波濤之中,,而我卻坐岸相望?!?p> 此時他的眼神充滿堅韌,。
鄒玄從未見他如此動情,慢慢站了起來,,緩緩向內(nèi)室走去,,走到門口之時卻定在那里,仰頭而立,,面帶苦楚,,說道:“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