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李蒼玉還沒有發(fā)話,,高栝當(dāng)場急了,,“夫人,,這錢數(shù)不對??!”
“哪里不對,?”童夫人冷冷道。
高栝拿起那兩枚金幣,,說道:“我哥一個人的月錢就有兩千,,我還有八百呢,少說也得要四枚波斯金幣,!”
“什么兩千,?”旁邊的童成式拍著帳本說道,,“明明白白寫著,一千二,!”
帳本上確實(shí)還是寫的一千二,。給李蒼玉的工錢漲到兩千,暫時還只是吳本立的一句口頭承諾,。李蒼玉不想和他們懲口舌之爭,,等吳本立回來一切自然就明白了,于是道:“栝弟,,是一千二,。”
“那也不對??!”高栝急道,“我們加起來兩千的工錢,,兩枚波斯金幣哪里夠,?”
“誰說不夠?”童夫人冷冷道,,“拿到黑市上去賣,,說不定還不止兩千了?!?p> 說不定,?
李蒼玉點(diǎn)點(diǎn)頭,笑了,,“栝弟,,走?!?p> “慢著,!”童夫人突然喚道。
“夫人還有事,?”
童夫人翻開另一冊帳本,,指著其中一頁,對李蒼玉道:“這筆交易,,怎么回事,?”
李蒼玉一看,就是五百金幣買一百斤橦布的那一筆,。
“錢貨兩清,,這筆交易沒有任何問題。”李蒼玉說道,。
“好一個錢貨兩清,!”童夫人喝斥了一聲,沉沉道,,“人家明明是用五百枚金幣,,來買一百斤橦布。你的帳上卻只有四百五十六枚金幣,。還有四十四枚,你就落入了自己腰包嗎,?”
李蒼玉再度笑了,,說道:“夫人,我是按波斯金幣的最低市價七百錢,,來做的結(jié)算,。我已經(jīng)最大程度的確保了店鋪的利益。至于那四十四枚金幣,,確實(shí)是在我這里,,但跟店鋪沒有關(guān)系。那是我的朋友私下愿意饋贈給我的,。其中還有半枚金幣,,由我私人補(bǔ)貼進(jìn)了公帳里,不信夫人可以自行計(jì)算一番,?!?p> “好你個賊人!”旁邊的童成式大叫起來,,“分明就是貪污,,還敢說得這么冠冕堂皇!——來人哪,,來人,,將這賊人捆綁起來,扭送官府,!”
伙計(jì)們聽到吵鬧都擠到了門外來觀望,,但一個都沒動,反倒是忿忿的瞪著童成式,。
童夫人掃了外面一眼,,低斥了一聲“你別吵”,再對李蒼玉道:“李蒼玉,,誰跟你說的,,波斯金幣的最低市價是七百?”
李蒼玉深吸了一口氣,,“出門右拐五百步有金行,,波斯金幣拿到那里去,,品相最差的一枚也可以兌換到七百錢,平均不低于八百,。夫人方才也說了,,拿到黑市興許一千錢都不止。這有什么問題嗎,?”
“問題大了,。”童夫人冷冷道,,“吳氏布帛行既不是金行,,也不是黑市。在這里,,波斯金幣結(jié)帳只按六百計(jì)算,。如此算來,一百斤橦布,,他那五百金幣還稍嫌少了一點(diǎn),。不過嘛,生意做的就是回頭客,。橦布可以稍微算得便宜一點(diǎn),,收他五百金幣勉強(qiáng)說得過去?!?p> “六百,?還回頭客?”李蒼玉都樂了,,吳本立真倒霉,,討這么個婆娘!
“你笑什么笑,?”童成式在一旁怒道,,“生意人,就講究一個賤買貴賣,。都像你這么做生意,,全都趁早關(guān)門別干了!”
李蒼玉明白他們的意思了,,醉翁之意不在酒,。無非就是想趁吳本立不在,雞蛋里挑骨頭的要把自己這個新帳房給轟走,。挪出了位置,,好讓給童夫人的內(nèi)侄童成式重新走馬上任。等到吳本立回來,生米已成熟飯,!
