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已經(jīng)入了冬,,朝廷和涼州之間在潼關(guān)相持?jǐn)?shù)月,打了大大小小十幾場仗,,雙方互有勝負,,各有損耗。拓跋適一邊要顧忌著這邊的戰(zhàn)事,,一邊又要分心去對付幽州的李惟,,疲累難耐,心力交瘁,,于是納妙華入宮的事情便被擱置了下來,。雖說沒有入宮,但是他來錦書閣的次數(shù)卻日益頻繁,,甚至比去皇后的宣光殿次數(shù)都要多,。有時是來飲一盞茶便走,有時候會留下來用膳,,更多時候則是閑聊數(shù)句,,或者聽妙華讀經(jīng),以派遣憂慮,。
妙華起初淡淡的,,不太搭理他。后來經(jīng)??梢詮乃谥新牭疥P(guān)于拓跋逸的消息,,于是便也愿意聽他說,漸漸也和他開口說上幾句,。只要她愿意說話,,拓跋適總是很歡喜,源源不斷的賞賜便送到了錦書閣中,,讓旁觀之人咋舌不已,。一時之間,,宮里宮外都在傳言:妙華是妖姬,還未成為妃子便有蠱惑君心的本事,,若是將來成為御妻,,天下必然大亂。
這些流言如同之前的一般,,很快便傳到了涼州,。
葡萄美酒,西域美人,。敦煌城中,,拓跋逸瞇著雙目,斜靠在坐塌之上,。樂聲有些靡靡,,他手中的酒杯晃了又晃。以前在洛城的時候,,他很少飲酒,。想不到如今到了涼州,卻忽然貪杯起來,?;蛟S只有醉酒之后,才能在夢中見到妙華,。
金發(fā)碧眼的波斯美人晃動著柔軟的腰肢,,不住的向著上首的他媚眼橫飛,可是就算酒氣上了頭,,視野模糊,,他依然沒有將她們當(dāng)做是妙華,。
他的女郎生著清麗無雙的樣貌,,有著最澄澈聰慧的雙眼,她會對著他狡黠的笑,,會伸出雙臂央求他抱,。
“去,跳凌波舞,!”他飲酒甚多,,聲音有些喑啞,對著下面吩咐,,語氣中藏著無邊寂寞與哀傷,。玉衡知道他又想起了洛陽的那個人,嘆了一聲,,對著下面擺了擺手,。舞姬們不知到底該如何行動,,停下了動作,只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起來,。夜色暗沉,,敦煌的夜總是比京城要長一些,月色也更凄蒙一些,。滿殿燈火不安地跳躍,,終究在他眼中模糊成了一片虛無的燦爛,他有些倦,,看著眼前的美人無端煩亂,,于是厲聲令她們退下。
聽說京城的她,,終是入了拓跋適的眼,,他對她的寵愛,讓很多人都驚嘆不已,。一步錯過,,想要再回轉(zhuǎn),竟然這樣艱難,。他的女郎,,他的妙華,原來有一日竟不是他的了,。那時,,當(dāng)決定將她擁入懷中時,他便下定決心非她不娶,。記得她踮起腳尖吻上了他的唇,,說那是印記,此生不能反悔,。記得他也曾吻過她,,說只要她不離,自己便永不背棄,。
不離不棄,,誓言還在耳邊,然而物是人非,,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不知不覺紅了眼圈,酒在口中沒有香甜,,只有苦澀,。
是夜,妙華又夢到了拓跋逸,一雙清冷的眸子盯著她,,不怒不笑,。她想要走近他,可在腳步漸近時,,卻看到了他滿身的血污,。他的胸前插著一支利箭,殷紅的血涌了出來,,染透了月白色的衫子,。他的臉色很差,唇上更是慘白,。她哭著抱緊他,,問他怎么了?他只說了一句:大軍潰敗,,死期已至,。
她抱著他,哭得撕心裂肺,。有人推她,,她才清醒了過來。揉了揉眼睛,,才知道不過是一場夢,。外面的天色蒙蒙有些亮,浣瑾的手還停在她的手臂之上,。她渾身都像是脫了力氣,,嗓子疼痛,鼻塞眼腫,,胸口處絞痛的厲害,。
“姑姑,你說璧郎會不會輸,?若是輸了,,又會落到什么樣的結(jié)果?”沒頭沒腦的一句,,讓浣瑾愣了片刻,,才知道她是夢到了清河王,。如今朝廷和清河王勢不兩立,,若是勝了倒還有洗脫污名的機會,若是敗了,,只怕會身敗名裂,,萬劫不復(fù)。
浣瑾扶著妙華躺下,替她掖了掖被角,,語氣溫柔卻篤定:“殿下不會敗的,,女郎不要擔(dān)心!”
