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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守衛(wèi)點了點頭,,不僅穿著沉重的板鏈甲,,巨盔亦完全遮擋了面容,凱恩斯想起上次輪值的士兵只是戴了一個簡便護鼻盔,,不由腹誹起眼前這位的貪生怕死,。話雖如此,他拿鑰匙開鎖的動作還是很利落的,,那把帶著鉸鏈的鐵鎖外表銹蝕嚴重,,鑰匙伸入時卻沒什么阻礙,輕輕一下就轉(zhuǎn)開了。在搖搖欲墜的大門打開前,,凱恩斯迅速用手指在鼻前抹了一把,,迷蒙光芒轉(zhuǎn)瞬即逝。身旁,,守衛(wèi)的巨盔縫隙傳出幾聲沉悶的咳嗽,,他猜想地牢里定然是一股混合著污垢、膿水,、腐肉和排泄物的味道,,幸好自己聞不到。
他走進這個臨時裝起的地牢,。此地原本是處廢棄哨所,,軍隊駐扎后用一些亂七八糟、質(zhì)量堪憂的木頭和鐵柵欄將其分割成一個個小房間,,權(quán)作關(guān)押俘虜用,。所幸現(xiàn)在這里的囚犯絲毫沒有逃跑的力氣和欲望。過道里有兩個守衛(wèi)緊貼著大門站立,,盡量遠離最里面那間唯一正在使用的牢房,,當凱恩斯向他們提出隨自己過去的要求時,他們的表情就像啃面包時突然發(fā)現(xiàn)半條蠕動的蛆蟲一樣,。
鐵柵欄后,,是幾個隱約能辨認出人形的生物。他們的病狀不甚相同,,卻都觸目驚心:或是四肢腫脹,、皮膚青紫,或是手腳潰爛,、黃水直流,,或是滿身紅斑、眼蒙白翳,。不能讓他們病死,,這是他的任務(wù)。凱恩斯帶著微笑對囚犯們說:“請各位見諒,,帝國并沒有將你們當成俘虜,,只是由于染疾之軀不便與他人接觸,所以才將你們收留于此,。格蘭瑟姆將軍派我來治療你們,一旦痊愈,,你們就能恢復(fù)自由,,自然也可選擇直接為帝國效力。”
有個相較之下沒那么嚴重的囚犯掙扎著站起身來,,投出希望的目光,。角落里一個沙啞的女聲突然嘶喊道:“別被他騙了!之前被他‘治療’過的人全都沒有再回來,!”
“對啊,,他們自由了?!眲P恩斯依然溫和地微笑著,。
站起來的囚犯有些不知所措。他有些失去了耐心,,便示意兩名守衛(wèi)直接把他拽出來,。
這次輪到守衛(wèi)猶豫了。凱恩斯解釋道:“放心,,你們不會有事的,,我以圣主的名義保證?!?p> 囚犯被拖到地牢外的空地上,,這里被清理過,除卻薄土和碎石外沒有其他雜物,。
“愿圣主賜予你安寧,。”
凱恩斯全身流轉(zhuǎn)起迷蒙光芒,,并逐漸匯聚到指尖,,如縷縷金絲纏繞。囚犯終于明白將要發(fā)生什么,,眼底流露出驚恐,,轉(zhuǎn)身掙扎著想要逃離。然而指尖那愈來愈盛的光芒終是爆發(fā),,如鎖鏈飛射而出,,透著美麗與圣潔,卻在接觸到囚犯身體的那一刻燃起白金色火焰,,幾乎只是轉(zhuǎn)瞬后,,火焰便包裹全身,唯見扭曲的黑影,。慘叫與痛苦一并被燒成灰燼,,或散入空中,或變成一小把極細的粉塵落地,。
他手指一轉(zhuǎn),,“鎖鏈”靈活地繞過來,,向剛才搬運囚犯的兩名守衛(wèi)沖去。他們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然而光芒沒有傷害他們,,只是輕輕地在鎧甲表面掠過,燒卻可能沾染的污穢,。
如此這般數(shù)次后,,牢房里僅剩最后一個人需要“處理”。
這時,,地牢大門被重重敲響,。凱恩斯想了想,覺得待會再來處理他也不遲,??蓱z人,又要在人間的苦痛中繼續(xù)茍存一段時間了,,他替那人感到惋惜,。凱恩斯并不覺得自己的工作是不正當?shù)模喾?,他很高興那些人能以這種方式得到救贖,。被圣火凈化以后,他們的靈魂不再受到腐朽身體的束縛,,而能成為更純潔的形態(tài)與圣主同在,。
站在門口的那個守衛(wèi)告訴凱恩斯,格蘭瑟姆派人傳令說要即刻召見他,。凱恩斯忍住沒問守衛(wèi)能不能把那頂讓人看著就煩的頭盔拿掉,,簡單致謝后便獨自前往格蘭瑟姆的營帳。路上,,他抬頭望了望天色,,但見烏云翻涌、夜空暗沉,。
“將軍,,您竟沒有出席宴會?”凱恩斯掀開帳簾問道,,他原本不關(guān)心這些事,,只是方才正好路過那燈火通明、笑聲陣陣的主帳,,巡邏的士兵告訴他監(jiān)軍正在里面宴飲玩樂,。見格蘭瑟姆案頭成堆的羊皮紙,他不免有些驚訝,。旁邊幫忙整理的文書連忙起身,,道:“參見圣靈使,。”而后未等他回答便迅速坐下,,又開始收拾一份攤開的卷軸。格蘭瑟姆沒有抬頭,,用手隨意指了個位置,,含混不清地說道:“坐?!?p> 凱恩斯沉默地坐下,,看著兩排白蠟燭火苗躍動。過了一會兒,,格蘭瑟姆一丟羽毛筆,,語氣里帶著幾分煩躁:“年輕人總是愚蠢。敵軍隨時可能出現(xiàn)在眼前,,他居然有閑心辦宴會,!把所有將領(lǐng)都召集起來吃吃喝喝,有什么用,?那群人也是,,凈顧著迎合他,從來都不會思考一下自己的責任——要喝酒怎么不滾回紫蕓城去喝,!”
