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外群芳爛漫時,春光入牖好題詩。
多情卻被雷聲惱,雨驟花殘自可知,。
李從珂在百官的朝賀聲中登上皇位,。群臣要他移居興圣宮,,李從珂認(rèn)為興圣宮乃父皇當(dāng)朝理政圣地,,自己不敢與先皇并論,,豈能躋身玷污,。他讓人把興圣宮擺上李嗣源的神位,,成為祭奠先皇的圣殿,自己卻讓人把緊鄰興圣宮西側(cè)的至德殿清掃出來,,略加修葺,,成為處理朝政的地方。將夫人劉延英立為皇后,,側(cè)夫人銀喜立為皇貴妃,,尊老皇后為皇太后,又追奉自己的生母魏氏為宣憲皇太后,,貶淑妃為太妃,。鳳翔起兵的將士自然都有
所封賞,按下不表,。
且說從李從厚逃出皇宮后,,淑妃很是掛念自己兒子的安危,整日戰(zhàn)戰(zhàn)兢兢,、提心吊膽,,茶飯不思、食不甘味,。她怕新皇李從珂不能相容,,遭遇不測。幾天過去了,,仍不見有什么異常動靜,,只聽說褫奪了他皇太后的尊號,降為太妃,,厚兒被貶為鄂王,,畢竟自己跟隨先皇快二十年了,當(dāng)今皇上能不給這個面子,?雖說現(xiàn)在并沒有去追他們娘兒倆的罪,。可她怎能放心遠(yuǎn)在衛(wèi)州的厚兒,?;噬蠈駜旱膽B(tài)度至今不明,一直沒有降詔。這令她忐忑不安,,怕李從珂偷偷殺了自己的兒子,。
回想皇上駕崩后這幾個月來的宮廷慘變,自己就像顛簸在茫茫大海里的一葉孤舟,,東漂西蕩,,左右搖擺。為了保護自己與厚兒,,她先是與李從榮私通,,又怕人多眼雜,暴露了他們之間的這段亂倫之事,,又讓她的貼身侍女鳳兒去侍奉這個即將成為皇上的王爺,。誰知風(fēng)生云起,在朱弘昭的唆使下,,自己誘惑李從榮帶兵進宮,,李從榮落個“逼宮謀反”的罪名被朱弘昭他們所殺。緊接著皇上晏駕,,仿佛一下子跌入了谷底,。不想又絕處逢生,朱弘昭為贏得自己的歡心,,竟冒天下之大不韙,,把厚兒硬是推上皇位,為了厚兒,,她又委身于朱弘昭,,可到頭來還是落了個雞飛蛋打。
自古紅顏薄命,,自己身為天子的愛妃也沒有逃脫這個窼臼,。想起自己半生的遭遇,不免感嘆唏噓,,同時又想起侍女鳳兒的命運,。秦王被殺后,鳳兒哭得死去活來,。秦王曾答應(yīng)鳳兒,一旦登上皇位,,即刻封她為皇貴妃,。其實鳳兒并沒有這個奢求,只要能光明正大的成為一個嬪妃也就心滿意足了,,誰知盼來的竟是這樣一個結(jié)果,。主仆二人心照不宣地都在傷心。
這天夜里,淑妃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鳳兒輕手輕腳地來到她床前,,問道:“娘娘,怎么還不睡,?快四更了,。”
“睡不著呀,。你怎么也不睡呢,?”
鳳兒替淑妃掩掩被角道:“不要想事了,快些歇息吧,?!?p> 淑妃抓住鳳兒的手道:“鳳兒,你說咱們娘兒倆怎么這樣命不濟呀,,好端端地竟弄成這樣,?”
淑妃的話勾起鳳兒的傷心事,眼淚止不住噴涌而出,,哽咽地道:“不要再提這事了,,是我們的命不好呀……”鳳兒忍不住哭泣起來。
淑妃撫摸著鳳兒的發(fā)鬢,,無聲掉著眼淚,。突然,她把手從鳳兒的發(fā)鬢上拿開,,說道:“鳳兒,,我們不能就這樣算了,我們還得想個法子,,不能眼睜睜地任人擺布,。”
“事到如今,,還有什么法子,?”
