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意識在黑暗中游蕩,，也不知過了多久,，在黑暗的最深處，忽的閃出了一點光,，一閃一閃,，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接著,，一絲絲的暖意開始蔓延，溫暖了那處在僵硬邊緣的意識,，即將沉入黑暗中的思維也被喚醒,，一點一點……

　　……

　　“嘩！”

　　“嘩??！”

　　“嘩！??！”

　　迷迷糊糊的，耳畔像是有水聲響起,。

　　應(yīng)該是吊瓶吧,。

　　依稀的，腦中還存在著一些之前的片段,。

　　該死的飆車黨,！

　　王然暗地里咒罵了一句，然后,，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下一刻，他便猛的怔住了,。

　　入目的不是想象中純白一片的病房,，而是——

　　一片水流！

　　近處,，幾根水草在油油的擺著,，忽然有一只小蝦從眼前掠過，王然嚇了一跳,，再看時,，這蝦已經(jīng)調(diào)皮的從水草中穿了過去，那游水的身姿,，矯健非凡,。

　　然后，意識回轉(zhuǎn),，下一刻,，那遲緩的反射弧，在一瞬間收緊,。

　　這里是——

　　水底,？,！

　　等……等等……

　　水……水底？

　　王然的瞳孔驟然一縮,。

　　水底,！

　　怎么回事？

　　他惶然的轉(zhuǎn)頭,，隨即便有一叢更大的水草映入了眼簾,，扎根在水底細(xì)膩的泥沙里，慢悠悠的擺動,。

　　而除此之外,，王然還看到了——尾巴。

　　一截兩指粗細(xì),，殷紅似火的魚尾——

　　他的尾巴,！

　　王然呆住了。

　　“咕嚕咕?！?p>　　他張了張嘴,，但卻什么聲音也沒有發(fā)出來,，只有一串可笑的泡泡從嘴巴中飛起,。

　　好大的一長串。

　　成……成了……成了一條……魚,？

　　鯉魚,？

　　一瞬間，猛地失神,。

　　下一刻,，王然的瞳孔慢慢的脹大了起來，緩緩的,，他的身子朝著湖底沉去……

　　……

　　這是一方碧綠澄澈的小湖,。

　　有一條不知道源頭在哪兒的小河和它相連著，活水源源不絕,。

　　清晨的陽光灑落,，晨風(fēng)徐徐的吹著，湖面上一層粼粼的細(xì)波泛起,，燦燦生輝,。

　　水底，綠油油的水草間,，一只半個巴掌大,，渾身火紅色的鯉魚靜靜的躺著，翻著白肚皮,，魚鰭無力的耷拉在兩旁細(xì)白的泥沙上,，一雙碩大的魚眼直勾勾的瞪著,，沒有一絲的生氣。

