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決攤開手,,向無名氏展示了一下自己微薄的收獲,。
一個雞蛋,一把面條,,還有油罐子跟鹽,。
牧辰這個王爺也當?shù)眠×耍?p> 不過話雖如此,,白決還是挺開心的,他也有面吃了。要知道,,在郎家軍手下討活,,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不能錯過飯點。一旦錯過飯點,,哪怕只是一點點時間,,留給你的就是空蕩蕩的飯桶以及光可鑒人的大菜鍋。
無名氏恍惚了一下,,眼前似乎出現(xiàn)了一片重影,,如霧里看花水中望月,始終也看不分明,。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一個人在自己眼前,說了同樣的話,,做了同樣的動作,,有著同樣溫柔幸福的表情。
他微微一笑道:“只要是你做的,,我什么都吃,。”
“……”
白決聽到這話,,不知道究竟想到些什么,,震驚了一瞬,忍不住小聲喃喃了一句:“怕是要吃死你,?!?p> 接著轉(zhuǎn)過身去,就著原先的伙夫留下的土灶臺,,指尖一動一朵顫顫巍巍的弱小靈火就沿著塘口飛了進去?;鸸庥吃诎讻Q圓融的眼眸中,,波光流轉(zhuǎn),帶著一股暖洋洋的煙火氣,。
鍋熱好,,先下了面條。
白決這面煮得行云流水,,裊裊的白氣蒸騰上來,,熱得人臉都紅了。
無名氏看得心底微微一動,。
撈好面,,攤在水里分開涼一涼。白決放下袖子,又抖了抖確定不會落到鍋里,,這才從旁邊抓過雞蛋跟油罐子,、鹽罐子放到一旁。
盡量舀干凈鍋里的水,,白決咽了一口口水,,深吸了一口氣做足了心理建設(shè),咬咬牙挖了一大塊油膏,,閉著眼睛甩到鍋中,。
“嘶——”
煙火在油膏粘到鍋底時立刻騰起,嚇得白決渾身一顫,,好懸沒把鍋勺兒丟到鍋里,。他平復了一下心緒正要繼續(xù),誰知道一雙修長蒼白的大手就從旁邊伸了過來,,白決毫無防備地被他握住了抓著鍋勺兒的手,,手還有點兒哆嗦。
無名氏的聲音近在耳畔,。
“我來吧,。”
白決偏過頭,,還能恍恍惚惚地似乎能看見他平淡的神色,,沒有嘲笑,沒有不耐煩,。只是一種好像害怕油鍋是這個世界上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的態(tài)度,,即使是對著過日子炒菜用的油鍋。
他訕訕地笑了笑,,退到一邊,,什么話也沒有說,因為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劍修的手是一個劍修最重要的東西,。
然而,這樣東西,,他已經(jīng)失去很久了,。
久到他現(xiàn)在回想起來,難免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擁有過這樣東西,。
蛋煎到金黃,,香氣撲鼻,無名氏早先撒了一撮鹽,,現(xiàn)在又撒了一遍,。白決在一邊把涼下來的面條承到碗里,,眼巴巴地看著無名氏動作,忍不住問到:“你難道不會被油滴子濺到的嗎,?”
無名氏別過臉看他,,道:“眼睛要尖,手要快,,一個劍道中人,,足夠符合這兩點了?!?p> 白決:“……”
我年輕的時候怕是一個假的劍修,。
不管假不假,反正白決自知自己都不太可能做劍修了,。滾燙的油澆在面條上,,冒出獨屬于脂肪的肉香味跟吱吱聲,白決躲在三尺外,,探著脖子,,吞口水。
無名氏好像壓根就沒有注意到白決亮晶晶的目光,,他托著這只大海碗,,轉(zhuǎn)身向帳子里唯一的木桌走去。
放碗,,落座,,接著拿起筷子。
一只小松鼠不知道從哪里鉆了出來,,烏黑的眼珠子盯著無名氏,,滴溜滴溜地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無名氏確乎是愣了一下,,然后——把碗一傾,,倒了兩滴湯油到桌上。
“你吃這個,?!?p> 白決:“……”
恕老夫直言,老夫游走凡俗這么多年,,就沒見過會喝面湯的松鼠,即使是油添的面湯,!
他摸摸自己的肚子,,嘆息,這年頭,,人不如鼠,,他連滴面湯都沒得喝。
眼看著無名氏再次提起筷子就要伸向面條。
“等等,!”白決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這么英勇,,“你吃東西也不摘一下風帽兜嗎?”
無名氏緩緩地偏過頭,,意味深長道:“你想看看我的臉,?”
白決被那視線嚇得往后一退,撞到了帳壁,,要不是保持住了姿勢,,他差點直接摔出去。
可是,,這個姿勢也沒有保持太久,。因為他松了一口氣,再看無名氏時,。他已經(jīng)取下風帽兜放在了桌子對面,。
重點不是無名氏取下了風帽兜,重點是無名氏的這張臉,。
白決不要說三魂七魄了,,他現(xiàn)在全身心只剩下了一個念頭——千萬不要暴露自己是白決!??!
這個人,長得與他被秩行淵騙去見的那位魔界高人,,一模一樣,。
即使是在黑暗中生活了將近十年,他對那個人的記憶也不曾磨滅,。
廢話,!親手灌了你一杯毒酒毒瞎了你的人,這誰會忘,?這誰能忘,?!
無名氏故意地放緩了動作,,怕是在等著白決上鉤,,可惜他注定是要失望了。現(xiàn)在白決的整個人都處在混亂的漩渦里,,他想過或許自己還會與那位魔界中人相遇,,可他萬萬沒想到,居然會在如此近的時間里就撞上了這個人,、這個噩夢,。
油燈豆大的光芒跳躍,,帳子里的兩個人各懷心事。
面條入口,,帶著淡淡的鐵腥,,還有點兒糊。但是那種味道,,讓人分外熟悉,,深入靈魂的熟悉。
無名氏一個不注意,,閉著的眼睛里打轉(zhuǎn)的“淚水”就簌簌地落了下來,,劃過顴骨與臉頰,在下巴的平上聚集,,殷紅的液體漸漸漲大,。
“啪嗒——”落在了桌面上,濺開一片碎花漣漪,。
“你的眼睛……”白決愣神道,。
無名氏依舊閉著眼睛搖了搖頭,他平靜道:“我做了一些錯事,,總是要受一些懲罰的,。不用擔心,我哭一哭也就好了,?!?p> 白決:“……”
我他娘的都還沒哭呢!你哭什么,?
莫非是想起了什么,?可是吃我燒的面能想起什么?這面莫非難吃到令人想起來后悔沒把自己先弄死嗎,?
白決再三回憶,,愣是沒想起來自己什么時候給那位燒過什么值得回憶的吃的,不要說吃的,,就算是綠豆湯,、酸梅汁,他也都沒做過,。在西陸被軟禁的那幾年,,除開不可言說的問題,他其實可以說是被人供奉著過的日子,,怎么可能洗手做羹湯,?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無名氏相當辛酸地抹了一把眼淚,,完全破壞了他那無暇的美,。但即便如此,那張臉還是有著讓人目眩神迷的力量,。他用力眨了眨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沒有想起什么。只是——不知道為何,,有一股酸澀就突然涌上心頭,,情難自已,頓時哭了起來,?!?p> 白決:“……”
這可能是個假的那位心狠手辣的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