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宇眨著眼睛,，看著前面的大狗狗,，心中浮想聯(lián)翩。
這條一天到晚沒精打采的大狗,，曉宇一直覺得它有點特別,，家里的人對它特看重，外婆和小姨叫他‘黃爺’,，曉宇學(xué)著小笙,，管它叫‘黃爺爺’。加了這一個字,，看重就成了敬重,。
外婆家里本來就很奇怪，外公的職業(yè)揭露出來,，種種不可思議的事情在曉宇眼里也就不再那么怪異了,，以至于如今曉宇才突然察覺：這么大的一戶農(nóng)家院子里，沒有雞鴨鵝,，不養(yǎng)三牲,，只養(yǎng)這樣一頭大黃狗，實在是有些稀奇,。
這么遠的縣城郊,，哪一家不養(yǎng)一些小鴨子小雞什么的……
莫非黃爺爺也是妖怪？曉宇懵懵懂懂有了這樣的念頭,，人卻已經(jīng)跟著拐到了后院的另一邊去了，曉宇心頭還有些疑惑,，就在這個偏僻的小院里面看到了外婆,。
她半躺在藤椅上，瞇著眼睛看著新月,，星光灑在她身后的茅草房頂,，一道影子斜斜地披在地上,，把外婆身上的白衣服遮得朦朦朧朧的。
黃爺進了小院子,，張開尖嘴打了個呵欠,，他外觀像是曉宇鄰居家養(yǎng)的金毛，不過吻略細,，脖子上還有一圈垂在地上的長毛,，雍容又威風(fēng),，懶洋洋地趴在那兒,，又一動不動了。
曉宇眨了眨眼睛,，又看向外婆,，自然地走了過去，坐在一旁石階的軟墊上：“外婆,，怎么不在屋里呀,？”
“等你這個小笨蛋呀！”外婆笑瞇瞇的：“看你笨得這個模樣,，這回是只小老鼠就把你騙出去了,，要真的碰上了大壞蛋，被這么騙上一騙,，過幾天是不是就要下去陪你外公去啦,？”
“嘿嘿?！睍杂钌敌α艘幌?，又想了想：“可是我感到老鼠沒那么壞……”
“小妖怪嘛~壞也壞不到天上去?！蓖馄艊@了口氣,，搖了搖頭。
“曉宇還是覺得有些不好,?！睍杂钕肫鹱詈筝p輕放掉了鼠大王，有些不安地說：“外婆,，我是不是處理得不妥了,？”
“處理不妥？黃爺大概是不這么覺得,?！蓖馄艙崦蠊返暮箢i毛,，黃爺抬了下腦袋,，舒服地頂了頂外婆的手心：“它如果覺得不妥當(dāng)了,，還要花點時候幫你解決后患，不會這么快帶你過來,?！?p> “外婆，黃爺爺也是妖精嗎,？”曉宇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大狗的目光滿是好奇。
仿佛感應(yīng)到曉宇的視線,，大狗喉嚨里咕嚕一聲,，抬起惺忪的眼睛瞪了他一眼，又翻個身,，露著半邊肚皮躺下了,。
“你說呢？”外婆一臉神秘,，又問：“曉宇,，你事后覺得不妥，當(dāng)時為什么那么做呢,？”
“當(dāng)時好像心里有個聲音在說似的,，那樣子就夠了,。”曉宇撓了撓頭：“如果非要逼迫鼠大王做點什么的話……可能也有不妥之處,。但是……我還是覺得,，這么簡單就放過它，它以后還是會招惹麻煩的,。
“那就不用想太多了,?！蓖馄判πΓ骸跋霐嘟^麻煩,，你倒是可以將之除去,，但你覺得那樣好嗎,？”
除去,？
曉宇小臉一苦，干脆地搖了搖頭,。
“為什么？”
“不想做那種事也要問為什么呀,？”曉宇疑惑地問,。
“曉宇,，你媽媽把你教得好,，讓你有這樣好性子,，落到庸人眼里,，多半認為你這是心慈手軟,、懦弱可欺,，他們又懂得什么呢,？”外婆嘆道：“若是你今夜覺得用血解決了禍端是對的，以后遇上了這種事情,，就總會覺得這種做法簡單方便,，以至于依樣畫葫蘆,；等到習(xí)慣了這種想法,，手上的血滲到了心里,、滲到了臉上，想象一下那又會面目可憎到何等地步,？
曉宇,，你外公把東西給你,，沒有一定要你把手弄臟的想法，不生那種想法是對的,?！?p> 外婆摸著曉宇的額頭：“這個年月,，還沒到你這樣的孩子也活到面目猙獰的地步,。”
“可是……要到不得不那么做的時候呢,？”曉宇小聲道,。
“那時就只能寄望于曉宇你的大仁大勇了?！蓖馄泡笭栆恍Γ骸笆氐米⌒拍睿碌昧藳Q心,，到了那個時候，曉宇就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不會再有這樣的困惑啦,。”
大仁大勇……
曉宇微微有些困惑,，外婆哼哼著小調(diào)子,，后面的茅草房頂風(fēng)沙沙地吹著。
月亮的光彩落在外婆臉上,，曉宇突然有一種錯覺,，好像這張臉孔上的淡淡皺紋紛紛消失了似的，略顯暗淡的瞳仁星光四射,，枯敗的發(fā)色變得光亮,，一頭雪色如絲的長發(fā)下，這張與媽媽有八分相似卻更加艷麗的臉孔光芒四射,，帶著俏皮的微笑,，一時竟讓曉宇神情恍惚。