淑妃從睡塌上坐起來道:“先皇是男人,秦王是男人,,當(dāng)今皇上也是男人,,是男人咱就有法子去對付他們。咱們女人有什么,?一沒有人家有力氣,,也沒有人家心狠手辣,咱就有容貌,,有身子,。我已經(jīng)老了,,男人們不大歡喜我這個老太婆……”
“不是這樣,娘娘生得絕頂美貌,,鳳兒不及娘娘半分,。誰見了娘娘不動心呢?鳳兒跟隨娘娘這些年看得最清楚了,。就連娘娘穿過的衣衫,,咱們宮里的太監(jiān)都拿出去換錢,一說是娘娘著過身的,,無論是什么都能賣出個好價錢,。”
“哦,,有這樣的事,?”淑妃來了興趣,好奇地問,,“我怎么未曾得知,?”
鳳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都是以前的事了,鳳兒也得過好處,,怎能告訴娘娘呢,?”
“你這個死丫頭,我說怎么有很多衣衫都不見了,,原來是你們給賣了,。那些破爛誰人要呢,都賣給什么人了,?”
“還不是那些有錢有勢的臭男人,。有朝里的大官,有京城里的富豪,。公公們說,,就是現(xiàn)在朝里還有幾個大臣想買娘娘的衣衫呢!”
鳳兒的話又讓淑妃恢復(fù)了信心,,她索性從睡塌上下來,,只穿身雪白的貼身絲袍,在內(nèi)室里走動著,。鳳兒看著淑妃那嬌小,、豐腴的身材,深有感觸地道:“娘娘一點都不覺得老,,還是那樣迷人,。”
“唉,!我們女人說到底是以色侍人,,看來我們還得用這個法子了?!?p> “娘娘,,鳳兒就是死也不再做那臟事了,你饒了鳳兒吧,,鳳兒心痛呀,。”說著,,鳳兒又抽泣起來,。
自從鳳兒與李從榮有了那茍且之事后,一想起他的慘死就悲痛欲絕,。淑妃知道她對秦王是真心的,,與自己不同,可鳳兒永遠(yuǎn)不知道埋在自己心里的秘密:自己之所以委身于秦王,,并不完全是為了讓他保護自己與厚兒,,也為了滿足自己對風(fēng)流少年的強烈愛欲,以安慰自己那顆孤寂的心,。所以每次鳳兒去后園子與秦王幽會,,她心里妒忌的難以忍受。
淑妃坐回到睡塌上,,對鳳兒道:“你回房歇息吧,,明日我要去至德殿會會這個皇上?!?p> 翌日,,李從珂早朝后,回到至德殿大書房里看折子,,兩個小太監(jiān)忙要幫他脫去沉重的龍袍,,他把眼一瞪說道:“你們都下去,朕不要你伺候,?!闭f完,一屁股坐下,。一個宮女剛把茶放在案上,,李從珂舉起來摔在地上,“咣”地一聲,,茶水四濺,,嚇得那宮女尖叫一聲躲在一旁。李從珂憤憤地道:“這些個人,,怎的就不能容下一個孩子,?他才多大,?那些事是他干的嗎?”
那些宮女,、太監(jiān)見皇上發(fā)這么大的脾氣,,都嚇得不敢大聲出氣,畏縮地站在一邊,。一個宮女見狀,,忙出去把任本光找來。李從珂見任公公進來,,強作笑臉道:“哦,,是任公公呀,快請坐,?!?p> 任公公冒死赴鳳翔傳太后懿旨,立有大功,,李從珂既感激又敬重,,總是高看一眼。他進來后,,俯身要去撿地上的碎片,,李從珂忙把他攔住,自己蹲下來,,一片一片地拾掇干凈,,任公公對那些宮女、太監(jiān)使個眼色,,他們都悄沒聲息地出去了,。
“陛下,何事生這么大的氣,?”
