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谷雨,，中元,，婦女們攜雞于河邊，殺雞灑血,，懸掛雞皮,，待雞肉煮熟,，主祭人致祭詞，祈求降雨除旱,，眾人共餐雞肉,，以求雨水充盈,；或持水桶或盆互相潑水,，以求降雨,；或獻(xiàn)祭鮮活少年,、動人少女,，甚至出生不久的嬰孩以息水鬼之怒,，保一方安寧,。
凈月池便是這些生命最后的歸宿,，生命在池底琴聲中洗去前世今生，此后無憂無慮至永生,。
水下并非人人見過陸上之人,，小玉這般年齡的孩子并不知道凈月池中的異獸原本是陸上的生靈,。何況陸上之人雖與水下長得相似,，可他們身上的鱗片和尾鰭著實(shí)明明白白印刻著不同,。月圓之夜當(dāng)他們浮上水面換息時(shí),，總有人類因害怕亂了心緒,。沉船,、河難,，屢見不鮮,。玉柘下令不準(zhǔn)接近淺水,，可即使如此，仍有遠(yuǎn)飄的船夫再也回不了村莊,。
一切只是因?yàn)楹ε?，因?yàn)楫愵惐囟ú淮嫔菩牡膱?zhí)念,。
獻(xiàn)祭生靈若到達(dá)凈月池時(shí)仍有一息尚存,，凈月琴便會將其綁縛在池邊兩棵桑落樹上，下一次月圓之夜遍可獲新生,。桑落樹本是澤藪門繁衍至寶,，此刻隨著琴聲發(fā)出悠沉的橘色光芒。
元蟬手持月琴,，卻并未演奏,。只見他閉著雙眼似在傾聽。
“元師傅這是,？”落彥輕聲問玉笙寒,。
“我不知道,，他突然就在那里出現(xiàn)，手中還持著這把鎮(zhèn)靜異獸的月琴,，一定有什么事發(fā)生,，或者——”
“或者什么，你快說,?！?p> “或者有什么事將要發(fā)生?！庇耋虾f完也閉起雙眼,，屏息凝神。
池邊聚集的二十多人誰也沒有出聲,。半柱香過去了,，元蟬依舊一動未動，連眼睛都沒有睜開,。
凈月池表面似如裂開的紋理,，桑落樹發(fā)出嘶嘶鳴叫。眾人從未見過眼前景象,，不覺驚訝不已,。
“桑落樹哀鳴?！鄙Ｋ捦┸S身而起,，立在元蟬一側(cè)?！霸獛煾?，凈月琴可好？”
“凈月琴周身被繞,，此刻正在一只紫背九爪的巨獸腹間,。”閉著眼睛的元蟬似乎能看到水下的一草一木,。
“異獸有多少,？”桑藪桐又問。
“千年祭,，萬人命,，皆在此下，喜樂不聞,，哀苦不見,，你說有多少？”言罷，元蟬睜開雙眼,，瞳孔暗紅,，如蘭燼燈枯?！?p> “元蟬師傅,。”玉笙寒也睜開雙眼,，紅著眼眶朝池中游去。
“誰也不準(zhǔn)過來,?！痹s大喊一聲，桑藪桐已退回池邊,，身體兩側(cè)飛出數(shù)條凰尾草,，將眾人擋在身后。
“守城,?！庇耔蠈⒕笆爻墙兄辽磉叄p聲低語,，連一旁的汶沙城主孟展羽也聽不清半字,。
“凈月琴還在水下？那元蟬師傅手上拿的是,？”謝林問道,。
“恐怕是琴影?！宾睘I回答,。
“凈月琴這樣的寶物元師傅也能做出琴影？”謝林對此難以置信,，雖然元蟬師傅可以制造各類樂器,，可這樣的神物即使模仿外形又有什么用呢？“所以元師傅始終沒有彈奏,，是因?yàn)檫@把琴影根本沒有用嗎,？”
“我也不知道元師傅察覺到什么，可是看子筑那只異獸突然性情大變,，也許這池中的異獸發(fā)生了什么事,，也許——”霰濱向霰承望去，后者只是凝視著元蟬,，一聲未發(fā),。
子筑馴服的異獸此時(shí)已全然不受控制，吼聲連連,，不斷撞擊凰尾攔成的圍墻,，明知無用卻不肯罷休,。
玉笙寒只覺悲從心生，忍不住叫喊,，“桑門主,，你快綁住它吧，它這樣會把自己撞死的,?！?p> “小姑娘你懂什么，等這一池子異獸全都出來,，莫說我的凰尾鎖,，就算是玉柘城主的天貝陣也困不住它們。
“天貝陣也困不??？”孟展羽當(dāng)然知道天貝陣的威力，天貝陣不僅能讓魚群回頭,，還能令水流凝滯,，如果連天貝陣都困不住，凈月池定是發(fā)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此事與我澤藪門息息相關(guān),，眾人皆知我澤藪門倚賴陸上生命得以生生不息，這凈月池更是桑落樹守護(hù)之地,，如今池中異變,，巨獸失了本性，澤藪門必然將此事一查到底,?！鄙Ｋ捦┱f罷，躍入池中,，池水瞬間將其吞噬,。
