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仲夏,,我隨父皇母后進(jìn)京面圣,,父親想借此機會一一籠絡(luò)京中重臣,便一家一家去拜訪,。司徒楊府,,我偶然碰見一位昂藏七尺的少年郎在青桐樹下習(xí)武,他劍風(fēng)凌厲,、勢如破竹,,伴隨著飄落在半空的桐花旋轉(zhuǎn)著,不懂武功的我在一旁看得出其,。那是我們第一次相見,。見我對習(xí)武產(chǎn)生了興趣,后來在父皇和司徒大人楊素的引薦下,,他成了我的入門師父,,他教得認(rèn)真,我亦學(xué)得認(rèn)真,。他的軍功才干無人能及,,他曾承諾過會建立功業(yè),拿著更大軍功章回來娶我,,可沒想到待父皇登基以后,,一切都變了。楊素功高震主,,遭到父皇猜忌,,又自詡有翊戴之功,網(wǎng)羅天下人才為己所用,,更是觸犯天顏,,以至于父皇懷疑其有不臣之心,為了平衡朝廷勢力,,能取用可靠之人抗衡楊素,,父皇把我許給了宇文家,,我雖迫不得已,但也不得不從,?!?p> 阿姐講得真誠,我聽得認(rèn)真,。
第一次親耳聽到這樣的故事,,說實話其實我是相當(dāng)震撼的,但又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只得感嘆一句“命不由人,!”
我可能有些理解我這具身體的主人為何在阿姐大婚那日緊抓著她的嫁衣不放,未必全是不舍吧,!
阿姐嫻熟地在紙上寫了八個大字:青桐樹下,,不見不散。
我雖不識古代的文字,,但這八個大字還是認(rèn)識的,。
阿姐隨后把紙條隨即裝在信封里,命櫻珠送到楊府,,親手交給楊玄感,。
“玥兒,阿姐現(xiàn)在要出去辦點事,?!?p> “不,阿姐,,你現(xiàn)在身子不方便,,我想跟著你?!?p> 阿姐想了想,,點頭應(yīng)允。
坐馬車約莫半個時辰左右,,我們來到郊外,,這里雖清幽比不上城區(qū)的繁華,但山明水秀,,景色怡人。
在離我們馬車不遠(yuǎn)處,,還停著另一輛素色簾子的馬車,,旁邊還守著一個滿臉嚴(yán)肅的侍衛(wèi),櫻珠介紹說他叫斛斯政,,我猜想應(yīng)該是那人已經(jīng)先到了,。
阿姐命櫻珠留下不必隨身侍候,,而我則找借口說這里景色很美,想獨自四處逛逛,,便撇下百靈賞花去了,。
我順著阿姐的足跡來到一處偏僻清幽的小湖旁,遠(yuǎn)遠(yuǎn)望去,,一座小亭閣坐落在湖畔,,亭閣不遠(yuǎn)處還依傍著一棵高大的青桐樹,蒼翠欲滴,,枝繁葉茂,。這棵樹與宇文府姐姐院子里頭栽的一模一樣,只不過個頭稍大些,。早前已經(jīng)聽姐姐介紹過,,那是青桐樹。
亭閣里,,一男一女正席地相對而坐,,雖然聽不清他們在談些什么內(nèi)容,但是我能一眼就認(rèn)出坐在阿姐對面那人是楊玄感,,畢竟那日在兩儀殿對他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
細(xì)細(xì)看去,楊玄感的著裝與那日在兩儀殿見著的有所不同,,只穿了一件灰藍(lán)長袍,,腰系淺藍(lán)色腰封,這一身并未過分嚴(yán)肅,,反而顯得人精神年輕了許多,,是嘛,本來他年紀(jì)應(yīng)該也不大,,何必弄得死氣沉沉的,。離他右手處不遠(yuǎn)的案幾上還放著一柄長劍,果然是習(xí)武之人,,走到哪兒都手不離劍,!不過此刻他的狀態(tài)應(yīng)該是很輕松,要不然我在花叢中躲了這么久,,早應(yīng)該被機警的他發(fā)現(xiàn)了,。姐姐則端坐在其對面,泡著茶,。
兩人就這樣面對面坐著,,她聚精會神泡著茶,他目不轉(zhuǎn)睛注視著她,目光柔和,,并未發(fā)一言一語,。
這兩個人的關(guān)系果然非凡!要不然也不會大老遠(yuǎn)約著到這等荒無人煙的地方見面,,除了避人耳目還能為了什么,?我不得不暗自佩服自己的眼力,一眼就把他們看穿了,,要知道這么多年的宮斗劇可不是白演的,!
我往前湊了湊,這次能模糊聽見從亭子里傳來的談話聲,。
良久,,楊玄感端起一杯茶盅,往嘴里抿了抿,,率先打破沉默,,“你的茶藝一點沒退步?!?p> 我看見阿姐淡淡笑了笑,,并未說話。
楊玄感又大口喝了一杯茶,,阿姐給他添上熱茶,,他接著感慨道:“朎兒,往日你寧愿入寺祈佛也不肯受我之邀,,如今主動約我見面,,你是想通了嗎?你知道當(dāng)我看到‘青桐樹下,,不見不散’幾個字的時候有多高興嗎,?”
