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谷虛損,節(jié)氣盡毀,;
異族肆虐,,踏塵土,魍騎魎戈,;
踩生靈,麟足卷耳,,出沒自如,。
三十六載大地動,九九之年復盤古,。
北方干旱,,南境水淹,,民眾流離失所。奇族異種,,妖邪魍魎擾邊疆,、亂中原、農(nóng)田荒蕪,,戰(zhàn)亂難休,,老無所養(yǎng),幼無所依,。
皇子夜訪靜思殿,,請求先族援助,引水淤塞,。若救天下與危難之際,,必將世代奉養(yǎng)。
皇子面色慘白,,唇間竟無一絲血氣,,修長的手指已然磨出鮮血。額頭上更是早就血跡斑斑,。
“皇子殿下,,天下之事自有天下人要承受的命運,你不必為此如此折磨自己,?!?p> “皇子殿下,好一聲皇子殿下,,我不記得你最近一次這樣稱呼我是什么時候了,。”
“十六年前,?!?p> 說話的人聲音溫柔,如嚴冬中透出暖意,,枯葉里冒出新芽,。他面容清澈,五官比女人還精致,。說話時這人已在靜思殿站了三十六個時辰,,這三十六個時辰既沒有飲一滴水,也沒有食一粒米,,他就站在一處,,連一根頭發(fā)都沒有動過。
“你是有話要和我說,?”皇子依舊跪在地上,,已經(jīng)無法自己站起身來,。
“天下之事,自有悲歡離合,,人生幾度無難處,?世人皆喜歡慶盛世,,遇亂世災年便不堪忍受,,這是人之悲哀?!?p> “也是我的痛苦,。”
“三皇子想憑一己之力救天下蒼生不成,?”
“救得便要救,。”皇子的嘴角流出暗紅色的血,,緊接著他還想說些什么,,一口黑色的血從口中破出,皇子倒在地上,。
身后的人依舊一動未動,,靜靜地說,“您現(xiàn)在自己都救不了,?!?p> “你不會看著我死的?!被首拥穆曇魸u漸微弱,。
“沒想到你是一個賭徒?!?p> “是又如何,?如今天下如此不堪,我又能安生幾日,?”
“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我是不會救的,。”
“但你一定會救我,,我知道你沒有那么無情,。”皇子笑出聲來,,凄婉無力,,卻聲聲笑進另一個人心里。
他動了,,沒人知道怎么動的,,皇子根本不想知道,,他早已習慣這個來無影去無蹤的人,等他重新回到原來站立的位置時,,殿外落下的杏花尚未沾地,,池塘躍起的魚剛剛鉆回水中,皇子的氣色已經(jīng)好了許多,。
“我說過你不會看著我死的,。”
“一個賭徒早晚會死,,看你以后會怎么死讓我有了一點點興趣,。”
“一點點興趣,?!被首虞p咳一聲仿如嘲笑?!澳呐掠幸稽c點興趣葉小樓都會不惜一切代價等下去,。”
“這一點你了解地很清楚,?!?p> “了解你這點就足夠了?!被首右呀?jīng)能繼續(xù)跪拜,,嘴角也不再流出血來。他仿佛充滿力量,,只要祈求可以靈驗,,他可以付出生命。
葉小樓依然站在他身后,,看著他又仿佛看著更遠的地方,。皇子知道這個少年不會讓他死去,,他以為自己很了解這個冷酷無情的人,,但對葉小樓而言,皇子對他的了解就和各門各派,、蕓蕓眾生對他的了解一樣,。只要葉小樓感興趣,鏡往樓必會不顧一切直到滿意為止,。
眼下即使天大的事也不可能讓葉小樓再動一下,,除非夜鶯吟唱,無論相隔多遠,,他都會立刻趕去,。
他連看都沒有多看皇子一眼,,便返回鏡往樓。坐在一張晶瑩剔透的椅子上,,椅子前方是同樣晶瑩剔透的一汪池水,。
夜鶯就在面前,他只有三句話的機會,,如果三句話還不能讓葉小樓感興趣,,那么夜鶯也就不再是夜鶯了。
“綏山連降七日紅雨,,百姓皮膚潰爛,,片布不得沾膚,。一書生一方一劑,,一個時辰便治好數(shù)人。醫(yī)者無一識其方,,權貴傾萬貫家財保自家安危,,百姓變賣家當以求保命?!?p> “一方一劑一時辰,,有意思?!比~小樓站起身來,,目光中閃過一絲悲哀。他對這個人有了興趣,,接下來就是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值得多看一眼,。