“這桑門主跳得那么快，我說的話是都沒聽到嗎,？”元蟬自嘲地說,。
子筑見異獸正要突破凰尾鎖，一躍騎于異獸背頸,，紫竹管已在手中,，這樣一來，異獸獠牙便傷不到他半分,，確是上乘御獸之術(shù),。
“不要傷它性命。”景肅陽見弟子管已舉過頭頂,，全無吹奏之意,，驚覺殺氣騰起，大聲喝道,，“不要傷它性命,。”
子筑一心在降服異獸之上,，哪能聞得旁人之聲,，景肅陽喊聲未停，手起管落,，紫竹管不偏不倚直直插入異獸頭部,，兩眼正中。
“胡鬧,。”景肅陽氣得握緊拳頭,，恨不能沖上前去訓(xùn)斥弟子,。
“景師傅別生氣，眼下不是教訓(xùn)徒弟的時(shí)候,，子筑天性果斷,，此刻的確是攻擊的最佳時(shí)刻，他也的確用了最佳的方法,，若要考慮多些,，恐怕反倒被異獸傷及，這也不是你我想要看到的,?！币箲z池的話景肅陽聽來也有幾分道理，只是見那子筑出手如此狠毒,，心中不免有些驚訝,，想到自己在貝殼中寫下的名字，一時(shí)竟覺得羞愧難當(dāng),。
“池內(nèi)的情況我辯不周全,，桑門主入水之前背對于我，說了些什么我全然不知,，可否請景師傅告訴憐池,，他方才說了些什么？”
“也沒說什么,，不過就是些你我都知道的事,，澤藪門一門全是陸上獻(xiàn)祭而來的生命，如果凈月池出現(xiàn)問題，他們自然緊張,，還不是怕斷了后,。”
“原來是這樣,?！?p> “現(xiàn)在那老家伙跳進(jìn)去了，能不能出來都不知道,?！?p> “什么？”夜憐池了解澤藪門深知水性,，可以兩月不浮出換息,，水下一切草木皆聽命于澤藪門人。何況這凈月池又是他們世代守護(hù)之地,。何來出不來一說,。
桑藪桐躍入凈月池后，池面平靜了片晌,，先前的霧氣似乎也減弱不少,，元蟬卻依舊不敢放松，凰尾鎖忽明忽暗盤在池邊,，眾人被擋在外也無法靠近池水,，除了子筑尚在元蟬身后，此刻竟無人能做點(diǎn)什么,。
孟展羽見玉柘沒有進(jìn)去的意思,，索性坐了下來?！俺侵?，你看這桑門主何時(shí)能出來？”
玉柘沒有回答,，仿佛沒有聽見,。孟展羽又問，“凈月池底我也是從未見過,，不知城主可否告知池底究竟有些什么,，通往何處？也不要讓大家在這里干等著,，什么也做不了,。”
“池底的狀況,，你們知道的和我知道的沒有區(qū)別,，孟城主想要我在此再做一番說明倒也無妨,，只是——”玉柘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玉城主何時(shí)開始說話也這般吞吞吐吐,？莫非有什么難言之隱，不好在這里當(dāng)眾說清,？”孟展羽話音剛落,，孟夫人立即附和道，“難不成城主還有什么秘密瞞著各族,？”
這些話擺明著想激惹對方,，玉柘倒也沒放在心上，汶沙城主向來脾氣暴躁,，在他心里也只是性格使然,，從不懷疑言外是否還另有他意，自從與夜家姐妹成婚后,，更是身強(qiáng)體壯,，威武萬分。婕妤扇將這夫妻二人湊成一對,，真是湊得再合適不過,。想到這里玉柘微微一笑，緩緩說道,，“自然是沒有什么難言之隱，圜城連城墻都沒有,，哪還有什么秘密,，不過孟城主倒是說對了一半，池中情況著實(shí)讓人擔(dān)憂,，可惜我們現(xiàn)在若要硬闖進(jìn)去,，必先破了這凰尾鎖，凰尾鎖色澤尚顯幽蘭,，可見桑門主暫時(shí)在池下未遇險(xiǎn)情,，我們暫時(shí)靜觀其變，但也得有所準(zhǔn)備,，若元蟬控制不住,，也只能破了凰尾鎖的防護(hù)?！?p> “這凰尾鎖豈能攔得住你我二人,，只怕是進(jìn)去晚了局面不好控制?！泵险褂鹉抗饬鑵?，直盯著凰尾鎖,，此時(shí)玉柘若一松口，他定會立刻打開鎖鏈,，全然不顧強(qiáng)破陣法傷及池下的桑藪桐,。
“你們還真不進(jìn)來啊?！痹s已然功力大失,，卻還不忘輕松言笑，傳聲出去道,，“好歹進(jìn)來幾個(gè)小徒弟陪師傅練練手,，你們做城主的不進(jìn)來，讓弟子們進(jìn)來看看元蟬師傅的琴影術(shù)也算開開眼界啊,?！?p> “你省點(diǎn)力氣說笑吧，池下情況如何,？”景肅陽平日里雖不把元蟬和夜憐池放在眼里,，但此刻眼看元蟬身陷池中，聲容愈發(fā)暗淡,，也是擔(dān)心不已,。
