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生的死訊傳出后,,舉國震動,,到了出殯的日子,,上千民眾紛紛趕往曲沃為申生送行,,沿途眾人扶老攜幼,,絡繹于途,,棺木入土之時,,更是哭聲不絕于耳,,曲沃民眾念及申生往日勤政愛民的功績,,還自愿為申生守靈看墳,寫書立傳,。
此事傳到驪嬙耳中,,驪嬙不免心驚,偏偏此時東關(guān)五傳來消息,,說朝臣們先后上書,,稱國不可一日無嗣,勸晉候早日再立世子,,以德才兼?zhèn)涞哪觊L者為宜,,言下之意從重耳和夷吾兩人中選擇。
驪嬙聽聞此訊,,也顧不得避人耳目了,,讓人把優(yōu)師叫來,誰知去了幾趟,,傳令的內(nèi)侍回來說,,樂師正病著,已經(jīng)有幾日不曾去樂府了,。
驪嬙急得在宮中團團轉(zhuǎn),,恨不得自己插上一對翅膀,,飛到宮外去,此時服侍奚齊的一個小內(nèi)侍哆哆嗦嗦地進來說,,奚齊今日在辟雍宮練習駕馭時,,馬車不慎翻車,幸無甚大傷,,荀息命他們將小公子送回章含宮,,好生歇息幾日。
驪嬙不聽則已,,一聽更是急火攻心,,拿起案幾上一碗滾燙的湯盞,朝那內(nèi)侍頭上砸去,,將內(nèi)侍砸得額角淌血,,滿臉腫脹,驪嬙怒道:“若是奚齊有個三長兩短,,我先扒了你的皮,。”
驪嬙走到寢宮來,,見婢女奶娘們圍在奚齊床前,,見了驪嬙,一齊跪下,。驪嬙一面叫人喊醫(yī)官,,一面查看奚齊的傷勢。奚齊今日穿了件素花暗紋的白色緞袍,,袍子下擺已被扯裂,,露出里面白色的素衣,那素衣上已暈染了一片鮮血,,顯見受傷不輕,。
驪嬙心疼不已,詢問奚齊傷勢,,奚齊剛才哭了一陣,,現(xiàn)在見了驪嬙到止了哭,反過來勸慰母親,。
驪嬙指著底下跪著的一群人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有一句不實,本夫人把你們?nèi)咳舆M油鍋,?!?p> 下人們只顧連連磕頭,哪里還說得出半個字來,。奚齊道:“母親就不要為難他們了,,還是讓齊兒來說吧,,便將今日之事詳細說了。原來荀息前幾日教了奚齊駕馭之術(shù),,奚齊練了幾日,,已頗為得法,今日照例練習控馬拉繩的技巧,,不料在過彎道時不知如何車軸突然斷裂,輪子脫落,,車身也向一側(cè)翻倒過來,。幸好奚齊初練駕術(shù),所駕的馬車只是一輛簡薄的小安車,,速度也不快,,奚齊倒地后膝蓋著地,擦破了皮,,但并未被車身輾壓,。
醫(yī)官此時也趕到了,查看了奚齊的傷勢,,說只是皮外傷,,并未傷著筋骨,只需抹些傷藥,,休養(yǎng)些日子就好,。
驪嬙原想責罰奚齊身邊的幾個仆婢,因奚齊為他們一力開脫求情,,驪嬙這才作罷,。秀葽此時進來說太傅前來請罪,正在宮門口求見,。驪嬙命請入正殿,,這里吩咐下人們好生侍候著,自己也往正殿來,。
荀息上前行禮道:“老臣教導公子不得法,,致使公子遭此意外,還請夫人降罪,?!?p> 驪嬙請荀息上坐,道:“太傅言重了,,此事并非太傅之過,。依本夫人看,好好的車軸何以會突然斷裂,,其中必有蹊蹺,,只怕有人暗中做了手腳,,想致奚齊于死地,待本夫人上奏主公,,非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依老臣愚見,,如今申生去世不久,,國中人心不穩(wěn),不宜再大興刑獄,。再者車軸損壞一事,,是天災還是人禍也不好說,若真要查也極難入手,,不如由它自去,,反倒不失夫人的寬宏氣度?!?p> “這些國子著實可恨,,幾次三番戲辱于我兒,居心叵測,。本夫人若再象上次一樣放過他們,,焉知他們下次不會變本加厲,再尋機會暗算我兒,?”
