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承淥聽著潤先生先頭那段故事,,心頭忽然有些茫然。
他從沒有想過,,世間還會存在那樣可怕的生靈,,可怕到,他覺得有些迷茫,,虛假,。
在他的世界里,原本,,至尊便是這世間之巔,,也該是畢生追求之境界,可若連那樣立于云端的人物,,都會像只蟲子般被捏死,,那練這勞什子的武道,還有什么意義,?
他心中忽不禁產(chǎn)生了個極荒誕大膽的念頭,,大膽到讓他自己都有些吃驚,便只是隨意想著,都有些小心翼翼,。
“倒還不如學(xué)那弟子,以肉身化為真魔,,奪那鬼神之力,。”
他如是想,,便點了點頭,,忽覺有些奇怪。
怎么我心里想的事情,,便似有了聲音,?
他忽然抬頭,發(fā)現(xiàn)那潤先生此刻細(xì)細(xì)瞧著自己,,方意識到那句話,,卻在心頭念時,便由那人口中說了出來,。
“我果然沒看錯你,。”
這白衣翩翩的中年文士一臉了然于胸,,瞧著書生上下,,便似瞧著塊稀世璞玉般,正連連點頭,。
承淥被他瞧的有些發(fā)毛,,不敢繼續(xù)直視這人眼睛,只低頭有些疑慮模樣:
“既然這兵器可能放出如此駭人之物,,為何宗里還能放任此物流在世間,?白日里,姓李的梁人曾經(jīng)說過,,若以同一把兵刃,,運同一秘術(shù),待殺人殺的多了,,吸夠血肉神魂,,便能把那把兵刃化為鎮(zhèn)獄魂武,依著這個道理,,若是有絕世人物,,再拿著那把魂武繼續(xù)殺戮,豈不是遲早有一天…”
他想著細(xì)處,,不由咽了口口水,,輕聲道:
“豈不是遲早有一天,能身化真魔?”
潤先生聞言,,初是一愣,,隨即莞爾,知道這書生實在沒在宗里待多少日子,,連這些事兒都只是聽了自己敘述,,一知半解,搖頭笑道:
“那,,只怕要殺盡這世間幾千年來所產(chǎn)生靈,,怕也不夠,要知一縷魂念,,和完整一道真魂,,可是粟海之別?!?p> “所以,?”
“所以什么?”
潤先生背著身子,,瞧不清他臉上神情,,可話語間卻古怪有些急促之意。
承淥脫口而出那兩字后,,便知不妥,,躊躇處還未想好如何應(yīng)對,中年文士便笑道:
“這又為何羞起來了,?世間本有許多人,,對那被屠戮的億萬生靈沒半分感覺,卻都想知道,,究竟如何才能成那生靈極致,,只是想想,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難道,,還真有人愿意被奪了舍不成?”
承淥聞言心中一震,,聽到那生靈極致四字,,卻依舊有些心潮澎湃,思慮再三,,終于沉聲道:
“愿聞其詳,。”
潤先生隨意道:
“說起來,,倒是極簡單,,只需將一柄魂武隨意觸那真魂一息,,便可成了,至于這是不是唯一一道法子,,那就不知道了,。”
“這么簡單,?”
承淥有些意外,,隨即想到了某事,啞然笑道:
“是我想的淺了,,那獄有世宗鎮(zhèn)守不談,里面一定也兇險無比,,這世間,,只怕除了世宗那些人,再無人能靠近半步,?!?p> 潤先生瞥了瞥嘴,低聲道:
“錯了,,便是世宗,,也只是鎮(zhèn)守在那西山之巔,從來近不了,,也不敢靠近那獄,。”
承淥聽著愈發(fā)好奇,,脫口問道:
“那弟子,,究竟是如何放出真魂的?”
中年文士臉色不變,,只是思慮之間,,忽然朝他瞥了眼,凝聲問道:
“你見過鬼嗎,?”
“什,,什么?”
“隱約的鬼物,,于你修為日進(jìn)的某個深夜忽然出現(xiàn),,初時便只有個殘破骷髏模樣,只怕要嚇個半死,,可每每對你總是極好,,修為深了,那物的模樣,,便會慢慢豐滿,,慢慢變的極美,,與你說許多莫名其妙之話,雖聽不懂,,可只需隨便記著,,便極益于武道拓進(jìn)?!?p> 這潤先生說話間,,忽然轉(zhuǎn)身一步,跨到了承淥極近處,,那張俊美無鑄的面龐背著月色,,便詭異的有點陰森可怖,拿那雙此刻散著些莫名慘白之光的眼緊緊盯住了身前的年輕人,,壓著嗓子幽幽問道:
“你,,見過那樣的鬼嗎?”