李從珂把那些碎瓷片,,放在案上,嘆口氣道:“鄂王還是個孩子呀,,朕怎忍心去殺他,?朕手下那些將軍,竟把朱弘昭殺死他們家眷的罪都?xì)w于鄂王,,非逼著朕下旨賜鄂王自盡,,這成何體統(tǒng)?鄂王雖然有錯,,錯不當(dāng)誅,。他是先皇唯一的骨血,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朕斷不能做,?!?p> 任公公感嘆一聲道:“陛下真是仁孝之君呀,先皇沒有看錯,。按說老奴不該干預(yù)朝政,,但這樣的事情老奴愿多幾句嘴。陛下也不能怪那些將軍們,,他們害怕鄂王將來要復(fù)仇,所以才……”
“他們多慮了,,鄂王不會恩將仇報的,。今日留他一條性命,仍享有王爵俸祿,,他難道還不死心,?”
“只憑著鄂王自己絕不會有事的,怕就怕鄂王到了封地再遇到朱弘昭那樣的人唆使,,難保他不會變心,。他可是先皇的嫡子,萬一興兵作亂,,咱大唐的天下還能安穩(wěn)嗎,?陛下不得不防呀?!?p> 李從珂聽完這些話,,心里像壓上了一塊石頭,心事重重地說:“朕今天朝會,,原準(zhǔn)備頒詔,,讓鄂王見駕后,去他的封地魏州出任節(jié)度使,??纱蟪紓兌紭O力反對,連范先生也不支持,。原來是他們想到了這件事,。這也怪不得他們呀?!?p> “所以他們才要求陛下除掉鄂王的,。”
“你不要說了,,朕絕不會做這傷天害理的事情,。那就不讓他去魏州了,就在這皇城里做個富貴一世的逍遙王,,這也對得起他了,。每想起吉兒,,朕便恨不得要了他的命,可朕不能這樣做,?!?p> “陛下寬厚仁愛,亙古少有,,真是百姓之福呀,。”
“哈哈哈,,你這個老東西,,以后少拍朕的馬屁,朕不愛聽,。你告訴樞密院,,即刻傳旨衛(wèi)州,要鄂王李從厚回京城安享尊榮,,不得與大臣來往,。”
“是,,老奴這就去,。”
李從珂送走了任公公,,見身邊那些宮女太監(jiān)還站殿外廊下,,笑著對那些人道:“都在那里做什么?朕餓了,,快去傳膳呀,!告訴御膳房,董璋這老滑頭給朕進的御酒拿來兩壺,?!?p> 鄂王的事情辦妥了,李從珂的心情也好起來,。正在這時,,一個太監(jiān)急匆匆地從外面進來,對李從珂稟報道:“陛下,,淑太妃在宮外候著,,等半天了,說要覲見陛下,,有事啟奏,。”
李從珂聞聽,把臉一沉道:“她來做什么,?大事讓她去找樞密院,,小事去找內(nèi)務(wù)府,朕不要見她,?!?p> “淑太妃說,有些事情只能給皇上說,?!?p> 李從珂猶疑了片刻道“哦,什么事偏要找朕,?那就讓她進來吧,。”
不一會兒,,淑妃在那個小太監(jiān)的帶領(lǐng)下來到至德殿,剛一進書房門,,淑妃就跪在地上道:“罪太妃拜見皇上陛下,,愿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崩顝溺娴拿碱^擰成一個疙瘩,,他依然端坐在那里,鼻子“哼”一聲道:“太妃是朕的長輩,,怎如此行禮,,難道禮部的人沒有告訴你?”