“這些國子都是國中士族公卿的家族子弟,,自小嬌寵,頗有些頑劣之士在里頭也是難免,。當初他們以申生,、重耳和夷吾三人為魁首,分門列派,,夫人若要嚴查,,只怕會牽連眾多,牽涉朝中重臣望族之類,,引起諸多人的不滿,。”
“你身為太傅,,理應為你的弟子說話,,怎么反而處處向著外人?”
“老臣受主公重托,,做小公子的師傅,,自然悉心教導,全力維護小公子周全。此事老臣也是為夫人和兩位小公子著想,,他們尚且年幼,,在國中還沒有根基,凡事不可太過鋒芒畢露,,總是以穩(wěn)妥內(nèi)斂為上,。”
“此事本夫人即使不大動干戈,,也要找出一兩個為首的重重責罰才好,,否則本夫人何以立威,兩位小公子如何在宮中安身,,且待本夫人向主公稟告后再行商議罷,。”
荀息無奈,,只得先行退下。
這里奚齊的傷勢漸漸好轉(zhuǎn),,驪嬙卻終是咽不下這口氣,,因這幾日晉詭諸忙于處理申生的身后事,一直歇宿在外朝,,驪嬙總不能得見,。這日驪嬙又讓人打聽晉詭諸的去向,聽說晉詭諸已回燕朝,,忙讓人備下轎輦,,即刻前往。
一行人抬著轎輦,,沿著石道經(jīng)過宮苑,,驪嬙正思忖著見晉詭諸時如何開口,猛然一抬頭,,見苑中樹木蔥翠,,草木茵茵,連海棠花都不知何時開了,,飄飄揚揚的花瓣落滿了芳徑,。
驪嬙不覺詫異,冬去春來何以如此之快,,在不落痕跡中,,萬物已悄悄變化了原來的模樣,不知不覺自己又錯過了一年的春光美景,。正惆悵間,,耳邊傳來一陣樂聲,雖相隔甚遠,也足以勾起心底陣陣的漣漪,。
驪嬙令停了轎輦,,讓眾仆婢在林邊等著,自己慢慢循著那樂聲而去,。驪嬙走到杏望樓幾十丈處,,果然不出所料,見優(yōu)師正獨自坐在樓中,,面朝著萬浪湖低頭撫琴,。驪嬙還未靠近,優(yōu)師突然停住,,轉(zhuǎn)過身來,。
驪嬙一愣,“樂師好靈巧的耳朵,?!?p> 優(yōu)師笑道:“非是小臣耳朵靈巧,大凡琴技高超者,,能以琴音感應天地氤氳之變幻,,草木枯榮之生氣,更有臻至化境者,,以琴聲召喚禽鳥,,驅(qū)策走獸,道理都在一個感氣上,。微臣剛才彈到盡情間,,好似走入山林間,見百鳥同來啁啾唱合,,忽遠遠見一鳳鳥飛來,,百鳥遂都驚懼散去,這不是一轉(zhuǎn)身就看見了夫人嗎,,可見萬物皆有氣,,而夫人之氣更是貴不可言,異于常人,?!?p> 驪嬙正惱怒優(yōu)師多日不來宮中見自己,此時聽優(yōu)師一番花言巧語,,雖然還未完全釋懷,,臉色卻已是緩和下來,語含嗔怪道:““巧舌如簧,,你總不過是夸贊你的琴技罷了,?!?p> 優(yōu)師起身,為驪嬙把石凳上的灰塵擦拭干凈了,,又鋪上自己剛才坐的繡褥,,請驪嬙入坐。驪嬙翩然坐下,,故作漫不經(jīng)心道:“樂師的病可是大好了,?”