“曉宇,，這是我和你外公最早時候住的地方,，那時候這個院子只有后半片，這個原先是前門的地方還被東洋人開飛機炸平了,。草房子是后來你外公和我親手堆起來的,。”外婆躺在月光下面：“地主老爺嚇得跑到國外做寓公,，便宜了你姥爺,，從一文不名變得有戶有田只用了兩天不到,。后來發(fā)生了些事情，這里有了縣城……然后就建立了這個北江之墟,；從此以后,，他就專門為這群大大小小的妖精費上了心思，各種各樣的妖怪,，他都見過……”
外婆臉上露出了追憶的神情,，曉宇回神之間，就又覺得剛才好像幻覺似的,。
“其實小老鼠它笨得很,。”外婆慢悠悠地道：“也不仔細看看情況,，就冒冒失失地想對你不利,，決定了要對付你，大概也沒想過以后會被報復(fù)的事情,，你說對不對,？”
“嗯，我也覺得鼠大王笨笨的,?！睍杂铧c了點頭：“很不靠譜的樣子?！?p> “噗……”外婆失笑：“那你認為他為什么會這么笨？”
“為什么呀,？”曉宇歪頭,。
“它是老鼠嘛，傻小子,?！蓖馄攀諗苛诵θ荩骸袄鲜筮@個動物嘛~數(shù)量多，生的快,，適應(yīng)性強,，所以并不需要特別精細的生存思維，機警敏捷,，只是看上去機靈,，不是什么智慧，深謀遠慮這種東西老鼠這個物種用不到,，這就叫做鼠目寸光,；所以它之這么笨，就是因著獸性未去,?！?p> “……何止是老鼠,，虎狼兇惡，狐貍貪詐,，妖精道行不深時候最是容易行兇作惡,；這是野獸本能的殘余和不斷增長的力量引發(fā)的必然，就如小老鼠說的那樣：他有了智慧,，從此以后人族的耗子藥老鼠夾奈何不了他,，他又能聽懂人話，知道人族什么時候準備怎么對付他們,，有了這樣的本事,，把幾個縣城的糧食偷光，讓人類挨餓鬧災(zāi)是很困難的事情么,？”
曉宇低下頭去,，覺得有些道理，但也隱隱感到不太對,，又想到了更多別的事情,。
外婆話頭一轉(zhuǎn)：“……但這樣對它們又有什么好處？這個世道妖族和人族過不去和自取滅亡有什么兩樣,？即使有能自保,，以后過的又會是什么樣的生活？不會控制獸性,，最終害得還是他們自己,，更不用說冥頑不靈，堅持與人族做對了,，到時候你這個小笨蛋就不用想著心狠手辣的事情啦,，自然會有別人代替你降妖伏魔?！?p> 曉宇默默點頭,。
外婆總結(jié)道：“所以呀，你外公在的時候,，干的事情,，就是幫這些小妖把獸性退去，轉(zhuǎn)成人性,，盡量與人類和諧相處,。”
“獸性轉(zhuǎn)化成人性,？”曉宇愣了：“外婆,，妖精也能變成人類呀？”
“傻孩子，妖精本來就是變成人類的,?！蓖馄判α耍骸巴庑沃匾矗恐攸c不在軀殼,，而是智慧,，有了智慧，妖族和人族實質(zhì)上就是平等的,，外形或有差池,，但是智慧衍生的道理卻多多少少有相通之處，有了這些相通之處,，人族妖族就有了共存的基礎(chǔ),；不是妖族要變成人類，而是產(chǎn)生了智慧讓妖精明白適應(yīng)人族的文明是有極大好處的,。這是普通的貓貓狗狗都懂得的道理,，何況真正聰明的妖族呢？懂得了智慧平等的道理,，就能破除人妖,、乃至諸般不同智慧種群之間的偏見了?！?p> “汪,！”黃爺伸個懶腰，大尾巴掃了掃,。
“但是婆婆~”曉宇仍是似懂非懂,，但抓住了重點：“既然智慧平等，為什么妖精要躲著人類呢,？連兔兔這樣的好妖怪也是……是不是……人類欺負妖精呀,？”
“很多人心性狹隘，難以有這平等之心,，連自己族內(nèi)都視彼此為豬狗，奴役相殺,，血流成河,，何況是異種呢？妖精覺得自己有本事就要成天吃人的,，也是有著一大把呢,；有些妖族未成氣候的時候想要過生活，更是不得不侵犯人類,，不然人族哪里有那么多妖精害人的本子,？既然兩看相厭，索性就不見不煩嘍,。
這些現(xiàn)象背后自然有著道理,，但都是些不好聽不好說又不常用的道理,，不提也罷……曉宇，你暫代山師,，這個平等之心婆婆是不擔(dān)心你沒有的,，但是，想要和你外公一般,，你還有路需要走呀,。”外婆嘆息幾聲,，又勉勵起來,。
“嗯，外婆,，我會好好做的,。”曉宇重重地點點頭,。
“曉宇一直做得就很好呀,。”外婆瞇著眼睛：“今天這事情不就辦的不錯嗎,？鼠大王是個好幫手,，尤其是在這個縣城里，但你要好好管束著他也不容易……”
外婆笑嘆道：“這世上又哪有那么多簡單的事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