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兩人有所反應,,門內(nèi)很快又踉踉蹌蹌地跑出來一個年紀頗大的婦女,,黑發(fā)間零星散落著雜蕪的白發(fā),,散亂的耷拉在肩頭,,額間的碎發(fā)幾乎擋住了半張臉,,她急匆匆的把孩子抱回屋子,,像是點燃了油燈,,里面頓時響起了一陣擺弄鍋碗瓢盆的聲音,。
沒有行李束縛的韓若蕓緊皺著娥眉,,幾乎是下意識的攀上右轉斜上的陡坡,,很快便來到木屋前,夏彥不放心,,只得扛著行李跟著攀行上去,。
“阿姨?我能看看您的孩子嗎,?”韓若蕓靜靜站在門外,,耐心等待回答,儼然一副家教甚嚴的大家閨秀模樣。
老婦人端著殘舊的青花大碗,,用那雙渾濁的眼睛打量著長相甜美的韓若蕓,,脖頸與頭部機械式的點了兩下,算是默允了,。
屋內(nèi)燈光黯淡,,鐵鍋里的水沸騰著,水泡破裂之聲顯得異常沉悶,,用木板簡易搭建的床上,,小男孩屈身側躺著,冷汗如雨,,韓若蕓摸了摸他的額頭和手心,,娥眉微蹙,但為了不使老婦人太過擔心,,她用比較舒緩的語氣說道:“阿姨,,這孩子前段時間應該發(fā)過高燒吧?”
老婦人點了點頭,,隨后張大了嘴,,然后用空出來的手,指向自己的口腔,,又配合著發(fā)出嗚嗚啊啊的聲音,。
長滿黃色牙漬的牙床因鈣質(zhì)疏松,而呈現(xiàn)出東倒西歪的模樣,,可本該看到卷曲于牙齒后方的舌頭,,卻像是被攔腰斬斷了,半截丑陋的舌頭蠕動著滿是泡沫的唾液,!
這個老婦人,,竟然是個啞巴。
“阿姨,,您別急,,這孩子因為持續(xù)發(fā)燒,而退燒的時間稍微拖得長了些,,內(nèi)臟里的有些東西被燒‘壞’了,,不知道您這個地方,有沒有醫(yī)生,?”
韓若蕓其實把問題說得簡單了許多,,因為她不僅察覺到孩子的肺部有些問題,而且體內(nèi)酸堿已經(jīng)嚴重失衡,,加之長期營養(yǎng)不良,,這孩子可以說已經(jīng)處在半只腳踏進棺材的地步,。
只見她舉起雙手像是學著某個人,一會兒屈身跳躍,,一會兒又做出祈福的動作,嘴里發(fā)出啊啊嗚嗚的聲音,,站在門外的夏彥突然明白了她在說誰,,因為他剛好看到過類似的舞蹈,此人正是剛才那個穿著比較奇怪的神漢模樣的人,。
“巫師,?”
經(jīng)過夏彥提醒,韓若蕓同樣明白了老婦人所指,,既然那個人是這里的醫(yī)生,,又為何放著眼前的人不救,偏偏要為了一個死人,,如此大費周折,?韓若蕓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慍怒之色。
“阿姨,,您的孩子已經(jīng)這樣了,,大巫師還在那里為了一個死人勞師動眾,這樣吧,,您如果相信我們的話,,就讓我們帶他去大一點的醫(yī)院救治,實話跟您說,,這孩子真的耽誤不起啦,!”
夏彥從接觸韓若蕓到現(xiàn)在,還從未看到她露出這樣一副表情,,那糾結著痛心,、憤怒、急迫的心緒幾乎將她白皙的臉部染作緋紅,,越說越急的聲調(diào)伴隨著起伏不定的胸脯陡然拔高,。
誰知老婦人的臉色驀地一變,雙手緊張得抓緊了床沿,,她欲言又止,,把目光再次轉向冒著冷汗的孩子,就在這時,,小孩子忽然睜大了眼睛,,肺部如同老舊的風箱,拼命擠出頹敗的呼吸聲,。
轉醒的孩童有些怕生,,枯瘦的雙手抓著老婦人的衣角,,只露出半張臉,連續(xù)不斷的咳嗽聲越來越小,,顯得如此后繼無力,,仿佛演變成一種與呼吸等同的生命體征。
他的眼神里透著久病之人的那種死寂,,凹陷下去的眼眶呈現(xiàn)出一種青黑漸變的色彩,,渾濁渙散的瞳孔里,游離著一種叫做死亡的氣息,。
“你醒啦,。”
韓若蕓直視著小男孩,,擠出一絲甜膩的微笑,,如春風拂面。
小男孩沒有答話,,依舊藏在母親身后,。
“吶,你稍微等一等姐姐,,姐姐馬上去拿個好玩的東西給你,。”
韓若蕓輕手輕腳的走到門外,,面上帶著一絲神秘感,,從夏彥的手里接過行李箱,小心翼翼的拉開,,箱子看來有很多隔間,,大多是些毛絨絨的玩具,粉紅頑皮豹安靜的躺在最中間的位置,,夏彥看她略微思考了一會兒,,像變魔術般從某個隔間里取出來一個七彩悠悠球,再度小心翼翼的關好自己的百寶箱,,捧著曾經(jīng)心愛的玩具,,沖著呆若木雞的夏彥微微一笑,反身走回木屋內(nèi),。
很快,,奪目的七色閃光在晦暗的房間里跳躍,小男孩從韓若蕓的手里鄭重接過她視若珍寶的玩具,,病懨懨的臉上終于綻開了一抹久違的笑意,,用仍舊微弱的音調(diào)發(fā)自內(nèi)心的說了聲,“謝謝”,。
突然,,小男孩向前挺直了身子,,枯瘦的指尖如電般往前一探,緊緊抓住了韓若蕓的手,,喉嚨里發(fā)出怪異的音調(diào),,像是在說著什么,臉部表情變得無比猙獰,,渾濁的眼波像是一泓被風吹皺的湖面,,晃蕩的眼珠宛如死水中漂浮著的小舟!