這種爛俗又無腦的內(nèi)斗戲碼,,曾經(jīng)的李蒼玉在職場上早就看膩了。尖酸刻薄又不講理并自以為演技精湛的小丑,,大約就是這世上最丟人現(xiàn)眼的演員,。如果和他們飆戲,簡直就是污辱自己的靈魂,。
麒麟,,又豈能與土犬爭吠!
李蒼玉不再辯解,,果斷從自己睡的廂房里拿來一包金幣往桌上一扔,,“數(shù)一數(shù)?!?p> 童成式當(dāng)真拆開了錢袋,一枚一枚的去數(shù)金幣了,。
高栝恨得直咬牙,,拳頭都捏了起來。
李蒼玉揉了揉他的頭,,“栝弟,,咱不差這點(diǎn)錢。乖,?!?p> “嗯……”高栝極度不甘的悶哼一聲,慢慢松開了拳頭,。
李蒼玉心里暗替童夫人和童成式叫了一聲“命大”,。就在剛剛這一瞬間,高栝恐怕真是動了殺心,。
“姑母,,沒錯。四十四枚,,一枚不少,。”童成式數(shù)完了,,如實(shí)匯報(bào),。
童夫人冷冷道,“李蒼玉,,你好像不適合繼續(xù)管理店鋪的帳房了,。把鑰匙交出來吧!”
求之不得!
李蒼玉一句辯解也沒有,,直接把鑰匙往桌上一扔,,“我也覺得,童成式比我更加合適管這個帳房,?!?p> 屋外的伙計(jì)和廚娘們聞言,全都驚訝又氣憤的議論吵嚷了起來,。很顯然,,他們對于“童成式管帳房”這件事情,極為抵觸,。童夫人和童成式則是相當(dāng)尷尬,,不止是因?yàn)榛镉?jì)們的集體抵觸,更因?yàn)樗麄儼l(fā)現(xiàn),,自己此番的來意,,好像是早就被李蒼玉給看穿了。
這就如同,,兩個掩耳盜鈴的人,,被人當(dāng)場給捉住了。
童夫人想要強(qiáng)行挽回一點(diǎn)顏面,,于是道:“李蒼玉,,念你初犯,此事我就暫不與你追究了,?!?p> “多謝夫人寬宏大量?!崩钌n玉淡定如初,,還笑容滿面,“不如夫人好人做到底,,把雇工契書還給我們,,再給我兄弟二人寫上一份解聘書約,放我們走人,。如何,?”
“好啊,我來執(zhí)筆,!”童成式巴不得徹底趕走這個強(qiáng)勁的競爭對手,,省得吳本立回來了又有變故。他急忙道:“姑母快去把蓋印章找來吧,?”
童夫人怒瞪了童成式一眼,,轉(zhuǎn)過頭來對李蒼玉道:“李蒼玉,,我知道大東家很欣賞你。但你不要得意忘形,。別忘了,,你只是一個連戶籍都沒有的逃戶。沒有了店鋪的收留,,你就是一條喪家之犬,!”
高栝眼看就要暴起,李蒼玉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栝弟,,你去收拾行李。我們馬上就走,?!?p> “……好!”高栝恨恨的瞪了那兩人幾眼,,轉(zhuǎn)身走了,。
童夫人和童成式同時臉色驟變,一陣恐慌……這小子,,難道還要?dú)⑷藛???p> 陳六那些伙計(jì)們連忙跟著高栝一起走了。幫忙的幫忙,,勸慰的勸慰,紛紛都是氣憤和不舍,。
“夫人,,念在大東家對我兄弟二人也算有恩的份上,我就不和你們斤斤計(jì)較了,?!崩钌n玉依舊面帶微笑,平靜的說道:“但我也勸夫人不要再口出惡言,,免得他日不好相見,。”
童夫人和童成武沒來由的有些心里發(fā)慌,,這個窮小子,,哪來的胸有成竹和居高臨下?