承淥不由的把身子朝后仰了仰,,心頭早有驚濤駭浪而起,,只是這七八年無數(shù)次生死關(guān)頭走了過來,倒沒露出些驚惶之色,,那道劍眉只微微一揚,,似莫名道:
“先生,到底在說什么,?”
潤先生緊緊盯著這青年清雋白皙的一張面孔,,似乎拼命想從他那道漆黑的瞳中挖到一絲顫動,一絲畏縮,,便如此許久,,終似有些疲憊襲來,嘆了口氣,,又緩緩?fù)说倪h(yuǎn)了些,,臉上,,似有諸多疑惑。
“以你的天分,,那物怎么又會不來尋你,古怪,,古怪?!?p> 他喃喃自語處,,眼神有些散亂迷茫,,又帶著些許失望,卻沒發(fā)現(xiàn)承淥暗暗松了口氣時,,把投在自己臉上的目光,悄悄朝右側(cè)移了半寸,。
望向了那位靜靜伏在這潤先生背上,正自饒有興趣,,打量著他面孔的女子。
便只露出了半道身子和面孔,卻是半張完美無瑕的半張面孔和高挑身子,。
只如弟弟藏的那些書中,所畫的那些極西石美人一般,,每一寸玲瓏,每一處婉轉(zhuǎn),,都是完美無瑕,似有巧匠嘔心瀝血而雕,,便不能再加一分,減一毫,。
更無須談那半張面孔了。
眉目有些深邃,,倒不似大梁姑娘,可無論是漆黑的短發(fā),,極致完美的輪廓,與一顆似蘊著星辰大海的眸,,哪怕窮極世間書卷,,也道不出其美萬一,。
若和世間女子相比?不,,便是人,瞧見了這女子,,都不會拿來和任何塵世俗粉相比,。
只如取牡丹與朽木論俏,摘繁星與砂礫媲美,,有了這個念頭,,都是褻瀆與不敬。
書生顯然不是第一次瞧見這女子,,卻依舊有些心醉,只是那眼神,,卻并非如尋常男子遇上俏美佳人的火熱眷戀,,倒似是望見了武道盡頭妙處的無限憧憬仰慕。
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自己已見過如此驚世之景,,又怎么會再對那些凡花俗美,有半點留戀注目,。
他暗自嘆了口氣,那女子投向潤先生的眼神里,,便逐漸帶了些許好奇,,回憶,,熟悉,有些恍然大悟的俏皮模樣,,終于有輕蔑不屑,與滿滿嫌棄之色,,同時浮現(xiàn)在那道美的令人窒息的面孔上,,便…
似是個喜新厭舊的小姑娘,瞧著早已玩膩的臟臭布偶,,皺了皺眉,再沒了興趣,。
她轉(zhuǎn)頭望向了自己的新寵,,那個長身玉立的清雋書生,眼中多了萬般眷戀不舍,,與婉轉(zhuǎn)纏繞,或許是覺得趴在這臟臭之人背上,,都有些煞了風(fēng)景,,隨意間有些慵懶的撐起了身子,,展容一笑,。
那一撐,便露出了整張面孔,,承淥的臉色,也是微微一變,。
他瞧過這物不下千回,,可每次瞧見這另半邊白骨嶙峋,,瞧見那漆黑空洞的眼眶,瞧見骨肉相連處那些紅黃筋芽,,依舊總是心悸萬分。
只是這骷髏美人卻絲毫不以為意,,輕輕朝他笑了笑,自黑暗處探出根慘白手骨,,那尖銳的指尖在潤先生喉間輕輕劃了劃,又俏皮的瞧了書生一眼,,有些詢問神色。
書生一愣,,隨即搖了搖頭,這動靜,,卻被那潤先生盡數(shù)瞧在眼里,他目中疑惑處,,忽然心有所感,莫名朝自己右肩望了望,。
自然依舊是片迷離夜色,沒有美人伏肩,,也沒有白骨劃喉,,潤先生總覺得有詭異之處,,卻怎么也尋不到那股源頭,更瞧不見那人,,便皺眉轉(zhuǎn)過了頭,低聲道:
“為何搖頭,?”
書生沉默許久,輕聲回道:
“明白了些事,。”
“什么事,?”
“以先生胸中所往,來這城中,,自然不會如我們這些小卒一般,是博個名聲,,更不會在意那些世俗里的爾虞我詐,,與皇權(quán)爭霸…”
承淥淡淡道:
“先生究竟要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明白,,你是圖著那邙山里的什么東西而來?!?p> 潤先生聞言,,嘴角微揚,,輕笑道:
“果然是少年脾氣,瞧見了大道盡處,,便覺得身側(cè)萬物都索然無味,,只恨不得如我當(dāng)年一般,一腳踢開紅塵萬事,,直直跳到那造化盡頭?!?p> “這,有什么不對嗎,?”
中年文生瞧了他眼,,忽然道:
“你知道,,世宗那位至尊,,平日里最好何物,?”