清晨氤氳的空氣中,,妙華輕輕嘆息了一聲,。她伸出手,握了握浣瑾的,,道:“只要是戰(zhàn)爭,,總會有勝敗之分。只是外人的勝敗或許無可調(diào)和,,但他們是兄弟呀,!若是他們不要再打了,該有多好,!”
“那也要看是什么樣的兄弟,,這一對,怕是很難緩和了,。殿下和圣上并非同母所生,,從來都有許多嫌隙。當(dāng)年左昭儀娘娘寵冠后宮,,圣上自然看重由她所生的殿下,。圣上是先皇后所生的嫡長子,卻因為殿下的緣故,,一直不受寵愛,,焉能不恨呢……”浣瑾安撫著妙華,幽幽說著當(dāng)年的舊事,,“說起來,,先皇待左昭儀娘娘真的是很好很好,說句過分的話,,就算是娘娘讓先皇棄了江山,,他怕也是肯的。要不是如此,,他也不會在娘娘仙逝之后沉溺在煉丹招魂之中,,作踐死了自己。他若不驟然離世,,殿下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此間只有她們二人,浣瑾說得都是肺腑之言,。這些關(guān)于先帝和左昭儀的舊事,,她也聽到過許多,。愛一個人果然能至誠至深到這般境地嗎?愛到棄了江山也不管不顧嗎,?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妙華的眸子瞬間清明起來。寵愛……江山……戰(zhàn)爭……
“先帝為何那樣寵愛左昭儀,,是因為她樣貌美麗嗎,?”妙華擁被而起,蜷著雙膝問浣瑾,。
一席話說下去,,浣瑾也不再有睡意了,便思考著過往,,慢慢回答著妙華的問話:“娘娘的樣貌自然是極美的,,說起來,女郎是她的外甥女兒,,很得她的神韻呢,。可這宮中最不缺的就是美貌,,只有美貌怎會長寵不衰呢,?”
“聽說左昭儀待先帝很疏離,對嗎,?”妙華又問,。
浣瑾看著她,搖了搖頭:“那不過是傳言而已,,只有我們這些近旁的人才知道個中詳情,。那時左昭儀被先帝一眼看中,便納到了宮中,。起初確實是不愿意的,,總是冷言冷語相對??墒窍鹊蹍s執(zhí)著,,想盡一切辦法哄她開心。知道她思念家鄉(xiāng),,便將我們這些南邊的宮婢們都送了過來,,每日給她唱南曲,做南方的點心,。知道她喜歡牡丹,,便種了滿宮……人心都是肉長的,時間長了,,娘娘便心軟了,,也肯和先帝說說話,也肯在他面前笑語盈盈,。最要緊的是,,若別的妃嬪蓄意邀寵,她也會生氣,,想些辦法留住先帝,。”
“邀寵,?怎么邀,?那左昭儀又怎么能留住先帝呢?”妙華愈發(fā)來了興趣,,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樣子,。
浣瑾一笑,打趣道:“女郎問這些做什么,?待到將來嫁了殿下后再來問奴婢也不遲?。 笨此寄堪档?,并不像往日一般羞怯不已,,浣瑾漸漸收了笑容,“邀寵的手段有千百種,,可是女郎是殿下心愛之人,,不需要任何手段殿下都會待女郎好。更何況,,若是用心,,何事做不到呢?”
日光漸漸暈進了屋中,,帶著輕輕浮動的薄塵,。妙華透過窗戶,極目像遠處望,,但是山高水長,,如何能再見到他的身影。他們之間,,終究差了些緣分,。她收回了目光,將頭深埋在被中,,道:“我這輩子,,怕是沒有福氣嫁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