淑妃跪在那里,,微微抬起頭瞟了李從珂一眼,,見他那副橫眉豎目的樣子,心里很是害怕,,趕緊把頭低下來道:“賤妾只知道是個罪人,,不敢妄稱長輩?;噬咸烀鶜w,,是我大唐之福,望皇上開恩,,饒了我們母子二人,,賤妾就是做牛做馬也要報答陛下的大恩大德?!?p> 李從珂的嘴角拉了拉,,冷笑一聲道:“既知今日又何必當(dāng)初?快起來吧,朕承受不住,。念你侍奉先皇還算殷勤,,就不追究你與朱弘昭沆瀣一氣、擅權(quán)亂政的罪過了,?!?p> “謝陛下的寬宏大量,賤妾已經(jīng)想好,,若陛下能赦免厚兒的罪過,,保他一命,賤妾愿追隨先皇于地下,,一命換一命,。”說著,,淑妃猛地從地上站起來,,一頭向殿柱上撞去。李從珂手疾眼快,,飛身上前拉住了她,,她卻極力地扭動腰肢,想掙脫李從珂的雙手,,見李從珂死不放手,,便順勢倚在李從珂的肩上哭泣起來。
“陛下,,就讓賤妾去追隨先皇去吧,。我知道,到了陰曹地府,,先皇會為臣妾作主的,,比活著受罪要好上百倍。生有何趣,?死有何哀,?想著先皇對賤妾恩重如山,享不盡的人間快樂,??上然蜀{崩,我只有聽?wèi){別人的擺布,,不這樣做難道還有別的法子,?朱弘昭這個老賊,硬是不聽先皇的話,,非要把厚兒推上皇位,,是他害了我們母子。賤妾有什么錯,賤妾跟隨先皇二十年了,,從沒有干預(yù)過朝政,,惟有一心一意侍奉先皇,從沒有想過讓自己的兒子去做皇上,,誰知他們背著賤妾,,把厚兒接回來承繼了皇位。賤妾知道,,厚兒怎能與陛下相比,,他哪里有這個德能,就是秦王殿下也不能與陛下您相提并論,??芍旌胝堰@個老賊背天行事,不顧一切地把厚兒接回來,,賤妾原以為他是好心,,誰知……”王淑妃伏在李從珂的肩上哭訴著,越說越是悲痛,,“誰知朱弘昭沒安好心,,他仗著擁戴厚兒有功,幾次調(diào)戲賤妾,,秦王被他們殺了,,陛下您又遠(yuǎn)在鳳翔,,我們娘倆都在他手心里,,賤妾敢不依從他嗎?他朱弘昭算什么,?不就是多讀了幾本書,,賤妾崇拜的是英雄豪杰,為此才跟隨了先皇,。先皇撇下我們母子去了,,以后可要依靠誰人呢……”
淑妃掏心拽肺地一番哭訴,讓李從珂陡生一股憐憫之情,,他剛想安慰她幾句,,突然意識到自己還緊緊抱著她呢,忙撒開手,,局促不安地坐下道:“朕知道你,,你不必自責(zé)了,好生安養(yǎng),,朕不會丟下你們母子的,。朕已經(jīng)赦免了鄂王的罪,那會兒已經(jīng)讓樞密院給鄂王傳旨,讓他回京城,,好好做他的王爺,。有朕在,不會為難你的,,你下去吧,。”
淑妃聞聽,,感動得熱淚盈眶,,急忙跪下道:“謝陛下圣恩,厚兒回來后,,我一定讓他好好服侍陛下,。”
“快起來吧,。他是先皇的嫡親骨肉,,定會有些不安分的人暗中挑唆誘惑,你要多加提醒,,讓他再不要做出昏事,,若是那樣,朕也保不了他,?!?p> “請陛下放心,厚兒是個老實孩子,,沒有那個心眼,,我會時常告誡他的。他若有了二心,,賤妾也饒恕不了他,。”
“好吧,,你回宮吧,。”
王淑妃答應(yīng)一聲,,剛想離開,,突然又轉(zhuǎn)過身對李從珂道:“陛下國事繁忙,您要多注意身子,,先皇最喜愛賤妾做的波斯小點心,,哪天陛下有空到賤妾宮里來,嘗嘗賤妾的手藝,?!?p> 李從珂聽罷,,冷笑了一聲道:“如此多謝太妃了?!?p> 卻說被困在衛(wèi)州驛館里的李從厚,,自從他的那些侍衛(wèi)被劉知遠(yuǎn)殺了后,自己再沒了自由,,整日被軟禁在驛館的樓上,。衛(wèi)州的百姓見驛館里每日進進出出全是些當(dāng)兵的,很感好奇,,常聚在驛館門口向里窺探,。劉知遠(yuǎn)怕日子久了走露消息,自己擔(dān)不起干系,,他認(rèn)真地安排好看守事宜后,,急忙趕到京城找石敬瑭討主意。石敬瑭正在洛陽西南監(jiān)造先皇的陵寢,,劉知遠(yuǎn)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石敬瑭見到劉知遠(yuǎn)后很是高興,忙把他帶進帳里,,屏退左右道:“你到底是來了,,這幾日真是如坐針氈?!?p> “主公,,現(xiàn)在快火燒眉毛了,主公卻在這里營造陵寢,。工部的人都是吃白飯的嗎,?下官在衛(wèi)州很是著急,不知那事怎樣收場,,也得不到主公的消息,?!眲⒅h(yuǎn)急切地說,。
“別提了。我們進城的第二天,,潞王就到了,,忙完他的登基大典,第一道旨意就給了我,,要我督造先皇的陵寢,,我哪里動彈得了?虧你找到洛陽,,不然就要壞事了,?!?p> “桑大人不是跟隨你進京城了,他人在哪里,?”
