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一個黑暗陳舊的走廊后,,王暮雪推開了一扇朱漆木質門,,她拖著有些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上樓梯,。
實習生食堂在三層,位于明和大廈旁邊一棟老舊的寫字樓內,。
王暮雪聽說正式員工餐廳是自助的,,不僅有羊肉串、炸排骨,、銀耳粥,,還有各式海鮮和水果。
但實習生食堂卻像一個小賣部,,食堂阿姨亮出四個菜,,兩葷兩素,擺在一個透明的推車里,。
每個人只許打兩素一葷,,且沒有水果沒有湯。
素菜自然沒得選,,一共就兩樣,,食堂煮什么就得吃什么,通常是清炒冬瓜和蒜蓉菜心,。
今日王暮雪掃了一眼葷菜,,神色一暗,又是番茄燜魚和土豆排骨,。
如往常一樣,,11:50分,,即距離下班后二十分鐘,葷菜里的肉就會被掃光,,這個點之后來的實習生,,幾乎都無法吃到足夠的油水。
“還是土豆排骨是吧,?”滿臉油膩的食堂阿姨看著王暮雪道,,她雖然是在問話,但她肥手上的大勺子,,已經鏟了一把土豆倒進了盤子里,。
“嗯?!蓖跄貉┹p聲應了一句,,雖然她的盤子里一塊排骨都沒有,但她也沒說什么,,領了餐便往食堂內走去,。
其實只要不是燜魚,就不用擔心有吐不完的刺,,就不需要細嚼慢咽,,這樣可以節(jié)省時間,這是愛吃魚的王暮雪,,每次來都點土豆排骨的原因,。
整個實習生食堂空間非常有限,也就跟九十平米的房子客廳這么大,,但卻硬生生擺下了三排桌子,。
所以每當王暮雪一點一點往里挪的時候,大腿都會擦到不少同事的背,,而她就只能朝那些同事連道:“對不起對不起,,借過一下?!?p> 一年前,,當王暮雪第一次來這里的時候,她以為自己走錯了,。
她不相信如此發(fā)達的青陽市,,會有一個這樣的員工食堂,;她更不相信每年收入幾百個億的明和證券,,食堂條件竟是如此窮酸。
但當王暮雪第一次收到工資短信,,屏幕上顯示1492元的時候,,她就沒有什么不相信的了,。
此時她好不容易挪到角落里最后一個空位坐下,看著面前的青菜土豆,,有些疲態(tài)的面容上居然露出了一絲笑意,,這笑容很苦,但苦得很開心,。
自從進入投資銀行,,王暮雪每天的生活都像過山車,每天的精神都很緊張,,每天回到家累得連洗澡刷牙的力氣都沒有,,但她很開心,她感覺只有這樣,,自己才是自己,,自己才活著。
她記得一年前,,好像也是在這個位置,,面前也是一模一樣的青菜土豆,她都低頭定定地看了許久才開吃,,因為這樣的一份飯,,是她王暮雪第一次用自己的勞力換來的。
“你說我們實習生工作是最忙最累的,,什么活都是我們干,,但吃的卻是這樣!”此時身旁一個男生突然抱怨道,。
“你可以出外面吃?。 绷硪粋€男生不以為意地回答,。
“出去一頓飯隨便就20塊,,這不省錢么!”
“所以啊,,別抱怨,,我們還沒正式入職,有得吃就不錯了,?!蹦莻€男生說著往嘴里塞了口飯。
“但我都在這里吃了快六個月了,,還沒入職,!”
“我也是啊,這不還有我陪你么,?”