童夫人憋了半天,,說出一句,,“自古皆是,小廟容不下大佛,。你要走,,我不攔你,。”
“你總算說了一句像樣的話,?!崩钌n玉淡淡一笑,“如果不是為了等大東家回來當(dāng)面辭行,,我早就走了,。雇工契書和解聘書約,有當(dāng)然好,。沒有,,其實(shí)也無所謂!”
童夫人沉默了片刻,,找來了李蒼玉和高栝的兩份雇工契書,,再吩咐道:“童成式,題寫書約,。我來蓋印,。”
“好,!”童成式說罷就拿起了筆,。
“多謝夫人?!崩钌n玉接過了雇工契書收好,,再道,“還請二位讓一讓,,我得收拾一下我的東西,。”
童夫人四下看了看這書案,,“這里還能有什么東西,,是屬于你的?”
“我的書稿,,我全都要帶走,。”李蒼玉指了指童成式,,“還有他用的這筆,,這硯,都是我的,?!?p> “笑話!”童成式冷笑,,“你一個大山里面走出來的窮小子,,還會有錢買筆墨紙硯,?”
“我是沒錢買,但有人愿意送,?!崩钌n玉淡淡微笑,“恕我直言,,你們那幾個臭錢,,還真的是買不到這樣的筆硯?!?p> “你說什么,?!”童夫人和童成式同時驚怒,。
李蒼玉指著那硯臺,,“飛天赤色澄泥硯,見過嗎,?前朝女皇御用的硯臺,。”
他突然飛快的一伸手從童成式手中搶過了筆來,,直把童成式嚇得一愣,。
“宣州紫毫諸葛筆,鼠須制成,,又稱鼠須筆,。只有宣州諸葛氏一家能造此筆,每年只向?qū)m中進(jìn)貢一百支,。市面之上,,根本買不到?!崩钌n玉說罷,將筆放到了硯臺邊的擱筆上,。
童成式像狗見了骨頭一樣猛撲過去,,抓住毛筆捂住硯臺,大聲叫道:“這分明就是我姑丈的東西,!”
“無所謂,,你說是就是吧!”李蒼玉哈哈的大笑,,“記得一定要親手交到你姑丈手上,,他會告訴你真相。切記,,莫要貪污哦,!”
“你胡說什么,?!”童成式怒了,。
“住口,!”童夫人喝斥了一聲,擰眉看著李蒼玉,,“這些筆硯當(dāng)真是你的嗎,?你哪來的錢買這么貴重的東西?”
“歡迎查帳,。歡迎扭送官府,。”李蒼玉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但也別怪我沒提醒,,我這人脾氣不好,耐心有限,。大東家的面子,,也很有限。真要撕破了臉……呵呵,!”
這一聲魔性的“呵呵”,,讓童夫人和童成武的臉色都變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李蒼玉開始旁若無人的清理書案,。他拿起嬋娟做過注解的那一沓筆錄,和自己寫過的一堆草稿,。一張不剩的將它們?nèi)刊B好,,整齊的卷成了一捆,用繩子綁成了一個大紙軸,。
然后他說道:“現(xiàn)在我要將它們帶走,。誰有意見?”
童夫人有點(diǎn)不敢確定的,,擺了一下手,,“你……帶走吧!”
“兩份解約書,,有勞,。”
很快,,李蒼玉就拿到了兩份加蓋了印章的解約書,。
高栝背著兩個大包袱,扛著李蒼玉的那把畬刀和牛角弓,,正在外面等他,。陳六這群伙計(jì)和廚娘們也都在,。有的忿然,有的難過,,都在默默的等著給他們兄弟倆送行,。
李蒼玉走出帳房,眾人正準(zhǔn)備上前安慰他一陣,,卻都愣了,。
他非但沒有大家預(yù)料之中的憤懣與傷感,倒像是一個剛剛重獲自由了的囚徒,,雙臂一展,、引項(xiàng)長吁!
如釋重負(fù)的——笑了,!
金麟豈是池中物,。
老子,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