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刃被拉著跑了老遠(yuǎn),，他猛地甩開慕堯的手，仰起臉,，“你跑什么,？”

　　“你不怕先生嗎？”

　　“先生又不會吃人,?！?p>　　“你也不怕他們找你家麻煩？”

　　“你也不怕啊,，還特意又報了名字給他們,?！?p>　　慕堯語塞。

　　封刃踮起腳,，拍了拍慕堯的肩膀,，語重心長。

　　“你看你呀,，你也太好欺負(fù)了吧,，不僅不會打架，還是個呆瓜,，你這樣的,，只有一個人的話，身上豈不是會脫一層皮,？不過,，他們要是再敢追上來，我來對付就行了,。你呢,，就在旁邊好好呆著。不用謝本……大俠,，你一看就是個乖寶寶,，沒做過什么壞事，也還沒被打過,?！?p>　　慕堯心里不由發(fā)樂，問道：“那,，封……大俠,，你是做過壞事嘍？還被……打過,？”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樣的俠義之為，怎么能算壞事呢,？至于被打……偶爾被父母打打,，之類的，也算不得被打吧……”

　　慕堯無奈,，拉著封刃的手,，就要將匕首交還。

　　封刃連忙推開,，“其實(shí)我自己留著無用，不如給你拿著防身,?！?p>　　防身,？慕堯心里點(diǎn)頭，是了,，剛剛就是有人要來拽自己的手臂,，封刃才將匕首擲出的。

　　見封刃心意拳拳,，慕堯便沒再推脫,，仔細(xì)瞧著匕首，心里越發(fā)喜愛,，又問道“這匕首這般精細(xì),，是何名字？”

　　封刃道：“家中兵器太多,，并非每一個都擬定了名字,。你要是喜歡，就給它取個名字吧,?！闭f到此處，封刃還拍了拍胸膛,，滿是理所當(dāng)然的豪邁勁兒,，“以后，我罩你,?！?p>　　之后，慕堯回到家中,，大致交代了情況,，避重就輕忽略了封刃手拿匕首，以及自己暗地里給人手臂卸力的事情,，言語極其有分寸,，明晰異常，聽得慕嘯和葉凝霜好像在看皮影戲似的,，一幕幕畫面都跳動著,、鮮活著。

　　慕堯說完,，也不多作其他,，拋了一句“孩兒沖動有過，自會反思”,，然后就跑去了思過堂,，虔誠地跪了不到半盞茶的空兒。

　　他算著時間,，慕嘯來喊他吃飯比預(yù)料中還早了些,。接下來的事情就不難了,，錦繡山莊先一步登門道歉，備好了大大小小的禮,，把那天惹事兒的孩子家里都挨個兒走了個遍,。慕堯也親自跟了去，簡要概述了事情經(jīng)過,，語氣特乖巧特溫文,，該詳細(xì)的地方一個都沒漏，結(jié)果,，學(xué)院里那些囂張跋扈的孩子多半被家里人收拾了個痛快,。

　　但慕堯卻忍不住悵然若失，因?yàn)槟莻€比他矮了一個腦袋,，贈了他隨身攜帶的一枚匕首,，嬌小可愛還信誓旦旦放言要罩他的封刃小大俠，就再也沒有來過書院,，似乎在人間蒸發(fā)了,。

　　當(dāng)然，他一向藏得好,，誰也看不出來,。

　　他去問過先生，先生和他打著哈哈,，他想,，也許人都有些自己的故事，不該強(qiáng)求,。

　　就在他一邊望著匕首自行擬了三百多個名字又挨著否定,，一邊給自己催眠不該強(qiáng)求的第三個月，鍛雪山莊的客人到訪錦繡山莊,，他三個月的輾轉(zhuǎn)反側(cè),，都顛倒重來。

　　“這是你封雪伯伯,，你以前就見過了,，這一位啊，是……”

　　他們站在小苑里,，慕嘯介紹著鍛雪山莊來的客人,。那個身著月白女裝，頭發(fā)松松垮垮扎在腦后,，儼然是男裝打扮的女童,，便別扭地站在封雪的身旁。

　　立在一側(cè)的慕堯耳朵里卻是嗡嗡作響。

　　他轉(zhuǎn)而又覺萬籟俱寂,，只余下清風(fēng)迎面,，合著陽光,，悠悠蕩蕩送來了三個字,。

　　從遠(yuǎn)至近，飄忽著,，婉轉(zhuǎn)著,，敲打在他心上。

　　“封曉刃,?！?p>　　原來他是她，封刃便是封曉刃,。

　　慕堯一向溫和有禮,，從不出錯，但當(dāng)他見到,，那個承諾要罩他的小大俠,，那個幼小的身影，從陽光下,，一步步朝他走來,，離他越來越近，禁不住心跳如鼓,，終于也亂了方寸,。

　　三個月的忍耐堅(jiān)持、自欺欺人,，只消一個人影,，便分崩離析，驟然潰散,。

　　但慕堯甘之如飴,。

　　他溫柔笑著，那一副幾近無可挑剔的溫潤公子樣兒,，很是惹人喜愛,，他老早就駕輕就熟。但這一次,，一絲不茍的溫文下,，又潛伏了忐忑、熱烈與狂喜,，燃著火噴涌著,，讓他險些失了態(tài)。