實習了都快一年,,同樣沒入職的王暮雪,,聽后沒多插嘴,只是默默地開始吃飯,。
對于青陽市而言,,人才供需是極度不平衡的。
經濟學上能定義所有事物價格的只有兩個字:供需,。
你若想讓一件東西變得值錢,,最有效的方式就是讓與這件東西同質的產品迅速變少,從而迅速減少供給,。
海邊別墅之所以貴,,是因為相比于高層住宅樓,供給少,。
純種賽季德國牧羊犬之所以貴,,是因為相比于滿大街的流浪狗,供給少,。
限量版名牌手表,,大師的藝術珍品,以及古墓中出土的文物之所以價值連城,,不過就是供給少,。
只可惜,青陽市優(yōu)秀人才的供給并不少,,且大型公司永遠都不缺背景,、學歷以及社會經驗都很卓越的人。故實習期間一些人即便對公司再不滿意,,他們可以隨時走,,公司絕不挽留,也不會在意,。
市場上供給一旦大于需求,,那么需求方就會無形加大對供給方的要求。
在青陽,,招聘條件中一些與工作能力無關的隱形條件,,就開始冒了出來。比如王暮雪后來才知道,,曹平生在挑選簡歷的時候,,有三個“必扔法則”。
所謂“必扔法則”,,就是當他在簡歷上看到他不想看到的信息時,,他就會將簡歷直接扔掉。
三條“必扔法則”分別是:
1,、女人,,直接扔。
2,、男人身高不過一米八,,直接扔。
3,、男人不夠帥,,直接扔。
也就是那時,,王暮雪才明白為何王立松,、蔣一帆、柴胡,,都是那么清一色的高個子,,白皮膚以及擁有輪廓分明的五官。
因為投資銀行的工作崗位之于每年海量的金融,、會計和法律畢業(yè)生來說,,是極度的供給少。
吳雙還曾與王暮雪開玩笑說:“你看整個明和證券,,就咱們28樓的男生最搶眼,,你進來可算享福了?!?p> “吳雙姐,,咱們部門這幾年就真的沒有女生能正式入職的嗎?”王暮雪眨巴著眸子問道,。
“沒有,,除了我,而我還是做后臺的,?!眳请p嘆了口氣。
“真的一個都沒有嗎,?”王暮雪追問,。
“嗯,不過你也別灰心,,說不定你可以成為第一個,。”
“吳雙姐,,你那么了解曹總,,你說女人的簡歷寫成什么樣,曹總說不定不會扔掉,?”
吳雙露齒一笑,,清了清嗓子道:“就寫,,多少歲,畜生,,已絕育,,無大姨媽,無子宮,?!?p> 回憶到這里的王暮雪,不禁自顧自笑了起來,,心情也放松了些,,只不過這種放松里,依然夾雜著對承諾書下落的擔心,。
王暮雪盡管著急,,但也強忍著沒有發(fā)信息去催柴胡,她知道柴胡此時一定在認真尋找著目標,,說不定飯都沒顧得上吃,,相比于柴胡,自己這邊還算是順利的,。
但當王暮雪剛剛低頭扒了兩口飯,,手機便開始持續(xù)震動。
王暮雪雖然無比希望是柴胡,,無比希望柴胡可以馬上告訴她承諾書找到了,,一切都沒問題了,今天只要流程過了就可以順利申報……但屏幕上卻顯示著讓她差點噎到的三個字:曹平生,。
“喂,,曹總?”王暮雪拿起手機問出這句話時,,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你在那里?,!”曹平生質問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我……我在食堂,曹總,?!蓖跄貉┑男呐K開始咚咚直跳,可能是因為遺失承諾書的心虛,,她對于曹平生此時的語氣特別敏感,。
“現在12:00都沒到你就去吃飯,你平常工作不積極,吃飯倒很積極,!”曹平生怒罵道,。
若換作平常,王暮雪會頓一下,,而后馬上問道:“曹總有什么事么,?我馬上回去?!?p> 但今天她不知怎么的說不出話,手緊緊地握著手機,,她很怕曹平生的下一句就是:“你居然連申報材料都能弄丟,,你的存在簡直是全國投行界的奇恥大辱!”
只不過,,電話那頭的曹平生聽王暮雪不回答,,只是嚴厲一句:“到風控這來!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