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放舟看著桌上兀自跳躍的燭火,,神飛天外,。
燭火掩映下,窗外的合歡樹,隨著夜風(fēng)婆娑起舞,。
如果能再見那張月盤小臉,張放舟愿意徹夜守?zé)舨幻摺?p> ......
此刻的猴伯剛剛爬上房頂,,開始一個正派向上好妖怪的日常修行,。
他盤腿坐在漫天星光下,長吸一口氣,,讓清甜的山風(fēng)灌注四肢百骸,,然后悠然吐出。
再次吸氣,,他將妖丹沉入丹田,,引導(dǎo)天地清風(fēng)徐徐進(jìn)入丹田,融入旋轉(zhuǎn)的妖丹中,,再次呼氣時,,他將妖丹內(nèi)渾濁的妖氣清理出體外,。
這便是青霄仙尊親授的“天地吐納”法,引導(dǎo)猴伯逐步自凈妖氣,,吸收天地精氣為己所用,。
這樣的修煉,比起吞噬弱小妖怪漲修為要慢的多,,猴伯也因此遲遲不能迎來雷劫,。
可是,他心甘情愿,,這樣修煉至少能保證他的妖氣純凈自然,,將來入世了,他也是仙門喜愛招收的那類妖徒,,說不定還能再見青霄仙尊,。
猴伯自認(rèn)為對這個世界分析的很到位:妖怪入世,除非被仙皇認(rèn)可,,否則,,都是茍且偷生,危機(jī)重重,。
因此,,他要提前凈化己身,一出世,,就去偷靠仙門,!
既然是吸收天地精氣,自然是月朗風(fēng)清的好日子才適合修煉,。
因此,,昨日的腥臭味散盡后,猴伯便迫不及待的開始他的“苦修”,。
遠(yuǎn)遠(yuǎn)望去,,白眉白發(fā),盤腿而坐的猴伯,,分外虔誠,,真的仿若一位世外高仙。
“天地吐納”時的猴伯六感全開,,小到蝴蝶振翅,,大到千里外猛獸嘶吼,都能清晰的傳回猴伯的耳中,,絕無遺漏,。
因此,當(dāng)馬棚傳來一陣輕微異響的時候,,猴伯敏感的捕捉到了:“嘶嘶”......“嚓嚓”......“啪啪”……
按照猴伯的性格,,說什么也應(yīng)該去查看清楚,。
可惜,發(fā)出怪聲的是馬棚,,這個讓他望而卻步的地方,。
一想到馬棚,猴伯的腦子里不自覺的浮現(xiàn)出一副少兒不宜的畫面,,讓他瞬間反胃,。
莫不是那馬王發(fā)現(xiàn)了母馬吧!猴伯在心底思索著,。
自從五年前,,逮到那馬王化回原身,在馬棚里揚蹄求歡的畫面,,猴伯每次回憶起來,,都恨不得一吐為快!
這個不開化的畜生,!簡直丟了妖怪們的臉,!
哪有化了人的妖怪,還去和野獸茍合的,!
因此,,猴伯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去親臨馬棚那個讓他反胃的地方,。
待明日在狠狠教訓(xùn)這無恥的馬妖,!猴伯如此計劃著,甩甩頭,,再不愿往馬棚多瞅一眼,,專心致志繼續(xù)他的“天地吐納”,。
......