情況突變,,韓若蕓的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可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小男孩就已經(jīng)恢復如常,恍若無事的在床上玩著悠悠球,!
老婦人也看到了這詭異的一幕,,面上的表情像是凝固了,那些被深藏在記憶里的恐懼,,如野草般生根,、發(fā)芽,而后迅速爬滿了回憶的高地,。
她愣了半晌,,用一種看著怪物般的眼神盯著自己的兒子。
屋內(nèi)搖曳的燈火將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沸騰的鍋里騰起熾熱的白煙,,恍惚間,韓若蕓沒來由的覺得冷,,刺骨的涼意從那孩子抓過的位置開始向全身蔓延,,她輕微的搖了搖頭,眼前的事物開始莫名其妙的旋轉,。
老婦人一看情況不對,,立即扶住了韓若蕓,面上的恐懼之色更甚,。
“阿姨,,這孩子以前,是不是也出現(xiàn)過這個情況,?”
稍稍恢復過來的韓若蕓湊到老婦人耳旁,,輕聲問道。
只見老婦人大力的點著頭,,想要將那段恐怖的記憶甩出她的腦袋,,燈火忽的黯淡下來,,像是在使勁吮吸燈底的煤油。
……
圓形廣場里的儀式還在進行,,鑼鼓聲里夾雜著震人心魄的吶喊,,夏彥突然記起,曾經(jīng)在某部紀錄片里看到過的畫面,,那是在中國東北地區(qū)長白山附近,,當?shù)孛貍髦环N名叫薩滿的文化,薩滿也就是傳說中能與天地神靈,、鬼魂相通的人,,腰間纏著很多鈴鐺,肩部披著七色動物毛發(fā)編織而成的披肩,,象征著神秘的北極光,,脖頸處佩戴骨制項鏈,越是受人尊崇的薩滿,,則佩戴著更多的銅鏡,,那里同樣流傳著類似今天他所看到的陰祭。
就在夏彥浮想聯(lián)翩的同時,,韓若蕓招呼他進屋,,她的眼神看上去有些異樣,應該是在自己愣神間,,屋內(nèi)發(fā)生了什么,。
“學長,等會兒可能要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嗎,?”
韓若蕓把夏彥和老婦人拉倒一旁,面上看去有些急迫,。
“好,,你說?!毕膹┮庾R到問題可能有些嚴重,,當即點了點頭。
“阿姨,,可能我下面說的話有些冒昧,,但請你相信我?!?p> 老婦人轉頭看了一眼兀自玩著悠悠球的孩子,,七色光暈在他臉上交替閃現(xiàn),正是這些光,,仿佛給了她下定決心的勇氣,,隨即微微點頭,。
“這孩子必須接受正規(guī)治療,而且,,”韓若蕓頓了頓,,本就壓得很低的聲音變得更加低緩,“而且,,他身上似乎還纏著某種神秘連接,,這個連接正在消耗他的生命,但具體是什么東西造成的,,我也不清楚,。”
老婦人重重的點著頭,,隨即把手指向自己被切斷的舌頭,,又換做雙手掐住自己脖子的模樣,最后才抓起韓若蕓的手,,指了指剛才被自己孩子抓過的地方,,面上的表情除了痛苦之外,,還隱隱透著擔心,。
一頭霧水的夏彥自然不明白,可韓若蕓卻心領神會,,老婦人的意思是說,,她的孩子曾經(jīng)在剛才那般詭異的狀態(tài)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最終導致了自己必須切斷舌頭,,才能保住性命的結局,所以,,她很擔心這個好心腸的少女,。
韓若蕓向著老婦人微微頷首,又把頭轉向夏彥這邊,,緩緩說道:“學長,,我想拜托你把這孩子帶到醫(yī)院里去調(diào)養(yǎng),可以嗎,?”
“那你怎么辦,?”
“我嘛,先去探探路,,采采風,,說不定一不小心就能把任務完成了?!表n若蕓面上帶著微笑,,說得無比輕松,,儼然一副到這里旅游的模樣。
“阿姨,,您稍等片刻,,我有點話要對她說?!毕膹╇y得粗暴一回,,徑直把韓若蕓拉到一邊。
“怎么回事,,你沒有看到這里的氣氛很不對勁嗎,?我不允許你一個人留在這里?!?p> 韓若蕓把頭埋得低低的,,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學長,,我知道,,但我們不能見死不救吧?而且,,說不定他……”
還沒等她說完,,夏彥不知不覺擺出了一副學長的模樣,搶過話頭,,說道:“這孩子當然得救,,你也必須跟著我,這事沒得商量,?!?p> 夏彥簡單的把先前在小徑里出現(xiàn)在眼里的鏡像,一一告訴了她,,正在這時,,大巫師領著舉行陰祭的人群,朝他們這個方向走來,,稀薄的霧氣緩緩散開,,臉上畫著某種圖騰的大巫師,朝著巖石上方的兩人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