“我已經(jīng)讓他帶人馬回河?xùn)|了,,京城除了幾個小廝只我一人。陵寢也快竣工了,,先皇的奉安大典后我才能回去,。”
“這如何是好,?那件事該如何收場,?”
石敬瑭似乎早就胸有成竹了,四周觀望一下道:“李從珂登基快一個月了,,只把皇上貶為鄂王,,是殺是留還沒有旨意。他是礙于兄弟情面,,裝作寬厚仁慈,,其實他是再等他手下的將軍們出來抗旨,把皇上置于死地,,我估摸著,,他撐不了幾天就要頒旨了。你速回衛(wèi)州,,把看守鄂王的事情交給衛(wèi)州刺史王弘贄,,絕不能讓鄂王死在我們手里。萬一他他把那旨意給我了,,我是遵旨還是抗旨呢,?”
“是,屬下明白,?!?p> “你移交給他后,帶咱們那些人速回河?xùn)|,?!?p> “是?!?p> 領(lǐng)了石敬瑭的將令后,,劉知遠(yuǎn)馬不停蹄地趕回衛(wèi)州向王弘贄交代。那王弘贄與劉知遠(yuǎn)本是同鄉(xiāng),,入仕后二人關(guān)系很是交好,。王弘贄見老鄉(xiāng)尋他,很是高興,,忙吩咐酒宴侍候,,劉知遠(yuǎn)也不客氣,,欣然赴宴。
劉知遠(yuǎn)把駙馬爺?shù)拟x令轉(zhuǎn)告了他,,王弘贄這才知道驛館里關(guān)押的是廢帝李從厚,,一時驚得竟無了言語。半晌才問道:“怪不得把驛館搞得水泄不通,,原來是那個小皇上,。既是駙馬鈞令,老兄只能應(yīng)承下來,。但不知怎樣才能中當(dāng)今皇上的意,?請劉老弟指教?!?p> “你只管把他看好,,一日三餐少不了就萬事大吉了。最要緊的是千萬不要走脫了他,?!?p> “知道了,愚兄明白,?!?p> 二人說了會兒閑話,遂推杯換盞地豪飲起來,。酒酣耳熱之際,,劉知遠(yuǎn)問道:“此次潞王起事,仁兄怎不發(fā)一兵一卒,?你衛(wèi)州好歹還有三千人馬,,怎的就按兵不動呢?”
王弘贄嘆口氣道:“說起來慚愧,。要是知道潞王能入主洛陽,,我怎不舍得發(fā)兵呢?誰知道王思同的十萬大軍這樣無能,,剛一交戰(zhàn),,竟歸附了他,這么快就……”
“跟隨鳳翔起兵的都得到了封賞,,就說汴州一個小小牙將,,潞王都快到洛陽了才起兵響應(yīng),,區(qū)區(qū)五百人馬,,不曾打過一仗,就這樣,,當(dāng)今皇上還嘉其擁戴之功,,被封為汴州刺史,。”
王弘贄聽罷,,不免心里緊張起來,,小心地問道:“賢弟跟隨駙馬爺多年了,消息自然比愚兄得到的快,。賢弟知道皇上將怎樣處罰我們這些人,?”