夜越來越深,,風(fēng)反而靜了下來。
此刻的王近云,,正枕在一捆干草跺上,,蜷緊身子,昏昏欲睡,。
“嘶嘶......嚓嚓......啪啪......”猴伯聽到的異響,,也在王近云的耳邊清晰響起,將他驚醒,。
他微微起身,,朝左右看去,離草垛最近的是三匹修長健壯的高頭戎馬,,此刻正互相磨蹭著脖頸,,親昵嬉戲,。
戎馬身后,站著兩匹矮壯的駑馬,,正垂首刨著蹄子,,與戎馬保持著安全距離。
再往后,,月光難以投照的暗處,,貼墻站著一匹委屈膽小的黑騾子,正瞪著大大的黑眼睛,,不停的甩耳噴鼻,,貌似在竭力傳達(dá)一種不安的訊息。
那“嘶嘶”“嚓嚓”“啪啪”的異響,,好像就是從那里傳來,。
不過王近云皺眉看了半晌,并未發(fā)現(xiàn)異常,,他猜測,,可能是騾子最弱小,常被這些高頭大馬欺辱,,才這般緊張不安吧,。
王近云漸漸閉起了眼睛。
還別說,,睡在干燥厚實的草垛里,,周圍擠著這么多健壯的馬兒,居然比他和張放舟那破窗漏縫的拼床房暖和的多,!
王近云在心底為自己的選擇歡呼一聲,,便坦然睡去。
......
“驅(qū)而納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
燭火照應(yīng)的破敗窗紙上,,傳來清淺的讀書聲,。
張放舟湊著燭火,翻著書頁:既然長夜漫長,,燈油昂貴,,他倒也不想浪費那寶貴的燭火,索性翻翻書頁,,打發(fā)時光,。
合歡樹一陣搖曳,復(fù)又恢復(fù)平靜。
......
“嘶斯......”一陣低沉的怪音再次響起,,
如細(xì)蛇入耳,。
“誰?”王某再次驚醒,,這次他不能在掉以輕心,,因為那清晰的嘶鳴,保不準(zhǔn)是蛇,。
“嘶哼哼,!”一匹棗紅大馬被他驚動,甩了甩尾巴,,瞪著濕漉漉的大眼委屈的看著他,。
難道是馬嘶?王近云狐疑道,。
他抬起上半身,,掃視群馬。
那小黑驢子瞪著他,,突然“嘶哼嘶哼”叫了兩聲,,聽起來頗為凄慘。
王近云狠狠瞪了它一眼,,原來是這不安分的驢子,!
再次合衣躺下,王近云的心底卻愈加煩躁難安,,現(xiàn)在連自己擠壓草垛發(fā)出的“吱吱”聲,,都令他心頭一顫。
盡管這里比樓上溫暖,,卻畢竟是野外,,蛇蟲滿地,斷然不是個安睡的好地方,!王近云心底稍稍有些悔意,。
但想起那詭異的店主和那盞妖燈,他還是決定,,暫且委屈一晚,,畢竟馬棚這種粗鄙的地方,連妖怪也不屑來吧,。
......
“道不遠(yuǎn)人,人之為道而遠(yuǎn)人,,不可以為道,。”
張放舟的讀書聲還在繼續(xù),,耳邊少了王近云一貫的打呼聲,,這夜顯得更加寂靜,。
在點點燭火的渲染下,窗紙上勾勒出一個彎背讀書的側(cè)影,。
合歡樹忽然對著那影子,,無風(fēng)起舞!發(fā)出一陣急促的“沙沙”聲,。
......
“嘶,!”
“哼嘶嘶!”
一盞茶的功夫,,又發(fā)出兩聲怪叫,!
王某猛然睜眼,謹(jǐn)慎地看向怪聲發(fā)出的方向,。
前面的戎馬扯著韁繩不安的來回噴鼻轉(zhuǎn)圈,,后面的駑馬也在踩著蹄子來回踱步,像在躲避著什么,,而那角落的里的黑騾子,,卻不見了身影!
王近云連忙起身,,想要去尋騾子,,卻發(fā)現(xiàn)騾子待過的墻角露出一個圓頭圓腦的青灰物件。
在冷冷月光下,,那圓圓的青灰物件上依稀可見似眉似眼的四道縫,。
王某伸長脖子,瞇起眼仔細(xì)辨認(rèn):那石頭上應(yīng)該是鼻子的地方,,只潦草雕了兩個幾不可見的小孔了事,,下面一道細(xì)縫粗暴地直拉耳根,就像一張詭異的大嘴緊抿著,。
這分明是個人頭雕塑,。
王某壯著膽子往前探了探身,又看清那個古怪的青灰圓石上似乎遍布魚鱗一般,,瑩瑩反著月光,。
切,這石頭雕的真是粗制濫造,!灰撲撲的,,沒有一點美感!