“多謝夫人惦念,微臣偶有微恙,,不足掛齒,。”
“樂師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這個節(jié)骨上生病,這病又起得快,,好得也快,,讓人好生奇怪?!?p> 優(yōu)師微微一哂,,“夫人絕頂聰明,小臣也不瞞夫人,,如今時局變幻,正是最為緊要的關(guān)頭,,咱們還需多避諱些才好,,千萬不可叫前功盡棄,但是小臣也沒有閑著,,為了咱們的大業(yè),,小臣四處張羅奔走,這幾日總算有了些進展,?!?p> 驪嬙聽了“咱們的大業(yè)”這幾個字,心里頗為舒坦,,道,,“所以你才在這里擺琴設(shè)局,為的是引我到宮外相見,?”
優(yōu)師作揖道:“小臣幾日不見夫人,,也是想念得緊,今日途經(jīng)杏望樓,,見此景致甚好,,一時興起,便在此彈奏一曲,不想竟把知音給引來了,,這難道不是傳說中的‘心有靈犀一點通嗎’,?”
至此驪嬙的氣已經(jīng)消了大半,斜睨著優(yōu)師道:“你裝病的事,,我先給你記著,,以后若成了大事,我自然不追究,,萬一出了差錯,,我舊帳新帳和你一塊兒算?!?p> 優(yōu)師再三作揖,,陪不是,又從旁邊折了一枝含苞待放的薔薇花,,遞給驪嬙道:“夫人若生氣,,就用這枝帶刺的花枝兒責罰小臣,小臣甘心領(lǐng)受,,只是夫人嬌貴,,千萬小心別傷著手?!?p> 優(yōu)師上前兩步,,側(cè)過臉兒,讓驪嬙責罰,,那張側(cè)臉依舊是俊朗挺拔,,嘴角帶著一絲魅惑的笑意,哪里還讓人下得去手,?
驪嬙回嗔作喜,,接過薔薇花枝,作無限惆悵狀,,嘆道:“你是自由身,,可以來去從容,有不如意的事借口托病就可不見,,我在這深宮之中卻是避無可避,,大小事全得自己擔著。齊兒受了傷,,至今還在床上躺著,,姞兒那頭又舊病復發(fā),整日將自己關(guān)在屋內(nèi),,不發(fā)一言,,我雖兩頭操心卻兩頭都不討好,。”
“依小臣看,,他們兩人一個是皮外傷,,一個慪著氣,都是不打緊的,。到是夫人眼下不僅病著,,而且病得不輕?!?p> “你上次去給里氏看了一回病,,真把自己當成醫(yī)官了,還要給我診脈不成,?”
“夫人先聽我說切中你的病因沒有,?申生雖然已死,但你不料他在國中的影響如此之大,,受敬如此之深,,令你心驚,此其一,。朝中重臣紛紛舉薦重耳和夷吾為世子,,令你始料不及,毫無對策,,此其二,,我說的這兩條病因不知恰當否?”
“依你說這病可有解藥,?”
“到是有一劑良方,,只是藥性頗為猛烈,不知夫人敢不敢用,。”
“說來聽聽,?!?p> “小臣門下新近收了個門客,自稱是從曲沃來的,。小臣仔細詢問,,原來此人本是曲沃申生府中的一個小書吏,平日謄撰些文稿,,寫些文書,,因申生畏罪自裁,此人恐牽連到自己,,遂離開曲沃投奔到小臣門下,。聽此人說,,申生常與重耳、夷吾有書信往來,,且這兩人的書信從不讓外人經(jīng)手,,寫完后申生交由專門的人送去。夫人想,,此事豈非大有可疑,。”
“你的意思是干脆將三人書信往來之事坐實成罪狀,,向晉候告一個三人合謀下毒弒君,,意欲造反的罪名?”
