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詭諸不日頒下令來,，命申生前往曲沃鎮(zhèn)守，申生倉猝接令,，還不及與眾朝臣親友一一告辭,，晉詭諸第二道詔令又到，說前方軍情緊急,，戎人動向不明,，讓申生即刻就出發(fā)。申生只得與隗姒草草收拾了,，裝了一車的行李,，輕車簡從地出發(fā)。
臨行前申生到宮中拜別晉候,，守門的宮衛(wèi)卻告之申生,，晉候身體不適，不便見人,，有話以后遞上奏章即可,。
申生對著巍峨的宮門，仰天長嘆道：“風(fēng)杳渺兮,，吾將歸去,。何以送行兮，墻頭蕪草,?！?p> 申生離開絳城不多日，驪嬙又在晉候跟前進(jìn)言道：“重耳和夷吾兩位公子俱已成年,，且都是才俊不凡之士,。如今晉國正當(dāng)用人之際，主公何不對他們委以重任,，使其建功立業(yè),，報(bào)效國家呢？世子駐守曲沃,，若能讓重耳和夷吾分別駐守在邊邑,，豈不既威懾了戎狄，又彰顯了主公的宣化教養(yǎng)之功,？”
晉詭諸覺得有理,，便將一南一北，靠近狄人的兩座邊城,，蒲城和屈邑,，分別封給重耳和夷吾,，令他們擇日出發(fā)。
驪嬙趁熱打鐵,，又建議將公子無端送到白狄做為人質(zhì)交換,，以此拉攏白狄，使其牽制赤狄部落,。晉詭諸本就不喜歡無端,，也就準(zhǔn)了，派出使臣,，將無端與白狄的太子進(jìn)行交換,，又與白狄訂立盟約，兩下互不侵犯,。
至此除了奚齊和卓子,，宮中所有的公子都被晉詭諸驅(qū)逐出絳城，這一番變動,，讓人始料不及，一時(shí)間上至公卿大夫,，下至平民庶人都感震驚,，原來依附于申生、重耳和夷吾的朝臣紛紛調(diào)轉(zhuǎn)頭來,，觀望國內(nèi)局勢,，投在三人門下的門客更是作鳥獸散，另尋別的蔽蔭之所,。
那里克奉了晉詭諸之命,，前往麗土驅(qū)逐廧咎如，卻只擺了幾個華麗的陣法,，一番虛張聲勢將戎人嚇退后,，收復(fù)了城池，就收兵回去了,。里克回去后在晉詭諸面前夸耀了一番,，晉詭諸賞賜了里克，里克將得來的賞賜又分給了手下的將士們,，大家皆大歡喜,，里克當(dāng)晚回到府中，請了丕正前來宴飲,，讓里氏在一旁倒酒侍候,。
里克與丕正喝了幾杯，里克嘆道：“今年的時(shí)氣不似往年,，怪異得很,，眼見過了白露,，不刮西北風(fēng)卻吹起東南風(fēng)來，正兄一向敏銳,，可從這巽風(fēng)中嗅到些什么,？”
丕正斜乜著眼瞧里克：“司馬大人大張旗鼓地?fù)]師征討戎人，這么快就從戰(zhàn)場上回來,，難道不是已從這巽風(fēng)中嗅到什么味道了,？”
里克哈哈一笑：“你我已是多年的至交，說話何必打馬虎眼,。如今申生,、重耳和夷吾三位年長的公子盡皆被譴出宮，說是讓其鎮(zhèn)守邊邑,，只怕出去容易,，想再回來就難了！”
丕正嘆道：“聽說世子離開宮城時(shí),，連一個送行的大臣都沒有,，想當(dāng)初世子府辦酒宴時(shí)，親朋滿座,，擁擁熙熙,，是何其熱鬧，誰能想到今日落到如此悲涼的地步,。如果我沒有記錯,，司馬大人當(dāng)初也曾經(jīng)拜在世子門下吧？”
里克一臉頹喪道,，“時(shí)勢迫如虎,，哪里是我可以左右的。狐突和士蒍說來還是世子的摯友和師尊,，尚且事不關(guān)已,，閉門不出，我又何必如此不識時(shí)務(wù)呢,？”
里克一仰脖灌了杯酒下去,，里氏在旁邊又把酒杯滿上，里克和丕正相對默然飲了片刻,，丕正嘆道：“這世子的尊號只怕遲早要換人,，從今往后，晉國就是驪姬的天下了,?！?p> “依我看也不盡然，申生鎮(zhèn)守的曲沃，兵多將廣,，城池堅(jiān)固,，進(jìn)可攻，退可守,，若絳城有變,，申生完全可以擁兵自立，以他的聲望,，怕朝中沒有幾個不支持他的,。當(dāng)年的晉成師、晉武公不就是從曲沃起家的嗎,？”
丕正連連搖頭,，“這話你就錯了，以申生的仁儒,，別說他坐擁重兵,，就是把君位讓給他坐，他也是斷不會受的,?！?p> 兩人又唏噓一陣，幾壺酒下去,，都有了些醉意,，丕正遂起身告辭，送走丕正后,，里克心情愈見煩悶，坐下還想接著喝,。里氏劈手奪過里克手里的酒杯,，斥道：“你是喝糊涂了不成，竟然當(dāng)著外人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你有幾個腦袋夠他們砍的,？”