王某毫不懷疑這是塊石頭,,因為它灰暗的不帶一絲生氣,。
王某懶得再理會,退回自己的草垛邊,攏緊了袖子,。
陰暗里的石頭突然微微皺了下眉,。
疑似眼睛的細(xì)縫微微張開一點,青白的眼仁里豎起一道青光,,無聲地盯著閉目的書生,。
“哈......”一聲輕輕的嘆息,從疑似嘴巴的細(xì)縫中溢出,,隨之流出的還有一縷濃稠的鮮血,,無聲沒入黃土。
兩匹駑馬呆呆的看著那石頭,,呆滯的馬眼里全是恐懼,。
......
久違的泥土腥氣突然鉆入鼻縫!
房頂上的猴伯忽然睜開眼睛,,眼中綠光閃爍,,極目遠(yuǎn)眺:林中一如往日,不見異動,。
“吱呀——”風(fēng)將酒肆大門吹開了一條縫隙,。
猴伯不敢大意,雙眼暗暗盯著大門,。
等了許久,,大門處空曠無人,不見動靜,。
書生們房間里的燭火還在閃爍,,猴伯凝神戒備,靜待狐貍?cè)胛獭?p> 至于那忽然冒出的泥土腥氣,,也許又是哪個蛇妖在辛苦破境,,他已顧不得分心。
張放舟那宛如耳語般的清淺讀書聲,,清晰傳入猴伯靈敏異常的耳朵,,成為猴伯探測狐貍精異動的前哨。
......
又有一股冷風(fēng)自那破窗中灌入,,吹起張放舟耳邊鬢發(fā),,他連忙低頭護(hù)住手中燭火。
忍不住朝窗外看去,,他心跳逐漸加快,,似期盼,似害怕,,他將全部心思都集中在那婆娑暗舞的合歡樹上,。
并沒有發(fā)現(xiàn),,房間的角落暗處默默多出一道陰影,。
“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廢......吾弗能已矣......”
過了許久,合歡樹漸漸停止舞動,,張放舟只好重拾思緒,,枯燥的念著文章。
微微燭火還在掌間跳動,,仿若他慌亂不止的心跳,,失落和慌張交替主宰著張放舟的情緒。
他忽然輕輕合了眼皮,,辛苦驅(qū)逐心底的渴望害怕,,努力想保持頭腦冷靜。
......
“嘶嘶,!”
王近云彈跳而起,,他無比確信,這不是馬嘶,!
比馬嘶細(xì)長,,比馬嘶陰沉!只能是蛇嘶,!
這次聲音來處,,是馬棚門口!
王近云怒目而視,,一條青翠小蛇正抬起細(xì)瘦蛇身靜靜的望著他,。
慘白月光下,甚至能看到那綠豆小眼中兇光閃爍,!
“呵,!”王近云恍然大悟,安慰自己:裝神弄鬼半天,,居然是這個指頭細(xì)的小蛇,!
王近云低頭尋找趁手的石頭,準(zhǔn)備打走它,。
找來找去,,沒有找到石頭,卻看到了發(fā)光的馬蹄,!
王近云順著馬蹄抬頭一看,,是那三匹高大的戎馬,它們的四蹄和韁繩處,,正微微亮起橘色仙光,。
那小蛇似乎頗為忌憚,,不敢靠近。
王近云心底一涼,,醋意橫生,,這些戎馬的馬蹄和韁繩居然用仙器打磨過,馬主人定然是個富貴戶,,要知道,,能散發(fā)出這樣純正仙光的仙器,一個就在一兩白銀以上,。
顧不得嫉妒,,王近云收回思緒,心底暗暗慶幸,,辛虧有這些帶了仙器的馬,!