“桑門主平日也不是個(gè)莽撞之人，今天怎么就這么失了耐心,，跳了進(jìn)去呢,。”夜憐池心生疑問,，行到玉柘身旁問道,。
“水下之人得以存活實(shí)屬不易，何況澤藪門又尚不能自行繁衍,，自然是對這些生命尤為看重,，若是凈月池發(fā)生什么事，澤藪門恐后續(xù)無人,?！?p> “今日乃月圓之夜，大家的功力本就是最弱的時(shí)候,，元蟬至今未撥一弦,，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矣，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還得早做打算,。”
“夜師傅可是有了主意,？”玉柘謙虛請教,。
“談不上主意,，只是元蟬剛才說讓小弟子們進(jìn)去，我想也許是個(gè)可行的辦法,，此刻僅子筑一人在內(nèi),，如果再進(jìn)去兩位弟子為元蟬護(hù)法，興許他就能撥動琴弦,，讓池中異獸安靜下來,。”
“可這畢竟只是琴影,，未必能達(dá)到凈月琴半分神力,。”玉柘神色擔(dān)憂,，他并非覺得夜憐池的提議不可取,，也并非對元蟬沒有信心，只是他深知凈月琴乃古代神物,，非今日功力大減之時(shí)的元蟬可招攝得了,。
“總該試一試，也正好測試一下弟子們的水平,，第二場比試正是吟唱退敵,，若誰能在這場事件中有所表現(xiàn)，我們也算是完成了升平宴的使命,?！?p> “夜師傅考慮周到。稍后我便請汶沙城主打開一處凰尾鎖,，讓弟子進(jìn)去,。”
“子筑,，你還站在那做什么,，幫我護(hù)法,，你是想看師傅笑話嗎,？”元蟬朝子筑喊道。
“是,，師傅,。”子筑聞聲立刻將紫竹管拿起,，管聲悠悠,，如浩浩河水，排排輕舟,。倒是一番平湖秋水般舒暢通達(dá),。
“夜師傅教得不錯(cuò),。”元蟬鼓勵(lì)道,，身型卻向下落了半寸,，降落雖小，鎖外之人卻都不是泛泛之輩,，誰都看得明白,。
“孟城主，有勞您——”
玉柘話未說完,，孟展羽便已明白他的意思,。將一直緊握手中的手輕輕松開，體貼地在那只玉手的主人耳旁幾聲細(xì)語,，隨后瞬時(shí)力聚全身,，聲容升騰，身下戰(zhàn)馬呼嘯,，氣如破竹,。
“孟城主就不要勞師動眾啦，還要什么戰(zhàn)馬,，你的《鼓角橫吹曲》只需輕吟幾聲,，還不能把凰尾鎖打出一個(gè)出口嘛！”元蟬越開玩笑,，夜憐池越擔(dān)憂,，唯恐他心神意亂，跌落池中,。
“子筑,，堅(jiān)持一下。澤竽,、菡葭,，霰濱你們先進(jìn)去?！币箲z池命令道,。
“是，師傅,?！睗审摹⑤蛰?，早就想進(jìn)去幫助元蟬,，急忙答應(yīng)。
“霰承,，小玉,?！?p> “在，師傅,?！?p> “你們二人在北桑落樹下守護(hù)，不要讓任何異物接近桑落樹,?！?p> “是，師傅,?！?p> “謝林，落彥,，你二人在南桑落樹下,，任何異物不能接觸桑落樹?！?p> “是,，師傅?！北姷茏舆B聲答應(yīng),。
“城主，可有其他吩咐,？”安排完陣型后,，夜憐池恭敬地向玉柘匯報(bào)，玉柘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贊同,。
“今夜月圓，眾人功力皆不足,，切不可攻擊心切,，一切以退守為先，務(wù)必保護(hù)桑門主周全,?！?p> “是，城主,?！?p> “孟城主,，你省點(diǎn)功力不好嗎,？這月圓之夜本該把酒言歡，歌舞助興,，清談閑話,，誰知鬧出這么一檔事來,，我們快點(diǎn)收拾干凈多喝幾杯吧?！?p> 耶律博的酒杯仍端在手中,，心情也仍舊愜意。
元蟬又往下落出幾寸,，眼見鱗尾已沾上池水,，雙手仍緊握琴影，也不知還能堅(jiān)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