堂堂大司徒,掌管天下兵權(quán),,進(jìn)可呼風(fēng)退可喚雨,,此刻在姐姐面前居然樂得像個天真的孩子,除了愛情,,還能有什么魔力,?
阿姐并未立即搭話,只是拿起茶盅把玩起來,,過了許久才淡淡說了一句:“玥兒今日出宮來了……”
一聽阿姐主動提及我,,楊玄感臉色突變,剛才的欣喜之容逐漸消失,,淡淡地回了一句:“哦,?是嗎?”
阿姐的眼皮都不抬一下,,“聽說你對她動手了,?”
楊玄感端著茶盅的手不禁頓了頓,“我不過是給了她一個小小的教訓(xùn),!”隨即似在飲酒一樣,,將茶盅里的茶湊近嘴邊一飲而盡。
他倒是答得干脆,,毫不隱瞞,。
阿姐接過他的茶盅,又給他添上了新茶,,不緊不慢說道:“這些年你明里暗里,,想盡千方百計求父皇把宇文士及調(diào)離京城,我雖明白你的用心,,但絕不是無動于衷,,我之所以坐視不管,只不過是因為我對他毫無感情,,但我身上背負(fù)的責(zé)任,,讓我時刻秉持皇家公主該有的模樣,不敢有一絲怠慢,?!?p> 楊玄感聽得百感交集。
阿姐下意識摸摸肚子,,眼神滿是溫柔說道:“如今我已經(jīng)有了宇文家的骨肉,,此刻我只希望把這個孩子平安生下來……”隨即語氣突變,話鋒一轉(zhuǎn),,“倘若有誰無端生事,,我定不饒過他!”
楊玄感雖一言不語,,但交談至此,,已是滿臉慍怒。
“都是楊多玥干的好事,,我遲早要讓她知道厲害,。”
忽然聽到我的名字,,我心里一驚,,想再湊近點,聽聽他們到底在說我些什么,。
誰知這時忽聽見“哐”地一聲,,原來是姐姐用力把茶盅往桌上一摔,言辭疾厲道:“你最好收回你剛說過的話,我早說過,,不要妄想動我楊家任何一人,!尤其是玥兒?!?p> 楊玄感雖不甘示弱,,但在南陽公主面前也只得控制怒氣,壓低了聲音說道:“她是我們的阻礙,!”
南陽公主極力反駁道:“她是我親妹妹,!我只有這么一個妹妹!”
“哪門子的親妹妹,!誰不知道她母親是……”
我正期待著他繼續(xù)說下去,,誰知這話卻被阿姐喝聲打斷了。
“你給我閉嘴,!不管她母親是誰,,她身上流著的永遠(yuǎn)是我楊家血液,她都是我妹妹,,永遠(yuǎn)是我楊家子孫,!”阿姐邊說著,邊用手撐著腰站起來,,“我不準(zhǔn)你再對她動手,,倘若她有任何閃失,不管是誰下的手,,我統(tǒng)統(tǒng)算到你頭上,,我是不會原諒你的?!?p> 阿姐說這番話的時候盡顯霸氣,!
見阿姐言語間如此堅決,楊玄感的態(tài)度頓時稍軟和下來,,“朎兒,,你讓我拿你如何是好?難道在你眼里,,我竟比不上你憑空撿來的妹妹,?”
一聽“撿來的妹妹”這幾個字,我心里一驚,,不禁泛起了嘀咕:撿來的妹妹,?莫非我們不是親姐妹?還是我壓根兒就不是楊廣的女兒,?……
聽到這里,,我居然有些許失落,,接下來他們交談了些什么,我再也聽不下去了,,遂扭頭就走,,我的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為了證明我四處閑逛過,,特地在回來的路上隨手摘了一束野花,。
我悻悻回到馬車旁,百靈還在謹(jǐn)慎地站著崗,,她見我滿頭是汗,以為我是玩累了,,貼心地招呼我,,為我擦手擦汗,櫻珠也在一旁搭著手,。
而我還未從剛剛的晴天霹靂中徹底回過神來,,只覺得心跳得慌。
這次出來,,我確定了兩件事,,一是我果真沒猜錯,阿姐與楊玄感之間確實有情,,當(dāng)然對于這件事她也從未刻意隱瞞過我,,要不然也不會主動跟我提及他們之間的往事,更不會帶我到這里來,。二是我不確定我和南陽公主是否是親姐妹,?若不是,那我們究竟是同父異母還是同母異父,?更或者是異母異父,?
事實究竟是怎樣,我不敢再深想下去,。原本把我就是個冒牌的公主,,雖有著公主的身子,卻不是公主的靈魂,,若我再不是南陽公主的親妹妹,,那豈不是冒牌上加冒牌了?