既然仙光亮起,那么證明這附近有妖邪,!
王近云心中升起一絲不好的預(yù)感,,卻也不敢深究。心中的后悔滿溢開來,,卻又無處可逃,。
而那條翠綠的小蛇,仿佛頗有思想般,,此刻正盤坐馬棚出口的正中央,,昂起舌頭,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仿佛在看,,翁中之鱉。
王近云理了理紛亂的思緒,,心生一計,。他緩緩起身,在小蛇平靜的注視下,,慢慢將三匹大馬趕至馬棚門口,,與那小蛇對峙。
好在三匹大馬沒有反抗,,乖順的聽從王近云的牽引,,在馬棚口一字排開,將王近云護(hù)在身后,。
小蛇似乎毫不在意,,繼續(xù)監(jiān)視著他。
在王近云看來,,那綠豆小眼里似乎流露出一絲殘忍的鄙夷,,這讓王近云一陣惡寒,,再不敢和那鬼魅蛇眼對視。
一炷香后,,躲在戎馬身后的王近云雖然毫無困意,,卻冷的發(fā)抖,他望望自己方才睡過的草垛,,盤算著如何避開小蛇,,去取些草垛來御寒,。
可他剛站起身,,那小蛇就忽然昂首嘶吼,小眼里綠光閃爍,,一陣陰風(fēng)襲來,!
三匹泛著仙光的高頭大馬立刻慌亂的甩著韁繩踏蹄后退,轉(zhuǎn)瞬,,將王近云又逼退了幾步,,現(xiàn)在他和那兩匹駑馬站在一起!
陣陣?yán)浜古郎虾蠹?,王近云強自?zhèn)定心神,,躲在馬尾后怯怯的看向那詭異小蛇。
那小蛇捕捉到他的目光,,頓時昂首前傾,,“嘶嘶”吼叫,猩紅的芯子猛地伸向王近云,!那蛇信比它的蛇身都長,!
它在明顯的要挾王近云,不許他離開馬棚,!
“?。 蓖踅菩纳窬揞?,連連后退,。
不用小蛇再逼迫,他直接回頭向后退去,,直到退到騾子待過的墻角方才腿軟的坐下,。
兩匹駑馬呆呆的看著他,大眼里恐懼無光,,似有憐憫,。
王近云再次鼓起勇氣,去看那小蛇,。
卻發(fā)現(xiàn)它狠厲的蛇眼里似乎浮起目的得逞的滿足笑意,。
然后它伏地身子,,埋入枯草中……
一陣枯葉抖動,它竟然,,主動離去了,。
“呼——”王某終于松了口氣,他安慰自己:危險已離去,。
他漸漸松開緊握胸口衣領(lǐng)的手,,無力的垂在身側(cè)。
手邊碰到一清涼物件,,原來是那個古怪丑陋的石頭,。
剛逃離毒口,王近云無意識的撫摸了下它魚鱗光滑的頭頂,,喃喃自語道:“剛才好險啊,,我真后悔——”
話還沒說完。他便驚訝的長大嘴,,無法言語,。
那詭異的石頭此刻睜開如縫的雙眼,細(xì)長瞳仁眨也不眨的看著他,,在他驚恐的眼神中,,裂至耳根的嘴縫也在慢慢張開。
只見一股股黑紅血液破口而出,,一個漆黑硬物“噗通,!”掉出。
王近云定睛一看,,居然是只帶血的驢蹄,!
那嘴還在瘋狂張開,只一眨眼,,已有他半身高,。
“啊,!”這驚悚的一幕終于讓王近云腦中一直緊繃的弦瞬間崩斷,!他終于發(fā)出徹骨的驚叫!
但半個啊字剛出口便沒了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