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漪命人搬出一口高約三尺,,長寬約四尺見方的木柜來,上面覆蓋著一塊綢緞,,長漪從袖中取出一卷帛畫,,向眾人道:“本公主所覆的東西,,答案就在這張畫上,,三國使臣若猜出來了,可用《詩》中的一句來唱出,,誰對誰錯,,最后開柜相驗,,一看便之?!?p> 長漪將畫交給內(nèi)侍,,內(nèi)侍緩緩將畫展開,三國使臣瞪大了眼,,仔細看那帛上的畫,,只見上面畫的是一座山,,山上有寥寥幾棵樹木,,天地晦暗,似有風沙襲卷之勢,,山下有一童子,,正頂風而行。
三國使臣端詳良久,,然后私下竊竊低語,,討論一番。玄衣青年正冥思苦想,,見長漪朝自己微微一笑,,心里一震,心中如電光火石一閃,,隨即明白過來,,略一沉吟,便要起身作答,,鄭使泄屺已搶先一步站起,,向長漪道:“外臣不才,已猜出此圖包含的卦象,,外臣作歌一曲,,請公主聆聽?!?p> 泄屺清清噪音,,唱道:“其羽詵詵,振振于飛,;其羽薨薨,,繩繩不絕;其羽揖揖,,宜爾子孫……”
一曲未畢,,眾人早已沸議一片,晉臣中不乏有才之士,,重耳,、士蒍等人早聽出鄭使唱的是‘螽斯’,,這是一種類似蟈蟈的昆蟲,不禁微微皺眉,。鄭國使從卻歡呼一片,,只待公主點頭,便可得勝而歸,。
不料公主只是淡淡道:“鄭使所射的本公主明白了,,可有人有別的答案嗎?”
玄衣青年起身行禮道:“外臣心中另有答案,,也不知對與不對,,還請長公主指教?!?p> “請貴使唱來,!”
玄衣青年朗聲唱道:“肅其羽兮,念子與征,;劬勞與野,,爰及矜人。集于中洋兮,,念子于垣,,雖則劬勞,其究安宅,。哀其鳴兮,,百堵皆作,誰此哲人,,謂我劬勞……”
席上諸人皆不識此人,,只見此秦人服飾雖不華麗,卻拍手而歌,,頓足而舞,,舉手投足,從容自若,。歌畢,,向眾人一一作揖而返。
晉候向身邊的世子道:“此人叫什么名字,?”
世子一時語塞,,坐在后面的重耳聞言湊前道:“此人是公子縶的長隨。上次賽馬時,,兒臣曾與他攀談過,,的確見識不凡,談吐非俗,非一般長隨可比,。他剛才唱的那首歌射的是‘鴻雁’,,長公主出題精怪得很,也真是難為他了,?!?p> 此時的長漪,雙頰泛紅,,轉向衛(wèi)國使臣道:“不知貴國可還有別的高見,?”
衛(wèi)鞅子看向衛(wèi)國使從,見眾人都是面面相覷,,不禁長嘆一聲:“難道我衛(wèi)國真的無人了嗎,?”
長漪向荀息道:“請司儀開柜驗覆吧?!?p> 荀息掀開綢布,,打開柜門,,眾人皆延頸而望,,見荀息從里面捧出一只縛著雙足的鴻雁來。長漪上前接過鴻雁,,抱至殿外,,解了它的束縛,任其飛去,,口中道:“你已失偶多時,,快快歸去,莫再迷了歸途,?!?p> 鴻雁在館外徘徊數(shù)圈,終于振翅高飛而去,。
長漪回到席上,,鄭國使臣已吵成了一團。泄屺道:“我等才疏學淺,,還要請公主解釋畫上的深意,?”
長漪道:“我這畫上畫的正合《周易》第五十三卦,風山‘漸’卦之象,。漸卦,,巽上艮下,巽為風為木,,艮為山,,全卦用鴻雁做表征,正是秦使所射的《詩》中的‘鴻雁’,?!?p> 泄屺道:“《周易》第五十三卦‘漸卦’,,巽風在上,艮山在下,,可這幅畫上明明是艮山在上,,巽風在下,合的是《周易》第十八卦,,艮上巽下之象的蠱卦,,蠱者——皿中有蟲,暗合《詩》中的螽斯,,如何會是漸卦呢,?”
公主看了一眼玄衣青年,道:“既然秦使射中了,,那就由貴使來解釋吧,。”
玄衣青年起身,,向泄屺道:“漸卦,,上巽下艮,正應了畫中山上有風,,山上有木的情景,,風善入,木易長,,山則止而不動,,風欲進而為山所止,所以進而不速,,只能循序漸進而已,。又因鴻鳥居有行,出有時,,且終生只有一偶,,所以全卦用鴻鳥做表征,‘初爻曰:鴻漸于干,,小子厲,,有言,無咎’是也,。這是外臣的粗末見識,,疏漏不堪,若有不當之處,,還請公主見諒,。”
“一派胡言,”泄屺怒道,,“畫中有童子在山下逆風而行,,明明是山在上,風在下,,山風蠱卦才是最合畫中情境的,。”
玄衣青年哈哈一笑,,道:“學《易》之人最需明理,,難道不知天氣清輕,因流動于上而成風,,所以才能動于八方,,行于四野。鄭使所說的山風蠱,,含義本為風行山下而受阻,,如密閉之器物不透風而生蟲蛆,風既不起,,又何來逆風而行之說,?”
