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性主持是一個幾乎可以用“油盡燈枯”來形容的人,,他的眉毛和胡須已經(jīng)花白一片,,臉上生了許多老年斑,,干干瘦瘦,看起來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
但是大雄寶殿里確實吹起了一陣風,,守性卻端正站在蘇塵面前。
“蘇施主可有志向,?”大雄寶殿里,,只剩下他們五人,守性笑著和蘇塵聊起了閑天,。
蘇塵道:“回主持,,我沒什么志向,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過了這一輩子,,也就夠了,。”
“看來施主對那‘山寺日高僧未起,算來名利不如閑’,,深有感悟啊,。”守性道,。
“嗯,,見多了爭名逐利之輩,自然便對那些名利產(chǎn)生厭倦,。不過那是很久以前了,,當時自己唾棄名利,說是清高,,不過是羨慕嫉妒罷了。但是當一切真的都擁有之后,,我我確實是覺得,,與其爭名逐利,不如悠閑自得,。我曾祖父蘇軾曾說,,蝸角虛名,蠅頭微利,,算來著甚干忙,。我覺得曾祖父說的很對?!逼鋵嵈箨惖奶K軾活著的時候,,沒有作過多少出名的詩,但反正大家都叫蘇軾,,便把那個蘇軾的詩按在這個蘇軾身上,,也不打緊。
守性奇怪道:“蘇軾蘇相曾經(jīng)寫過這樣的詩嗎,?”
“自然是寫過的,,不過沒給外人看過罷了?!碧K塵笑著解釋,。
守性道:“名利二字,說來容易,,這世間有幾人能真的看破,?便是老衲,苦修七十載,,也墜在了名字之中,,不能自拔。”
蘇塵道:“其實這種東西,,一定要經(jīng)歷過,,才能真正說放下。有過大起,,有過大落,,自然能夠看淡一切?!?p> “蘇施主是個明白人,。不過蘇施主,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要躲開,,就能躲開的,。比如這名之一字,你便是再想躲,,不也是揚州第一才子,,少年詩圣嗎?”守性道,,“那如今,,你又有什么辦法呢?便是你說自己淡泊名利,,又有幾人能夠相信,?”
蘇塵沉默,片刻后,,說道:“這事情是說不清的,,但只要不被旁人的阿諛奉承迷惑,自知便可,?!?p> “對極,自知便可,?!笔匦怨笮Γ疤K施主真乃高人,,悟性比之我這個老和尚,,也要高上許多。與蘇施主談話,,老衲很開心,。老衲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開心過了?!?p> 蘇塵道:“與主持聊天,,蘇塵也很開心。”
守性悠悠道:“我清塵寺,,乃是北宗佛寺,,當年我開山祖師神秀,曾與南宗祖師慧能有一場辯論,。我祖神秀認為,,人應該時時自省,保持本心,,崇敬神明,,方能成佛?;勰軇t認為,,人應該順應本心,所謂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兩個人理念相悖,各自修行,。最終,慧能的佛被世人尊崇,,似乎慧能祖師,,才是正確的。人們都說我祖神秀敗了,,但是老衲自幼出家為僧,,按照神秀祖師之法修行數(shù)十年,卻也沒覺得,,這法,,何錯之有。不知蘇施主對此,,有何看法,?”
蘇塵想了想,對于佛法,,他懂得并不是很多,,但也知道神秀和慧能那一場名傳千古的“菩提樹與明鏡臺”之爭。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文明人,,蘇塵自然知道,,其實這兩者都是唯心的。神秀乃是客觀唯心主義,,認為世間有神,,人當崇拜神明;而慧能則是主觀唯心主義,認為己就是神,。若讓蘇塵來看,,兩者都是錯的,但在歷史進程中,,勢必要前者被后者碾壓前行,。
但是蘇塵轉(zhuǎn)念又想,自己從那個世界來到這個世界,,不就是一種客觀唯心主義嗎,?怎么可能會有借尸還魂這種假象呢?