回宇文府的路上,,我坐在馬車?yán)镏倍⒅鞘盎ㄒ谎圆话l(fā),,阿姐只當(dāng)我是心野玩累著了,不停用帕子替我擦著冷汗,。
一路上我不斷回想阿姐與楊玄感的對話,,可見阿姐對于楊玄感這個人還是有情的,,阿姐對于楊玄感的愛有多深,那么宇文士及頭頂上的這頂綠帽子就有多大,。不知是該為阿姐與楊玄感有情人不能成眷屬而悲,?還是該為宇文士及愛的人不愛自己而悲。
擦著擦著,,阿姐的手忽然停住了,,她仔細(xì)端詳著我,輕聲喚道:“玥兒,,玥兒……”
見我一動不動,,阿姐又輕拍了我的肩膀,我終于有點反應(yīng)了,。
阿姐繼續(xù)調(diào)侃道:“有那么好玩兒嗎,?看這心都收不回來了?!边@溫和沉穩(wěn)的女音略帶些許笑意,。
我回過神來,頑皮一笑,,掩飾道:“好玩兒,,好玩兒,只盼阿姐能經(jīng)常帶我出來逛逛,?!?p> “怕是宮里頭太悶了吧?”
我點點頭,。
“你想做什么,,想吃什么,盡管派人跟阿姐說,,我都盡量滿足你,。”
“阿姐,,你待我真好,。”我望著眼前這個一言一語都發(fā)自肺腑的大姐姐,,她不光人美,,心更美。
阿姐捏捏我的鼻子,,“傻丫頭,,你是我最疼愛的妹妹,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我摟著阿姐的手臂,,調(diào)皮道:“謝謝我最親愛的姐姐?!?p> 我們相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我不管,,既然南陽公主都認(rèn)定了我是她最疼愛的妹妹,,那我就樂得其所當(dāng)她的好妹妹,反正又沒什么損失,。
在宇文府小住了一晚,,第二天早膳過后,阿姐便遣人送我回宮里,。跟女神回稟了阿姐懷孕的一些境況后,,便帶著百靈回邀月宮歇息去了。
姑母的事情還未解決,,又碰著阿姐這檔事,讓我心里很是郁悶,。
回宮這幾日,,我一直都心神不寧,坐立不安,,吃不下也睡不好,,眼見著消瘦了許多。而這天氣也跟著陰晴不定,,時刮風(fēng)時下雨,,如人的心情一樣,時起時伏,,讓身旁的人捉摸不透,。
楊老頭兒近日在前朝忙著準(zhǔn)備巡幸張掖之事,很少到后宮來,,偶爾晚膳過后來到后宮也只是到永安宮小座,,或是托付女神照顧點牡丹殿。
聽聞我有些不舒服,,也遣巢太醫(yī)看了我好些回,,每次回話都是兩個字:無礙。后來實在無法,,就派巢太醫(yī)常住后宮,,以供我能隨時差遣。
終于等到等到天晴日麗,,虹銷雨霽,,又可以出去浪了,。
御花園里依舊是牡丹開得最艷,但心中有事,,此刻已無暇欣賞這美景,,走著走著也累了,路過一個涼亭,,想停下來歇息一會兒,,百靈給我拿了張褥子墊著,木欄微涼,,雖然已快到了夏天,,但寒氣還在。
我憑欄而坐,,直盯著這盛開的百花,,思忖著她們?yōu)檎l而放?將來又會為誰而謝,?
好不容易心一定下來,,又想到那天在郊外青桐樹下偷聽到的長姐和楊玄感的對話,明知道阿姐心有所屬,,卻不知該如何幫她才好,。還有楊玄感說的,我不是阿姐的親妹妹又是怎么一回事,?
這些沒有答案的問題縈繞在我心頭,,讓我心亂如麻。
“唉……”
“唉……”
“唉……”
……
這樣一連嘆了好多聲,,正胡思亂想著,,忽然從身后有聲音傳來,“是誰惹得咱們的無憂公主如此憂愁,?你這副喪氣面孔可跟你的封號不匹配哦,。”
還未等我回過頭,,身旁的宮人們已經(jīng)朝那人行禮了,,齊聲道:“參見世子?!?p> 待我轉(zhuǎn)過身,,他也朝我行了個禮,接著說道:“落水以前你雖不怎么開口說話,,但絕不至于整日唉聲嘆氣,,剛醒來那段時日也算是還好,怎么現(xiàn)在大變樣兒了,?”
上次見過他一次,,只因是在晚上,,瞧得不夠清楚,這大白天再一見,,不得不再次感嘆他的顏值之高,。濃眉大眼,挺鼻薄唇,,面如冠玉,,俊美無濤。那張臉分明就是沒經(jīng)過任何事情的洗禮,,才能如此干凈清澈,,毫無瑕疵。若是放到現(xiàn)代出道當(dāng)明星,,大概就是大家嘴里的“小鮮肉”了,,絕對能在顏值上顛倒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