　　而慕堯也不在意,。

　　“封大俠,，久仰久仰,。”

　　這一句話剛出口,，封曉刃瞪向慕堯,，眼睛分明紅了。

　　“我這丫頭,，和旁人不太一樣,，經(jīng)常有些失了禮數(shù)的舉動，可別見怪,?！狈庋┱f道。

　　“哪里哪里……”慕嘯連忙擺手,。

　　慕堯心覺不對勁兒,，便見封曉刃一把扯下發(fā)帶，任由青絲墜滿肩頭,，還通紅著一雙眼,，朝封雪低吼。

　　“反正在你眼里,，我永遠(yuǎn)都不讓你滿意,！”

　　這一切都突如其來，封曉刃說完后掉頭就跑,，絲毫也不拖泥帶水,。

　　驚得封雪與慕嘯都愣在當(dāng)場，沒來及動作,。

　　說來也巧,，封曉刃的淚水被風(fēng)一帶，就躍到了慕堯的臉頰之上,，讓他好一番驚訝,。

　　沒想到，封曉刃的淚水,，都是溫?zé)岬们〉胶锰帯?p>　　錦繡山莊占地不小,，慕堯找了小半天，才終于在一偏綠蔭下,，找到哭成了花貓臉的封曉刃,。

　　她小小一只，就蹲坐在樹下,，頭發(fā)披散著,，即便哭得雙眼通紅，見他找來，還是咬著嘴唇,，漂亮的眉眼倔強(qiáng)得很,，讓慕堯心生了無限向往。

　　“小大俠,，我們回去吧,，不然，沒人在我爹面前,，給我伸張正義了,。”慕堯笑笑,，小心翼翼地蹲到了封曉刃身邊。

　　“你爹,，也瞧不上你嗎,？”封曉刃深深吸了一口氣，憋住淚,，問道,。

　　“也？”

　　封曉刃轉(zhuǎn)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我爹并不認(rèn)可我，說我男裝的樣子……”

　　見封曉刃委屈到哽咽,，慕堯柔聲道：“小大俠,，你喜歡男裝嗎？”

　　“喜歡??！”封曉刃抬起眼，盛滿了淚水的眸子在光下亮亮晶晶,，“男人可以做好多事情,，能去很多地方，能幫很多人,，能成為一個蓋世豪俠,，能鋤強(qiáng)扶弱，能行俠天下……我……”

　　慕堯點(diǎn)點(diǎn)頭,，認(rèn)真道：“那你也做到了,。”

　　“但我爹,，總說我……不倫不類,，太過失禮……”封曉刃拽住慕堯的衣服，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望著慕堯，“呆瓜,，我扮男裝,，真的，不好嗎,？”

　　慕堯真的呆了片刻,，隨即搖頭，道：“小大俠,，你上次罩住了我,，這就忘了？”

　　“??？”

　　“好看，你男裝的樣子,，慕堯很喜歡,。”

　　“騙……騙人,?！?p>　　慕堯不再多言，只將封曉刃黏在腮邊的頭發(fā)輕輕順在腦后,，跟著,，細(xì)長的手指就在那烏發(fā)中來回穿梭，輕柔,，卻也有力,，不多時，邊攏起了封曉刃的頭發(fā),，扯下一段金絲縷織就的發(fā)帶,，緩緩給她扎在了腦后。

　　雖然隨意,，但也不再松垮,。

　　幸好錦繡山莊所習(xí)武功，總與絲線繞不開,，從小就學(xué)了些擺弄針線,、綢緞的基本功，手指更是練得靈巧無比,，梳一個頭發(fā),，真的不算難。

　　更何況,，封曉刃的發(fā)絲,，也是溫?zé)岬昧钊烁械?，舒服極了。

　　“呆瓜,，你人可真好,。”封曉刃摸了摸自己被扎好的發(fā),，悶聲道,，“我爹，他非要在我名字里加個‘曉’字,，哪里有‘封刃’來得直白,、霸氣呢？他啊,，就是不喜歡我……”

　　“曉,？哪個“曉”？”

　　封曉刃順手拉過慕堯的手,，在他掌心比劃了一個“曉”字,。

　　原來，是“知曉”的“曉”,，也是“破曉”的“曉”。

　　那這個名字,，也算是恰如其分吧,。

　　慕堯在心中想道。

　　“小大俠,，鋒刃銳利,，但唯有懂得‘刃’之銳利，知曉‘刃’之難得的人,，才更加難得,，不是嗎？”

　　見封曉刃恍然,，慕堯又將她慢慢拉起,，牽著她往山莊內(nèi)的大廳走去。

　　“小大俠,，你可以聽從自己的心,，變成你喜歡的任何樣子，無論男裝還是女裝,，慕堯都喜歡,，都覺得好看無比?！?p>　　因?yàn)?，你是你,，無論什么名字，什么身份,，你都只是你,。

　　這倆人回去的時候，便已傍晚,，第二日,，天將明之時，慕堯又從夢中驚醒,，窗外正是日出破曉,。

　　他突然想到，“曉”,，還可以是“破曉”的曉,。

　　從此，慕堯終于決定了匕首的名字,。

　　日落傍晚為之暮,，日出東升為破曉，也許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那么這把贈予他手上的匕首,，可喚名——“暮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