　　它的身旁,，一只小蝦,，正在游曳，圍繞著一株水草,，這只小蝦,，竄來竄去的，玩的不亦樂乎,。

　　忽然,，小蝦的尾巴一擺，它一下子,，竄到了鯉魚的肚皮上,，它已經(jīng)在這片水草間玩了有四五天，這么長的時間,，它從來沒有見這只魚動一下,。

　　在小蝦有限的認(rèn)知里，這樣狀態(tài)的魚,，應(yīng)該是死的,。

　　死魚，踩一下應(yīng)該是沒關(guān)系的吧,。

　　但,，這只本該死去的魚卻忽然動了，先是尾巴微微一擺,，下一刻,，它的身子忽然猛地一竄，魚吻張開,，朝著小蝦一口咬去,！

　　小蝦像是嚇蒙了。

　　它甚至都還沒來的及嘗試逃跑,，便被鯉魚一下叼進(jìn)了嘴中,，然后囫圇著，吞了下去,。

　　一只蝦下肚,。

　　鯉魚的眼中，卻忽然有一種真切的悲涼閃了出來,。

　　曾經(jīng)為人,。

　　在落成這樣之后，卻還是舍不得一死了之么,？

　　罷了,，罷了,。

　　既然如此，那就接著活下去吧,。

　　就像是一條魚一樣,。

　　活下去……

　　悄悄的，魚眼中,，一絲自嘲一閃,。

　　……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

　　正午的陽光,，落在湖面上，將最上面的一層水,，照的暖洋洋的,。

　　沐浴在這片溫暖中，鯉魚靜靜的吃著水中的浮草,。它的行為舉止已經(jīng)和真正的魚,，極為相像了。

　　擺尾,，捕食,，浮頭……

　　而腦海里，那些曾經(jīng)的記憶,，也已經(jīng)越來越模糊,。

　　時間似乎過去了許久，又似乎不久,。

　　鯉魚沒有數(shù)過日子，他只知道,，自己已經(jīng)快要忘盡前塵了,，而到了那時，它恐怕就真的只是一條魚了……

　　……

　　一念至此,，但心間卻沒有絲毫的恐懼,。

　　是連情緒都已經(jīng)開始麻木了？

　　……

　　春去秋來,，湖面上的水草,，由綠轉(zhuǎn)黃。

　　夕陽西下,。

　　天際,，無數(shù)的紅霞勾連著，殷紅的色彩映滿了湖面,。

　　水里,，鯉魚的身子已經(jīng)長到一整個手掌大小了,，在這落日的余輝中，它游曳在和它自己一樣顏色的水里,，正追逐著一只小蝦,，那動作姿態(tài)已經(jīng)和一只真正的魚，別無二致了……

　　……

　　冬日里,，北風(fēng)呼嘯,。

　　水面已經(jīng)結(jié)冰了。

　　最上面的那一層水,，冷的徹骨,。

　　鯉魚已經(jīng)再不敢浮頭了，它躲在溫暖的水底,，藏身在幾根水草中間,。偷眼，朝著水面張望,。

　　水面上,，黑漆漆的一片，寒冷和黑暗,，本就應(yīng)該是相配的,，但就在這一片漆黑中，卻有著一點光亮,。

　　一輪圓圓的光亮,。

　　是什么？

　　鯉魚歪著頭,，它覺得這東西很眼熟,，它應(yīng)該是知道的，但仔細(xì)的想了想,，卻發(fā)現(xiàn)怎么也想不起來,。

　　“咕……咕嚕嚕……”

　　鯉魚張了張嘴,，自水草間,，它探出了頭，一長串的泡泡被吐了出來,，片刻之后,，魚尾一擺，它離開了這叢水草,，朝上游去了,。

　　上層的水冷的徹骨，深深的寒意，一寸寸的侵入肌理,。

　　鯉魚打了個冷戰(zhàn),，貼在了冰面的下方。

　　它終于,，能看清那個東西了,。

　　隔著冰面，鯉魚仰望天空,，夜空中黑喑喑的,，一顆星星也沒有，只有一絲的微微的弱光,，自極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

　　那是一輪像是圓盤一樣的東西。

　　只一眼,，這東西,，便吸引了鯉魚全部的注意。

　　月亮,。

　　忽然,，一個名詞自腦海里跳出。

　　鯉魚忽然愣住了,。

　　下一刻,，腦海中，記憶如開閘的洪水,，傾斜而出,，那些本以為已經(jīng)全部忘掉了的東西，一股腦的,，全部涌了出來,！

　　這一輪月是滿的。

　　一瞬間,，不盡的思念涌上心頭,。

　　想起來了。

　　全數(shù)都想起來了,。

　　他記起，兒時,，明月高掛,，院子里，自己蹣跚著,，跌跌撞撞的撲進(jìn)母親的懷里,，母親開懷大笑；

　　他記起，高考落榜后,，那第一個夜晚,，窗外月明，父親坐在自己的面前,，一日之間,，他仿佛消磨了全部的嚴(yán)厲，對自己低聲輕語,，再不忍呵責(zé)半句,；

　　他記起，小公園中,，月亮偷藏在柳梢之后,，自己握緊女友的手細(xì)語溫言，海誓山盟著天長地久……

　　而今呢,？

　　“……”

　　水底,，無聲的王然張大了嘴巴，卻無言語響起,。

　　“砰,！”

　　忽然，他魚尾擺動,，重重的撞上了冰面,。一下一下，它撞得頭破血流,，撞得鱗甲脫落,，撞得這一角冰面漸漸的開裂……

　　月滿團(tuán)圓。

　　但自己還回的去么,，甚至就連這寄托相思的明月,，也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還是原來的那一輪了！

　　絲絲的寒意,，沿著破碎的傷口,，侵入體內(nèi)，一直冷到徹骨,。

　　一下一下,，王然重重的撞著。

　　……

　　終于,，在某一刻——

　　“嘩,！”

　　冰面破碎，夜空下,，一道火紅的身影低低的騰起,，這一刻,，沒有任何遮擋，月光徑直的灑落,，將王然那巴掌大的魚身全數(shù)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