“這……”泄屺一時無話,只得轉向申生道:“世子,,你看這是怎么說,?”
申生淡淡道:“我已告之貴使所覆卦象由艮山、巽風兩爻構成,,怎奈貴使不解畫意,將上下爻順序顛倒,,此乃天意,,非人事可以關照矣?!?p> 此言一出,,眾人皆嘩然,尤以衛(wèi)國使臣最為不滿,,衛(wèi)鞅子上前道:“如此說來,,這考題早已外泄,鄭國既然已經(jīng)提前知曉,,難保秦國沒有使詐竊題,,這場比試便算不得數(shù),需另行舉行比試才為公平,?!?p> 荀息高聲道:“請各位稍安勿燥,這場比賽作不作得數(shù),還得由公主和我國君說了算,?!?p> 眾人安靜下來,只待公主和晉候發(fā)話,。
長漪整整衣襟,,正容道:“題目是本公主出的,有沒有外泄,,本公主心里最清楚,。本宮以列祖列宗的名諱發(fā)誓,覆中的內(nèi)容,,本公主沒有告訴過任何人,,至于世子私下相授鄭使一事,是他們猜度的也好,,推敲的也好,,那是他們自己的事,和本公主無關,?!?p> 眾人再看晉候,一臉沉陰,,他本就因鄭國輸了比賽而怒其不爭,,更因鄭使揭了申生的短而不悅,可要他此刻接納秦國為夫婿國,,卻是萬萬不情愿的,。
晉候冷冷地向帶頭抗議的衛(wèi)鞅子道:“上次武試時貴國因出箭無禮,寡人取消了你們文試的資格,,若不是你們苦苦相求,,寡人也不會讓你們參與今日的文試,不想貴國依舊毫無精進,,于《詩》《易》上亦是不通,,還妄自菲薄,遷責于旁人,,不管鄭,、秦兩國是誰勝出,接下來的事都于你們衛(wèi)國無關了,?!?p> 衛(wèi)鞅子還想再辨,晉候起身道:“今日的比試到此為止,,寡人也乏了,,要回去歇著,,接下來的宴會就由世子和荀息主持?!?p> 公子縶見晉候要走,,忙上前道:“請晉候留步,我秦國既已贏了文武兩場比賽,,按照事先的約定,,是否就此從三國中勝出了?”
“長公主的婚配乃我晉國的頭等大事,,怎可僅憑兩場比賽就輕易論定,。大國聯(lián)姻,自然還要排八字,,占卜筮,,得到上天和祖先的開示后才能談婚論嫁,這些秦使難道不知道嗎,?”
看著晉候揚長而去,,一眾秦人也是無可奈何。
接下來的宴席可謂豐盛之極,,秦國使臣卻俱無心宴飲,,完全沒了往日酒宴上的酣暢笑談,尤其是玄衣青年,,只悶頭喝酒,。長漪就坐在離自己的不遠處,兩人偶爾對視一眼,,心意觸動,,如有靈犀,雖心頭溢滿情意卻又夾雜著一絲無奈,,唯有默默對酌而已,。
這里申生忙著應付眾人的敬酒,也無暇與秦人交談,,唯有重耳因敬佩秦人的武藝和才能,有心結交一番,,上前與公子縶等人敬酒言歡,。
重耳也是飽讀詩書之人,年齡又與玄衣青年相仿,,兩人幾句下來,,相談甚歡,這才暫時解了玄衣青年的一腔愁悶之情,。兩人約定不日再互相拜訪,。
回到館驛后,,玄衣青年坐不安席,食不知味,,常常拿著長漪當初給的玉瑗,,一遍一遍地唱著:“濟水有彌,雉鳥求嗚,,士如歸妻,,迨冰未泮……”
別人不知玄衣青年的心事,公子縶卻是知道的,,便道:“我看公主對大哥也是情深意重,,莫非她已猜出了大哥的身份?”
“公主她心思玲瓏剔透,,聰慧過人,,豈能猜不透我的身份,只可惜那日在原邑行館時,,我不曾向她表露心跡,,文試那日我倆雖然同處一席,相隔不過數(shù)尺,,卻似距離千山萬水,,遙不可及,連說上一句話都不能,?!?p> “大哥與公主兩情相悅,只希望晉候成全這樁婚事,,皆大歡喜才好,。”
“我正是為此事為愁,,按理咱們已贏了文武兩場比試,,晉候卻絲毫不提接下來的婚配事宜,我只怕夜長夢多,,晉候不要臨時變卦才好,。”
任是公子縶主意再多,,此時也是無法可想,,只得在館驛中靜待宮中的消息。

宣嬌
希望這一章有人看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