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嬙合了眼想小睡片刻,，只覺愁腸百結(jié),，憂思纏綿,，卻哪里睡得著,？
“公子啊公子,，你真的忍心見我被冤死在這后宮之中么,？”
驪嬙在寐寤之間,，神思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家鄉(xiāng)那勁草疾風(fēng)的大草原,，正欲跨上駿馬，不知怎地又飄飄然來到疏枝含蕊的梅林中,，站在梅樹下吹蕭弄曲,；眼前才見著申生一騎白馬，颯爽英姿地走在前面,，片刻優(yōu)師撫琴輕嘯的儒雅體態(tài)又浮現(xiàn)出來,，各種各樣的人物，耿姬,、晉詭諸,、瓊枝、衛(wèi)姬,、隗姒……走馬燈一般在眼前亂晃,，哭的、笑的,，罵著,，鬧著，有表情冷峻的,，也有面帶冷笑的,，杳杳雜雜，紛至踏來,，漸漸地,，驪嬙又聞鞋屨的觸地聲，輕微地咳嗽聲,，“莫不是我大限已到,，鬼神要來勾我魂魄，可惜啊,，未能見上申生最后一面……”
驪嬙正嘆息間,，就見大殿上傳來人聲道：“驪庶到是好睡，日上三竿,，還在榻上躺著,，雖說禁閉在宮中，日子也忒清閑了些,?！?p> 聽聞驪庶兩字,，驪嬙心里不覺大怒，睜開眼來,，登時(shí)清醒過來,。透過屏風(fēng)，見殿中站著兩人,，再仔細(xì)瞧去,，正是永巷令和她那個(gè)手下，寺人牟,。
驪嬙的心直往下沉,，心道，盼來盼去,，卻來了這兩個(gè)喪門星,，真是還不如勾人魂魄的地府惡鬼，難道我驪嬙今日真的難逃此劫,？
驪嬙慢慢地起身,，一面穿衣理鬢，一面在心里盤算著,，半個(gè)時(shí)辰才梳理完畢,，走至前面來相見。永巷令也不催她,，端坐于驪嬙慣坐的主位,，寺人牟陪坐，驪嬙只得忍氣坐在下首,。
驪嬙道：“耿夫人怎么不親自前來,？”
永巷令照例是冷冰冰的語氣，“你一個(gè)庶女,，要耿夫人前來,，豈不是亂了規(guī)矩？我今天來是做正經(jīng)事的,，”永巷令轉(zhuǎn)頭向寺人牟道：“將那兩壺湯羹拿出來,。”
牟將從挎籃中取出兩樽銅壺,，又將碗碟,、湯匙之物一齊放置在托盤上，端于驪嬙面前,。寺人牟打開壺蓋,，但見熱氣氤氳，燉肉的香味充斥了整個(gè)大殿,。
永巷令面無表情：“奉耿夫人之命,，驪庶可在此兩壺湯羹中任選其一,，但不管你選哪一壺，剩下的一壺我都會交給驪姞,，讓她親口喝下去,。”
驪嬙顫聲道：“任選其一,，這是何意,！”
永巷令一點(diǎn)頭，寺人牟道：“這兩壺白羹一壺是鮮魚羹,，一壺是熊掌羹,，只有鮮魚羹內(nèi)放了鳩毒，你要選哪樣自己看著辦,，只是一件，耿夫人說了,，你若選了鮮魚羹,，娘娘定會保姞娘娘今后在宮中平安，如若選了熊掌羹,，可就什么都不好說了,！”
驪嬙先是一愣，然后不怒反笑起來,，“難怪人人都說耿夫人是位賢夫人,，要取我性命，還不忘送份厚禮,，不管我選什么,，人們只道我是咎由自取，她耿姬落不到半分不是,，哈哈……還能有比她耿夫人想得更周全的嗎……”
寺人牟喝道：“放肆……”
永巷令擺手,，待驪嬙停歇下來，才道：“耿夫人讓本令轉(zhuǎn)告你,，她這一生從來身不由已,，做好做歹都由不得她選，念在曾與你同為姐妹一場的份上,，才給你個(gè)選擇,，你可別不識抬舉，此番就算你的能耐再大,，也是砧板上的咸魚——翻不過身來了,，小牟子，你給她念念赤奴的供詞,?！?p> 驪嬙身子一震,，見寺人牟從袖子中取出一封竹簡，念道：“罪人赤奴,，原系章含宮執(zhí)事寺人,，奉驪嬙之令，將章含宮御女椒帶到萬浪湖邊,，乘其不備,，將女椒刺死，并將尸身推于湖中,，所用兇器為驪嬙親手所給的柳葉匕匙一枚,，隨女椒一同沒入湖中。赤奴自知罪無可恕,，不求辯解,，唯求速死！”
驪嬙氣得渾身打顫,，指著永巷令道,，“你們究竟用了什么酷刑，竟讓赤奴憑空捏造證言,，想當(dāng)初,，赤奴被狄人敵部擄去，親手砍下自己的兩個(gè)足趾和三根手指,，也誓死不降,，端的是個(gè)鐵骨銅筋的漢子。你們必定使了惡毒至極的法子,，才逼他就范的,！我，我要見上他一見,?！?p> 寺人牟冷笑道：“你以為你還是驪娘娘，想見誰就見誰嗎,？自己都不知道能否過得了今晚,，還是少管他人為妙，要見他,，等他給你陪葬以后,，到地下黃泉去見吧！”
“你們這是刑訊逼供,，捏造證詞,，誣陷良人，等主公回來了,，憑哪一條都能治你們的罪,！”