蘇塵越想越是不清楚,。
守性等了片刻,,見蘇塵也沒有答案,便笑道:“看來蘇施主也不懂這其中的道理,。說實在的,,老衲修行這么多年,只明白了,,無論如何修行,,只要適合自己,就可以了,。我認為神秀祖師之法,,適合我的修行,所以我便信奉神秀,。旁人信奉慧能祖師,,便讓他信奉慧能祖師去吧。這兩者之間,,誰是正確的,,誰是錯誤的,誰對誰錯,,又有什么好爭論的呢,?”
守性忽而又道:“施主那簽,最后兩句,,其實是讓施主放下過往的一切,,只有你放下了以前的事,才能讓這支上簽,,變成上上簽,。”
蘇塵不知這是何意,,只好道:“主持說得對,,蘇塵受教了,。”
“好了,,后院的屋子已經(jīng)準備好了,,廷真,帶著蘇施主去吧,?!笔匦砸娡⒄嬖俅巫哌M來,知道房間已經(jīng)準備好,,便微笑著讓廷真帶著蘇塵四個人離開了,。
大雄寶殿上,守性一個人面對著我佛如來金身,。
“是對還是錯,?佛祖,蘇施主乃是個該死之人,,但卻活著,。這事情實在難解,但老衲想,,既然他活著,,便有他活著的道理。現(xiàn)在的大陳不需要他,,以后的大陳需要他,。我存著私心,幫他一幫,,希望佛祖不會怪罪。南無阿彌陀佛……”
大雄寶殿陷入了沉寂之中,,只有無數(shù)蠟燭,,嗶啵嗶啵的響著……
從大雄寶殿往后走,在廷真的帶領下,,蘇塵四個人從旁側穿過了后殿,。
清塵寺的寺院設置與一般的寺院略有不同。一般來說,,寺院都是在大雄寶殿之前,,豎一高塔,成一條中軸線,,佛塔,、寶殿、后殿錯落有致,。但是清塵寺一進門,,只有一座銅制的魂塔,,那魂塔極高,魂塔前放著一座香鼎,。故此蘇塵以為清塵寺無塔,,沒想到走到后殿,才發(fā)現(xiàn)在前殿與后殿之間,,立著一座五層的木塔,。
“這木塔是近些年善人募捐的,以前這里是沒有的,?!蓖⒄娼o蘇塵解釋道。
蘇塵點點頭,,表示理解,。
從后殿過去,便來到了清塵寺的后院,。
后院有一排客房,,建筑的很簡陋,中有青石板搭建的路,,兩側是菜園,。從菜園走過,蘇塵看到在很偏的一邊,,有一口巨大的井,。
那井上面遍布白雪,看起來荒廢了很久,,上方也無轆轤,。
“那口井怎么荒廢了?”陳清芷好奇的問,。她可從來沒見過如此巨大的井,。
廷真臉色稍稍變了一下,道:“女施主,,這事情還是不問得好,。”
“這是為什么,?”越是這樣,,陳清芷越是好奇。
廷真道:“這是本寺的一口禁井,,我寺僧人,,不允許靠近那口廢井?!?p> “奇怪,,難道那里面有什么秘密不成,?”蘇塵問。
廷真道:“其實也不是,,聽主持說,,那廢井荒廢了,便有荒廢的道理,,既然荒廢了,,便不要靠近?!?p> “說來說去,,還是沒說明白為什么是口禁井?!标惽遘撇粷M意的說道,。
廷真不再多言,他將四人送到房間后,,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這后院只有蘇塵四個人住,然而也不知廷真如何安排的,,竟然將蘇塵和陳清芷安排的極近,,反而把蓮兒和黃姐姐安排在了很遠的另一邊。
蘇塵回了房間,,脫了鞋上了床,。今夜很冷,不過佛寺準備的很充分,,在這房間里放了一個火盆,。
然而即便有一盆火提高溫度,那種徹骨的寒冷仍然讓窩在被子里的蘇塵直打哆嗦,。
在被窩里趴了很久,,蘇塵仍然是清醒得一塌糊涂。
“該死,,南方下雪,真是全世界最悲催的事情了,?!碧K塵無奈的想。
上輩子就是,,沒有暖氣,,光有空調(diào),又有何用,?
想到這里,,蘇塵腦海里忽然浮現(xiàn)出守性剛剛對他說的話,。
放下以前的一切?難道是這個意思,?
蘇塵還待細想,,忽然聽到旁邊陳清芷的房門,“咯吱”一聲,,被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