承淥一愣,腦子里便浮現(xiàn)了少年時入了那宗,,有個輩分極高的胖子曾悄悄把他拉到了一邊,極有耐心的給他講了個故事,。
一段關(guān)于兩座至尊的愛恨情仇,,精彩紛呈,,令人唏噓,那胖子直直說了一個多時辰,,依舊意猶未盡,若不是實在餓的緊了,,可能便會拖著他,,說上幾天幾夜,。
他便忍不住想說出那個恩字,卻立刻想到了其中有位男主此刻正立在自己身前,,自然不會拿自己開上什么玩笑,可思來想去,,除了那人,,卻想不到什么線索,,便輕輕搖了搖頭道:
“也就待了兩三日,能知道什么,?!?p> “那位,,不是練武守獄,便總愛堆石子造橋,?!睗櫹壬?。
“堆,堆石子,,造橋,?”承淥臉色古怪,,想了許久,沒想出什么名堂,。
中年文士點了點頭,背負(fù)雙手轉(zhuǎn)過了身子,,凝聲道:
“世間萬物,,皆有道,,道是什么?”
“道法,,道路,?”
“是了,,道是道法,也是道路,,每處奧秘盡頭,都須能尋到了路,,才能走過去,?!?p> “我還是不懂。”
“那人初入宗門,,也就是個天資聰穎的弟子,雖習(xí)武也勤奮,,卻總不喜歡去打聽那些功法竅門,,便常常跑去西山某處,,尋些碎石枯木,玩那造橋的游戲,。”
“造著,,造著,就成了至尊,?”承淥臉色有些變幻。
“所以,,最重要的,,并不是那盡頭到底是如何美輪美奐,,而是你怎么到那盡頭,怎么造出自己的路,,自己的橋,去跨越那些天塹溝壑,,深谷高山?!?p> 承淥聽著這話,若有所思道:
“先生的意思是,,萬般皆是由碎物而筑,由平地而起,,所以即使心有大道,,卻不能脫了世俗紅塵,?”
“若能有個皇帝助你,便讓你蒞臨至尊,,都未必不能做到?!?p> 潤先生淡淡道:
“我這次來,是為了一本書,,一把劍,一個人,,卻也實是為了助曾救我那人登臨大位,,你若還覺得我是個長輩,,這次事宜,你,,便帶著你弟弟,,坐山觀虎斗吧,。”
他說話之處,,目光閃動,,卻瞧向了城中某處,,十幾個白點在那昏暗的大街上忽然停了下來,,似被人攔住了去路,。
姜承淥也瞧見了那處異樣,心念動處,,卻不管這潤先生先前話語,便欲一腳跨下之際,,卻忽然縮了回去,。
只因為他發(fā)現(xiàn),這被削去了塔尖的金鈴塔,,此刻忽然被莫名氣息籠罩了起來,有無數(shù)細(xì)長之影正極速旋轉(zhuǎn),,如劍如林,。
承淥凝望那處許久,,嘆聲道:
“好一道無上劍意,,可下面的人,是我一定要救的,。”
潤先生背著身子,,也不看他,,淡淡道:
“你那荒獸秘術(shù),,只施展了片刻,還不能運轉(zhuǎn)其他奧義,,此刻這處也盡被我劍意所圍,哪怕你再踏上一腳,,我也不怕你能跑了,。”
他轉(zhuǎn)過頭來笑道:
“怎么,,在我這無雙劍術(shù)手下,你還有信心,,只靠體道撐下去不成,?”
承淥自然明白他意思,。
無雙劍術(shù),,威能卻有些詭異,能依著對手血肉氣息隨之變幻,,便每一劍,總能將將斬去對方一成半的精血,,不多不少,便是有如山岳縱橫的肉身,,一劍,,也定會是一成半精血損傷,實在是克制體道奧義的無上秘術(shù),,自己此刻尚無法運轉(zhuǎn)其他秘術(shù),若真斗起來,,只怕血氣再強(qiáng),也撐不住半晌,。
他卻心意已決,再不看這潤先生一眼,,只是打開了那個黑木鑲金的古色琴匣,似想了想,,便從里面,拿出了把刀,。
潤先生神色有些古怪,,便瞧著他自那琴匣中,,取出了把斷刃來。
他啞然失笑道:
“怎么,,難道想拿著這斷刃施展荒獸秘術(shù)不成?你這路子倒是有點野,,可惜當(dāng)年宗里沒人能…”
他話到一半,一雙眼忽然睜的極大,,便連那些譏諷都停了下來,,眼睜睜瞧著這書生在那閉目凝息處,,有風(fēng)沙滾滾,注入了那柄斷刃,,瞬息,便有晶亮碧綠符篆隱隱現(xiàn)于刃上,。
“怎,,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