凱恩斯抿了抿嘴唇,,道:“你也別太生氣,趨炎附勢畢竟為人之常情,?!?p> 格蘭瑟姆嘆了口氣:“說實話,我也不想得罪他,。但是下午我臨時收獲幾份情報,,形勢恐怕有變。找你來也正是為了這件事,,我真是受夠那些除了溜須拍馬什么都不會的家伙了,。”
“正所謂‘覺者的光再明亮,,也除不盡欲念的影’,。你得到什么消息了?”
“你自己看……算了,,太多了,,還是我說吧。我懷疑敵軍穿越沉明森林的折損根本沒有我想象的那么多,,甚至可以說幾乎沒有損失,。而那些消失的隊伍,,逃跑的士兵……或許都是障眼法,想令我們放松警惕,?!?p> “很有趣的推測。但是這個猜想的前提就不成立,,穿越沉明森林幾乎沒有折損,?除非他帶著幾百個法師或是圣靈使?!眲P恩斯認真地說道,,“將軍,你恐怕沒有親自去過那里吧,?我曾穿越過一次,,盡管神術(shù)傍身依然提心吊膽。帶領(lǐng)一支軍隊進入森林,,以前從未聽聞有誰這樣瘋狂,。若是人少,即使是體質(zhì)好的普通人也有僥幸存活的可能,。但只要軍隊中有一人被蛇蟲瘴霧所傷,,便易傳播開來,造成大規(guī)模損失,?!?p> “話倒是沒錯……”格蘭瑟姆還是有些心煩意亂,手在空中握緊又松開,,似是想要抓到什么東西,。而后,他從一疊文件下抽出一個邊角略微發(fā)皺的信封,,其上蠟印已經(jīng)被破壞了,。“但是,,你想不到……有一封勞埃德寄往簡庭城的信件被我們截獲了,,你暫且別管是以什么方式,這背后還經(jīng)歷了許多曲折,,而且有很大的運氣成分,。你知道嗎,他在信上寫道準備圍攻我們,!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將軍,,雖然我對兵事不甚了解,,然而我至少知道,,勞埃德的兵力最多一萬八千人,而我們單是此處就有八個軍團,,總計超過三萬五千人,,圍攻恐怕是無稽之談。請您仔細想想,,這封信是否可能為勞埃德故意讓我們截獲的呢,?”
“我也考慮過這種情況,但這封信能到我們手上像是一個偶然事件,,如果他想如此安排,至少也要讓我們主動奪取啊……”
凱恩斯搖了搖頭,,不知該說什么好,。他們又談了許久,仔細分析了另外幾則情報,,卻依然沒得出什么有價值的結(jié)論,。燭影搖曳,看著格蘭瑟姆愁眉不展的樣子,,凱恩斯終是嘆了口氣,,認定他在擔憂些沒必要的事情:“將軍恐怕是最近過于勞累了,再加上受監(jiān)軍調(diào)任一事煩擾,,心氣不順,,才會多疑至此。不如好好休息,,這種時候您可千萬不能倒下,。”
格蘭瑟姆有些失望地看著他,,無力地擺擺手道:“算了……先就這樣吧,。”
凱恩斯臨走前,,格蘭瑟姆又突然問道:“圣靈使,,你可曾聽說過關(guān)于莉提亞神使的事?”
“除了這個名字以外,,我?guī)缀跏裁炊疾恢?。”凱恩斯想了想,,回應(yīng)道,,“據(jù)說他們不怎么與人親近,數(shù)量也比較少,,所以是常常被人們遺忘的存在,。莉提亞,,是北方信仰的森林之神吧。你是想到這個了嗎,?”
格蘭瑟姆沒有回應(yīng),。
凱恩斯走出營帳,發(fā)現(xiàn)外面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滴落幾許溫涼,。
而后,一句話驚起微雨漣漪,。
“凱恩斯大人,,地牢里最后那名囚犯……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