永巷令整整衣襟,，慢條斯理道：“這晉國的天下是晉詭諸的，可這晉國的后宮是耿夫人的,，耿夫人就是宮里的規(guī)矩,，誰有罪，誰是清白的,，耿夫人說了算,，別說你見不到晉侯，就是等他回來了,，他就能為你翻過案來,？晉侯常年征戰(zhàn)，到處募兵掠馬,，那么多的軍費(fèi)從哪里來,？還不是耿夫人的娘家人，耿國聯(lián)合周遭其它國家為晉侯籌集糧餉,，饋送馬匹,，才保晉軍后方軍備充足。而你一個(gè)蠻夷來的弱國之女,，僅憑妖冶作態(tài)，艷舞淫曲之流的媚上之術(shù),，充其量不過是舞伎而已,，晉侯要多少舞伎歌伎，耿夫人都能給他送去,，你和夫人的分量在晉侯心中誰輕誰重,，誰都掂量得出。你卻在這里想與夫人爭寵,，簡直是癡人說夢,。夫人如今許諾留下驪姞，已是莫大的恩典,，我勸你還是趁早把羹喝了,，我也好早回去向耿夫人復(fù)命！”
一番話說得驪嬙頭暈?zāi)垦?，幾乎支撐不住身子,，口中喃喃道：“主公與我夫妻一場，不會如此絕情的……”
寺人牟向永巷令道：“可要卑職……”
永巷令擺手道：“我看她是個(gè)明白人,，不多時(shí)自會省悟過來,，咱們多一事總不如少一事，給她一個(gè)時(shí)辰,，到時(shí)再過來,。驪庶,，你可好自為之，若一個(gè)時(shí)辰后還不自擇,，寺人牟可要出手了,，相信你就是在陰曹地府，也不會想再見他的,?！?p> 言罷，永巷令和寺人牟起身離開大殿,，往外頭去了,。細(xì)柳方才覷著兩人進(jìn)來，不敢跟進(jìn),，躲在殿門外偷聽,，見兩人走了，方才進(jìn)得殿中,，見驪嬙看著面前的羹湯出神,，不覺大哭起來。
驪嬙道：“去把我的首飾盒拿來,！”
細(xì)柳將驪嬙藏于枕箱內(nèi)的一個(gè)紫檀木盒取出,，放于驪嬙面前，又取來銅鏡和木篦,，為驪嬙梳理頭發(fā),，將那些金箍、玉笄都往發(fā)上戴了,，又拿出那件猩紅色的錦袍給驪嬙換上,，腰間系上五色綬帶，扣上各色的玉墜,、玉環(huán)等物,，腳上換上一雙鑲珠流彩玳瑁鞋，方才打扮停當(dāng),。
驪嬙自首飾盒中取出一枚玉蟬,，端詳良久，就見那蟬體通體碧綠,，只有雙翅的尾部青中透黑,，托于掌中，體態(tài)靈動,，雙翅輕挑,，似乎立馬要振翅飛出。細(xì)柳知道這玉蟬是驪嬙的陪嫁之物，貴重非一般玉器可比,，驪嬙偶爾把玩,，不許任何人摸得。
驪嬙道：“母親給我們姐妹一人一個(gè)玉蟬,，雖然母親平日常說她于我們兩個(gè)一般疼愛,，其實(shí)究竟是偏心于我的，我這個(gè)是公的,，姞兒那個(gè)是母的,，原本我這塊璞玉玉質(zhì)雖好，怎奈有兩塊黑斑在上頭,，后經(jīng)玉工一番心思,，巧思妙刻，三年方成這個(gè)黑翅碧體的蟬兒,，遠(yuǎn)比姞兒那個(gè)來得希罕,，只可惜，到頭來我還是辜負(fù)了母親的一片厚望,，原來想留著百年后做陪葬,，如今卻等不到那一日了！”
“娘娘的意思是……”
驪嬙含恨道：“耿姬那賤人忒歹毒,，想讓我服鳩毒,，全身發(fā)黑，七竅流血,，容顏盡毀而亡,，我偏不中她的意，母后曾說,，蟬乃西天神使，飲清風(fēng),，食甘露,，天上地下，生死綿延,，輪回不絕,。我今兒吞得此蟬，若真有來生,，必要找耿姬等人報(bào)仇血恨,！”
細(xì)柳伏在驪嬙腳邊，扯著她的裙角哭道：“娘娘這一去,，奴婢可怎么辦呢,，不如尋條帶子來，隨娘娘一起去了干凈？”
“我與你不同,，我已無路可走,，即使選了熊羹，僥幸活了今日,，耿姬必不會放過姞兒,，然后再另尋借口將我置之死地，總不過是玩貓抓老鼠的把戲罷了,。不如留著姞兒,，興許還能有為我復(fù)仇之日，依我看,，你盡可不必走我這條路,，留著性命，興許耿姬會對你另眼相待,！”
細(xì)柳發(fā)愣之際,，驪嬙已仰脖將玉蟾吞入口中，怎奈咽了幾次沒吞下,，正頓足咬牙,，痛苦不堪之際，就聽宮門口傳來一陣金戈相擊之聲,，驪嬙“哇呀”一聲將玉蟾吐了出來,，忙站起身來，見數(shù)人已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除了剛才的永巷令和寺人牟,，還有統(tǒng)領(lǐng)宮中禁衛(wèi)軍的都司馬里克，攜了手下一同進(jìn)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