“一個書生收那么多錢治病,有意思,。去把他帶來,,看看他到底值不值得鏡往樓收入門下?!?p> “是,,樓主?!?p> “夜鶯,,天下能人異士還有多少?”葉小樓仿佛自言自語,。
“不論多少,,只要樓主感興趣......”夜鶯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他明白樓主的脾氣,,言多必失,,當年他也不過是一個被逐出師門的叛徒,,要不是葉小樓治好了他的傷,現(xiàn)在早已是孤魂野鬼,。葉小樓總有辦法讓每一個有用的人都俯首稱臣,。他與身俱來一種魔力,讓人心生溫暖,,夜鶯傾慕他,,可以為他做任何事,至于死,,那不過是所有事中最簡單,,最理所當然的。
“樓主,,有一事我不知道當不當說,。”他猶豫再三,,還是開口問道,。
“既然這樣問,就應該知道不當說,?!比~小樓的語氣比冬日的雪楓更寂寞。
“樓主,,夜鶯不得不說,。”
葉小樓輕動手指,,夜鶯感到喉嚨似被弦緊緊扣住,,面色發(fā)青,咳嗽不止,。
“既然不得不說,,就不要說,去做你該做的事,?!比~小樓的語氣沒有半分責怪,出手卻分毫不差,,多一絲力便要了夜鶯的命,,少一分力夜鶯定能躲過。
“你要說的事我已經(jīng)知道了,,所以不必多此一舉,。把那個人帶來見我,如果他真的有本事,我也可以去見他,,但如果是后者,,你和他都最好真的有趣?!?p> 葉小樓話音未落,,人已經(jīng)離開,夜鶯的脖子瞬間如什么傷也沒有受過,,還多了幾分輕松和勁力,。他跪在地上又過了好一會,這一會會的耽誤是葉小樓不會允許的,,但他即使被罰也要這么做,,這是他無法控制的感激,這點耽誤的時間他會不眠不休地趕路來彌補,。
皇子依然跪在原處,,滿臉血漬。葉小樓看在眼里,,默不作聲,。殿內(nèi)素氣云浮,,兩人如在霧中,,陶鈴當當,似從地底傳來,,直穿天際,。靜思殿內(nèi)僅皇子和葉小樓二人,若有第三個人在場,,定會被霧氣灼傷眼睛,,被陶鈴聲穿破耳膜??蓛扇藚s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聽不到。直到一股清泉自靜思殿中央的磬里涌出,,皇子方才停下跪拜,,泉水淹過他的身體,繼而消退,。
“算是個好消息,。”葉小樓緩緩說道,?!八鞘彛苋胧嘁讯创?,皇子您回不了頭了,。”
皇子醒來,,臉上血漬已不見蹤跡,。在葉小樓眼前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年,面容俊秀,,雖沒有葉小樓般精致的五官,,卻也是溫文爾雅,一襲玉杏衣裳,,柔情翩翩,。只是他養(yǎng)在深宮,由宮中婦人撫養(yǎng)長大,,身形柔弱,,手無縛雞之力,更無仗舞之功,。
“總算沒有枉費這些時日的努力,。你一直都在這嗎?”皇子走到葉小樓面前,,葉小樓點了點頭,。
“以皇族之血請求異族相助,就為了這些世人嗎,?”
“這是我的命運,。”
“你的命運,?一個賭徒的命運通常不會太好,。”
皇子聽罷仰面大笑,,陶鈴伴著笑聲,,子夜剛過,靜思殿平日的正氣莊嚴在這笑聲中瞬間蕩然無存,,四下雜音繁呈,,縈繞梁柱之間。
“這便是你和我的不同,,葉小樓博學,,善文,能鼓琴,,工書畫,,其余巧藝靡不畢綜,。可惜性不樂當世,,只以琴書自娛,。”皇子拍了拍葉小樓的肩膀,,兩人相識十余載,,此刻卻如陌生人。
“我蕭晉卻沒你這般命好,,有時候我真的羨慕你,。”
“都是你自己的選擇,,如今選擇與異族合作,,終將把你推向眾矢之的,名門正派從不姑息這種行為,。你為天下蒼生所做的,,不會被贊頌,只會招來災難,?!?p> “有什么樣的命運就會有什么樣的選擇。面對河水干涸,,大地相連,,戰(zhàn)火不休,你知道你能做什么,,而不去做,,那你就對不起自己的生命了?!?p> “皇子并非你一人,你始終是可以有更好選擇的,?!?p> “你今天的話有點多,是怕以后和我說話的機會越來越少嗎,?”
“到時候,,根本沒有機會?!比~小樓說的是實話,。
“你對這些沒有興趣嗎?”