“這倒不曾聽說。只知道那些在鳳翔起事的將領(lǐng)們都得到了皇上的封賞,,至于對那些不曾派出一兵一卒的節(jié)度使及地方將領(lǐng)們到底怎的開銷還不得而知,,就當(dāng)今皇上的脾氣,肯定要有所說法,,他絕不會就這樣算了的,。”
“哦,?!蓖鹾胭椥睦锔映林仄饋恚Π言掝^岔開,,說道:“不說這些了,,提起來后悔,怎樣處罰那是皇上的事,,想也沒用,。可說起來也怪了,,皇上登基這些天了,,對廢帝既不殺,也不放,,就這樣吊起來了,。誰知皇上到底是什么心思?”
劉知遠(yuǎn)有些醉了,,哈哈大笑著,,用筷子點著他道:“你呀,書讀多了反倒迂腐起來,。你想,,古往今來,哪個亡國之君有好下場,?遠(yuǎn)的不說,,就說僖宗皇帝吧,他禪位給朱溫后被貶為濟陰王,,最后下場又如何呢,?還不是被朱溫殺了,。聽駙馬爺說,當(dāng)今皇上礙于兄弟情面,,不愿下明旨,,是在等著他手下的將軍們動手呢。你等著吧,,快了,,過不了幾天了?!眲⒅h(yuǎn)借著酒力,,把石敬瑭的話添油加醋地對王弘贄說了一遍。王弘贄若有所思地點著頭,。
送走了劉知遠(yuǎn),,王弘贄翻來覆去地想著這件事,他覺得機會似乎到了,,應(yīng)該去拼一次,。想自己入仕快二十年了,從原先七品知縣到現(xiàn)在的衛(wèi)州刺史,,一直做受氣的官,,多少資歷不及他的人都一個個平步青云了,而他仍然還是個不淡不咸的差事,。想起了也怪自己,,錯失過多少機會呀。遠(yuǎn)的不說,,就說這次吧,,衛(wèi)州也曾接到過李從珂起事的檄文,本打算帶兵追隨潞王起事,,可由于自己優(yōu)柔寡斷,,沒有審時度事,竟至于坐失了這個良機,。李從珂登基后,,王弘贄為此幾乎悔青了腸子。更讓他恐慌不安的是皇上現(xiàn)在還顧不著收拾像他這樣的人,,但遲早會有這一天,,不是被罷免就是要問罪。想來思去,,與其束手待斃,,不如冒險一搏。成則大功一件,少不得加官進爵,。假若皇上問罪,,就報個“暴病而卒”,,或者是“自盡而亡”,。一個亡國之君,誰還會為他的生死較真,?
他打定了主意,,第二天一早就帶著一百多人來到衛(wèi)州驛館與劉知遠(yuǎn)做了交割。他眼看著劉知遠(yuǎn)帶人回河?xùn)|去了,,自己才來到樓上去見李從厚,。李從厚根本不認(rèn)識他,見一個陌生人進來,,疑惑地問道:“你是何人,?怎的不曾見過?!?p> 王弘贄笑笑道:“衛(wèi)州刺史王弘贄前來拜見陛下,。”
這一聲稱呼,,使李從厚頓時緊張起來,,苦笑一聲說道:“我已為階下之囚,怎敢僭越,?潞王已經(jīng)登基,,太后已經(jīng)傳來懿旨,貶我為鄂王了,,你難道不知,?”
“陛下不是階下囚,末將仍是陛下的臣子,?!?p> 李從厚聞聽,心里感到一絲愉悅,,問道:“劉知遠(yuǎn)呢,?他在哪里?這個混蛋每日讓我吃這個,,你看,,這是人吃的東西嗎?”