里克伸手去奪酒杯，一邊嘟囔著道：“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么朝政大事,。快把酒杯給我,?！?p> 里氏杏眼圓睜，指著里克的鼻子道：“你當(dāng)真是被酒鬼上了身,，迷了心竅,，說我不懂朝政，要不是我在驪夫人跟前再三說好話，為你打圓場,，晉候能讓你當(dāng)大司馬,？別以為你讀了兩部兵書，手下有幾個肯賣力的,，晉候就非把這個職位讓給你當(dāng)不可,，放眼晉國，哪個朝臣的家世不比你深厚,，要不是我,，晉候連讓你立功的機(jī)會都不會給。現(xiàn)在可好,，你卻替那半死不活的申生打起抱不平來,，不是鬼迷心竅是什么？”
這一通罵把里克的酒給罵醒了,，里克本就懼怕這位夫人,，這番話又說在了里克心坎上，里克只得陪著笑臉道：“夫人說得是,，剛才是我喝多了,，說了些沒頭腦的話。夫人放心,，我以后不說就是,。”里克又陪了幾個不是,，里氏才回轉(zhuǎn)過來,，此事也就作罷。
轉(zhuǎn)眼就到了除夕這天,，晉宮中列鼎陳俎,，晉詭諸與姬妾們在太廟祭祀祖先。往年都是晉詭諸主持祭祀,，申生在旁輔佐,，行上香添酒，帶領(lǐng)群臣進(jìn)階跪拜事宜,。如今申生不在,，晉詭諸便讓奚齊代替申生行事。奚齊還小,，驪嬙便陪著從旁指點(diǎn),。眾人看在眼里，知道世子的位置遲早是要給奚齊的,，宮人們私下里早就稱呼奚齊為小世子了,。
祭祀完畢后,，晉詭諸帶領(lǐng)眾人正欲離開太廟，姬妾中突然一片慌亂,，有人仆跌在地,，幾個婢女圍成一團(tuán)，連聲呼喊著夫人,。
晉詭諸走上前去,，見倒地的是芮姬，數(shù)月不見芮姬,，只見她身體嬴瘦,，臉色蒼白，兩個婢女扶著才勉強(qiáng)從地上坐起,。
一婢女向晉候哭道：“夫人已經(jīng)病了一個多月,，日日湯飯不思，精神恍惚,，剛才許是站得久了,，所以支撐不住?！?p> 晉詭諸此時(shí)才知芮姬病了,，心里頗有些歉意，道：“先將芮夫人扶到耳室,，好生喂些米湯,，梁五，你速把醫(yī)官喚來,?！?p> 芮姬擺擺手，有氣無力道：“多謝主公關(guān)心,，醫(yī)官就不必請了,，臣妾有一事相求，主公若應(yīng)允了,，臣妾感激不盡,，這身子興許還能好起來,?！?p> “你說，寡人做得到的自然答應(yīng)你,?！?p> “臣妾十四歲跟著姐姐進(jìn)宮，最初只是一個女御,，后來做了世婦,，再到嬪人，姐姐歿了后，臣妾接了魚麗宮的主位,，又升了夫人,。臣妾侍候主公近二十年，恪守婦德,，主持宮務(wù),，并無什么不當(dāng)之處。為了主公的伐狄大業(yè),，臣妾還將唯一的一個女兒嫁到白狄,。后來主公將公子無端交給臣妾扶養(yǎng)，無端雖然不是臣妾親生,，性情又乖舛,，可對臣妾來說，畢竟多了個慰藉,，多少個深宮長夜,，寂寞難熬的夜晚，是無端陪著臣妾,，一起聽著滴漏聲才入眠,，如今主公又將他當(dāng)作質(zhì)子送到白狄，臣妾此生還有什么可盼的呢,？與其整日對著空蕩蕩的大殿,，倒不如讓臣妾住到太廟，今后臣妾對著先人的牌位,，日日上香清掃,，祖先們地下有知，臣妾還可對著講些舊事趣聞,，豈不比孤零零地住在魚麗宮強(qiáng),？還請主公成全?！?p> 晉詭諸見臘月的寒天,，芮姬只穿件單薄的舊袍子，磨毛的袖口邊露出發(fā)黃的棉絮,，晉詭諸心中不忍,，道：“是寡人對不住你，但你這又是何苦呢,？”
芮姬雙膝跪地,，向晉詭諸磕頭道：“臣妾一生從未向主公提過要求，這唯一的一個請求主公還不能成全嗎,？”
魚麗宮的姬妾和婢女們見此紛紛掩面而泣,，薄姬也大有物傷其類之感,，想起宮中的舊人，病的病,，死的死,，當(dāng)初和自己同時(shí)進(jìn)宮的那些姐妹們剩下的已是寥寥無幾，自己雖然還是一宮主位,，說起來又能好到哪里去,，雖說自己對驪姬姐妹百般應(yīng)承，萃喜宮的日子過得才不算太壞,，但以驪嬙狠辣的性子,，怎知自己不會是下一個芮姬呢？想到此處,，薄姬也是拭淚不止,。
九兒見姑媽如此，心中不忍,，想上去勸慰幾句,，看了看驪嬙的臉色，終是不敢,。,。
晉詭諸嘆道：“你既主意已定，寡人應(yīng)允你就是,?！?p> 晉詭諸遂下令，將太廟旁的側(cè)殿收拾一間出來,，讓芮姬住著,。此時(shí)見眾人中站出一個人來，走到芮姬跟前,，跪下哭道：“奴婢這條命是夫人救的,，夫人去哪兒，奴婢也去哪兒,。夫人若去太廟守靈,，奴婢也決不踏出太廟一步?！?p> 說話的正是曾姬,，見她如此忠義，晉詭諸也應(yīng)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