優(yōu)師笑道:“夫人何必如此性急,,咱們只是將事實如實上稟,,什么罪名自然由晉候來論定?!?p> “這到是一條好計,,若能將重耳和夷吾除去,世上再無人能與我的奚齊爭奪世子之位,?!?p> “那書吏我已送了他百金和良田美眷無數(shù),如今沒有什么事情是不肯做的,。只是重耳和夷吾可不比申生,,肯甘心束手就擒,只怕要費一番功夫,?!?p> “那到無妨,只要我把晉候攥在手里,,還怕他們兩個反上天去,。”兩人又商議了一番才各自散去,。
驪嬙回到章含宮,,將東關(guān)五找來,讓他把重耳和夷吾往日寫給晉詭諸的奏書拿來,,又找機會帶給優(yōu)師,,優(yōu)師把奏書交給書吏,書吏便依著重耳和夷吾的筆跡,,分別仿造了兩份書信,,信上多用些含糊的話,如“成就大事,,共分天下,,照約定行事等”,。
寫成后書吏即刻動身前往曲沃世子府,依舊如往常一般在府中任職,,此時的世子府正亂做一團,,書吏毫不費力就潛入書房,將書信藏入申生平日收置的一捆信件中,,再趕回絳城向優(yōu)師報信領(lǐng)賞,。
自申生去世后,世子府早已是一片凄涼景象,,門客們走的走逃的逃,,往日的親朋好友也紛紛避禍不及,曾經(jīng)熱鬧無比的世子府只剩下猛足和贊等幾個舊家臣,。
申生自殺那日,,隗姒一度暈厥,醒來后只想一死了之,,因被下人們看住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日夜哭泣不止,,猛足和贊都好言勸著,隗姒想著小公孫尚且年幼,,若自己也死了,,這一生怕真正是孤苦無依了,只得暫時放棄尋死的念頭,,決意先將小公孫撫養(yǎng)成人,,又為其取名為佑安,希望其平安長大,。
猛足將申生的后事料理完,,家產(chǎn)也都變賣了,勸隗姒帶著小公孫離開此地,,投奔秦國的長漪,。隗姒因念著申生所受的冤屈,又想著小公孫畢竟是晉候的血脈,,想來晉候終究不會撒手不管,或許會有為申生平反的一日,,因此不愿離開曲沃,,只日日守著申生的靈位,上香祈愿,。
驪嬙得知事情已經(jīng)辦妥,,便伺機向晉詭諸進言說申生妄圖弒君謀反,,原是和重耳夷吾商定好的,申生是主謀,,兩人是從犯,。
見晉詭諸半信半疑,驪嬙道:“以曲沃城的兵力,,不過三百乘兵車而已,,申生怎敢擅自起兵,只有聯(lián)合重耳,、夷吾的兵力,,三人才能與絳城相抗衡。臣妾去曲沃時,,住在客棧,,就聽酒肆坊間有傳言,說三人早已約定,,若申生下毒不成,,便一齊起兵造反。幸好申生及早自裁,,重耳和夷吾才沒有輕舉妄動,,他們?nèi)似綍r多有書信往來,主公何不派人前往曲沃搜查,,相信必有蛛絲馬跡可尋,。”
晉詭諸便派人到曲沃查抄申生的府第,,果然抄出了那幾封偽造的書信,,晉詭諸見過大怒,盛怒之下,,殺機頓起,,將內(nèi)廷的一個寺人,名喚伯鞮的叫來,。
此人原是守衛(wèi)宮城的一名虎賁,,一身武功深不可測,因與另一名虎賁起爭執(zhí),,而將他人殺死,,被處以死刑,晉詭諸憐他一身好武藝,,就罰他受了宮刑,,留在內(nèi)廷當個內(nèi)侍,此人實在是宮中一等一的高手,。
伯鞮得了晉詭諸的密囑,,限他五日之內(nèi)去蒲城取重耳的性命,,當即便收拾了行裝,只身前往蒲城,。

宣嬌
到今天為止,,本書的第一卷《玉之殤》就更新完了,本人休息兩天,,接下來會更新第二卷《玉之煉》,,第二卷開始對人物進行正面描述,比第一卷更精彩,,請大家多多關(guān)注,,多多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