“有,?!?p> “那看來我還能活很久。我可真的還沒有活夠呢,后宮佳麗無數(shù),,卻連讓我動心的姑娘都未遇見,,我怎么舍得死?!?p> “你真是越來越讓我感興趣了,。”也許自己并不了解三皇子,,也許這一夜青色月光下,,柔弱的皇子瞬間成為了一個皇族賴以延續(xù)的力量。葉小樓暗自思忖,,暗流已起,,哪怕僅是表面平靜的夜晚也是過一天少一天。
霧氣散盡,,皇子臉上的血漬已褪去,,就連身上的衣服都好像一塵未染。東面陶鈴輕輕搖晃,,微風,,朗月,正是大好夜色,。有人偏偏不讓別人好好享受片晌平靜,。
“葉先生,你把我三哥哥怎么了,?”女孩一襲綠裙,,未施妝容,已是天香國艷,,朱唇皓齒,,鬢染春煙。
“本公主再問你一遍,,你究竟把我三哥哥怎么了,?”
“好啦,小樓一直在保護我,?!?p> “哥哥,你在靜思殿里幾天沒出來,,不吃不喝究竟在做什么,?雖然我從不曾進過這殿,但皇宮我是再熟悉不過,,可是剛才我卻在來靜思殿的路上迷了路,,好像被陶鈴聲帶錯了方向,。”她向陶鈴走去,,充滿疑惑,,“不對啊,這聲音明明不是從東面發(fā)出的,?!?p> “我知道了,葉小樓,,是不是你用聲音故意把我引開,。不讓我來找三哥哥?!?p> 葉小樓沒有回答,,對這個一進殿來便喋喋不休的女孩他既沒有看一眼,也沒有話想說,。
“好啦翎兒,,你何時見到他回答過你的問題?!比首有χf,。
“就你袒護他,真不知道這個木頭人有什么好,?!笔掫崛鰦芍∪首拥氖帧,!拔揖团履阕鍪裁瓷凳?,我的傻哥哥?!?p> 葉小樓覺得今晚再沒有留在皇宮的必要,,三皇子不僅連接了異族,而且異族似乎也接受了他,,并在片刻間治好了他的傷,。葉小樓雖比任何人更清楚海底異族的存在,但即使是通曉天下的鏡往樓也對那個族知之甚少,,絕沒有到知己知彼的程度。他不僅對鑿穿靜思磬的力量充滿好奇,,并且懷有敬畏,。這是一種人類在未知力量面前才有的敬畏。
“小樓,,謝謝你在我受傷時候保護我,?!?p> “謝他干什么?受傷,?你哪里受傷了,?”蕭翎見皇子支支吾吾,便沖到葉小樓面前質(zhì)問道,,“我皇子哥哥究竟哪里受傷了,,葉先生在誰能傷得了我三哥哥?”
“他不會回答你的,?!边@句話是對著蕭翎說的,但又好像是命令葉小樓,。
“他為什么不回答我,?您對這樣一個外人如此信任,連我都懂得為你擔心,,三哥哥怎么就不懂其中的道理呢,?”
“其中的道理?”蕭晉一臉疑惑,。他很喜歡蕭翎,,雖然任性了一些,但除此之外也沒有什么令人詬病的地方,,要說起這任性,,最近一年多來她好像對葉小樓常有不滿,甚至還曾說出過,,“以一個女人的直覺,,葉小樓絕對不是看上去那樣的好人?!?p> 蕭晉也就把這話全當笑話了,,葉小樓是不是好人誰說了都不算,在蕭晉眼里這位從小一起長大的讀書人,,除了待人冷漠了一點之外,,沒有任何不好的地方,葉小樓的為人他再清楚不過,。
“全天下都知道葉小樓不近女色,,再天姿國色的女人當前都視若無睹。你不會是喜歡男人吧,?”蕭翎似乎故意想惹怒葉小樓,。她永遠也不能習慣這個男人像木頭一樣無視自己的存在,如果不能讓他把目光移到自己身上,,這個人所幸不是男人更好,。
“你要不是我妹妹,,我也懶得理你,都怪父皇把你寵壞了,?!?p> “我這是在保護你,你整天和他在一起,,要是傳出去,,說你……說你......”
“說我什么?”蕭晉輕聲地問,,他的聲音聽來如惠風和暢,,月光下,更是一番水波蕩漾的溫暖,。蕭翎這般嬌蠻的女子也在這溫暖中安靜下來,,把剛想說的話忘了一干二凈。
葉小樓心里卻很明白,,蕭翎的擔憂不無道理,,只是三皇子又何嘗會放在心上,他的心已經(jīng)被天下蒼生擠得沒有一點罅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