李從厚把桌上的食物端給他看,,盤子里竟是些又黑又硬的玉茭餅,。王弘贄笑笑說:“尋常百姓有這個吃也就不錯了,可陛下是誰?即使不做皇上了還是堂堂王爺呢,,怎咽得下,?這也太不像話了。不過也別怪劉將軍,,他沒有銀子,,再說衛(wèi)州地方窮,也沒有多少好吃的,?!?p> “他人呢?”
“已經(jīng)回河?xùn)|了,,以后就由末將侍候殿下了,。”
“是皇上的意思,?”
“不是的,,是駙馬爺?shù)拟x令?!?p> 王弘贄這句話勾起了李從厚對石敬瑭的不滿,,他鼻子哼了一聲道:“想不到他如此心狠手辣,五十條性命呀,,竟讓他全部殺了,。如此草菅人命,太過分了,。若是回到洛陽,,一定稟告當(dāng)今皇上,讓皇上問他的罪,?!?p> 王弘贄搖搖頭,不做回答,。李從厚忽然想起什么,,問道:“皇上還沒有旨意嗎?我到底是回京城還是去魏州,?”
“末將不知,。”
李從厚嘆口氣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聽天由命了,??磥砘噬峡隙ú粫胚^我的。我殺了他兒子,,又殺了不少鳳翔將領(lǐng)的家眷,,即使皇上想饒我,,那些將領(lǐng)也不肯放過我??衫咸熘?,那些事不是我做的,是朱弘昭背著我干的,,與我無關(guān)呀,。”
王弘贄看著這個倒霉皇帝,,臉上出現(xiàn)了一絲陰笑,。突然一轉(zhuǎn)身,,看到案頭上放著一個明黃色的錦緞盒子,,他料定是皇上的印璽,好奇地隨手把盒子打開,,秦朝宰相李斯所手書八個鳥形文字霍然出現(xiàn)在眼前,,“受命于天,既壽永昌”,,他斷定正是那方傳國玉璽,。他漫不經(jīng)心地把盒子重新蓋好,眉頭一皺,,心生一計,,說道:“陛下可將此事的前因后果寫成辯折,末將愿親去京城呈給皇上,,想必皇上會給那些將領(lǐng)們說清楚的,。”
“實不相瞞,,我早已經(jīng)寫好,,就是沒人肯去跑腿。將軍若能代為呈給皇上,,小王將感激不盡,。”說著,,李從厚從枕頭底下拿出那道辯折,,交給王弘贄。王弘贄接過一看,,竟有好幾張,,他仔細(xì)地讀著,覺得有點遺折的感覺,。王弘贄不覺心中暗笑起來,,惡狠狠地想道:“合該著你死,怪不得我了?!彼掌疝q折道:“陛下放心,,明日末將就去京城,一定會當(dāng)面呈給皇上的,?!?p> “謝謝王將軍,若此次能平安度過,,小王一定會酬謝將軍,。”
“不必客氣,?!?p> 王弘贄眼珠子轱轆轆轉(zhuǎn)了幾轉(zhuǎn),一個周密的計劃形成,。于是他陪著小心道:“陛下的午膳就將就點吧,,晚上末將置辦了一些酒肉飯菜送來,供陛下慢慢享用,,末將明日就去京城,,就不能陪陛下了?!?p> “好,,不要誤了大事?!?p> 王弘贄果然守信,,還不到天黑,就派了一個親軍送來許多好吃好喝的,。李從厚好幾天沒有吃到像樣的飯菜了,,肚里的饞蟲被勾了出來,那親軍把飯菜擺了一炕桌,,又斟了一觴酒,,秉承王弘贄的意思,當(dāng)著李從厚的面,,自己先喝了一觴,,又把桌上的菜逐一吃了一口,然后放下碗筷道:“王大人說了,,讓陛下慢慢用,。”說完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李從厚心里直夸王弘贄懂規(guī)矩,,很是高興,,便坐在炕桌邊自斟自飲起來。忽然一陣風(fēng)把窗子吹開,,料峭寒意向他襲來,,他忙站起身想把窗子關(guān)上,忽見窗外不遠(yuǎn)處的山坡上開放著一簇簇五顏六色的報春山花,,在夕陽的照耀下,,隨風(fēng)搖曳,煞是好看,,便禁不住出神地觀賞起來,。少頃,便聽遠(yuǎn)處傳來一陣轟隆隆的悶雷,,雷聲過后,,竟淅淅瀝瀝下起雨來。此情此景,,著實讓人傷感,,不免動了詩興,,趁著幾分醉意,,揮筆在墻上書就了一首詩,詩曰:
正是春花竟放時,,忽掀驟雨催弱枝,。
霜風(fēng)凜冽剛熬過,料峭春寒又相逼,。
多難頻災(zāi)魂不滅,,落英殘萼志不移。
情深留得香如故,,長遺人間誰不知,。
題罷,李從厚端詳良久,,反復(fù)吟誦了幾遍,,心里甚感欣慰,又端起酒狂飲起來,,不一會兒就喝得酩酊大醉,。
卻說王弘贄回到內(nèi)衙后,忙把自己的兒子王巒叫來,,商議除掉李從厚的事情,。起初王巒不敢干,怕皇上怪罪下來,,后聽父親一番分析,,也覺得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王弘贄又把李從厚所寫的那份辯折讓他看了,的確像道遺折,,父子倆會心地奸笑起來,。
“我估摸著他已經(jīng)醉倒在炕上了,送去的酒里少許加了些藥,,一時半刻醒不來,,我們今夜就動手,把他……”說到這里,,王弘贄做了個用繩子勒的動作,,“然后再吊起來,偽裝自縊,?!?p> “若認(rèn)定他是自縊,那我們還有什么功勞,,豈不白傷了他的性命,?”
“嘿嘿嘿,你放心,?皇上心里有數(shù),。你想,他正在等皇上的旨意,,這個時候他豈肯自殺,?皇上能看不出這一點?把他這道折子連同他隨身帶來的傳國玉璽一并呈與皇上,,皇上心里會明白的,。皇上雖然登了基,,可手里沒有傳國璽,,這就是名不正,言不順,,只要我們把那寶貝交給皇上,,就憑這一點,咱就是大功一件,?!?p> “父親能確定他帶的是真玉璽嗎?”
“我敢確定,,他就放在案頭上,,我偷著看了看,劉知遠(yuǎn)這個笨蛋,,他壓根不知道這東西的貴重,,任它在那里擺放著,,竟不知那是何物,這次該我們發(fā)達(dá)了,?!?p> 王巒聽父親這一番描述,心里頓時激動起來,,攥著拳頭道:“好,,就聽父親的,今夜我們就動手,?!?p> 二人又密謀了半天,定下了動手的時辰,。
是夜,,夜黑風(fēng)高,三更剛過,,王弘贄父子二人,,一身夜行打扮,趁著夜色悄然出了門,,一不騎馬,,二不乘轎,消失在夜色中,。他們來到衛(wèi)州驛館的后墻,,王巒一發(fā)力,飛身上墻,,王弘贄也不示弱,緊跟上去,。父子二人躡手躡腳地上了樓,,竟沒有驚醒樓下的侍衛(wèi)們。他們來到李從厚所住的客房,,王巒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把門撥開,父子二人急速閃進去,,借著微弱的月光,,看到李從厚正在呼呼大睡,王巒從懷里掏出一條繩索,,一不做,,二不休,父子倆將繩索套在李從厚脖子上,,二人一用力,,可憐剛做了三個多月皇上的李從厚,,尚在夢中便一命嗚呼了。二人又解下李從厚的腰帶,,挽成一個套,,把李從厚吊在房梁上,偽裝成自縊的現(xiàn)場,。
辦完這一切后,,父子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出了門。
第二天清晨,,王弘贄就得到侍衛(wèi)的急報,,說廢帝李從厚自縊身亡,王弘贄裝作十分驚慌的樣子來到驛館,,發(fā)現(xiàn)墻上李從厚昨日所題的那首詩,,看罷不禁喜上眉梢,認(rèn)定那是首反詩,,他急忙把那首詩抄錄下來,,對那些侍衛(wèi)道:“要把這里嚴(yán)密封鎖起來,任何人不許動,,本官將火速奏明皇上,,等待皇上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