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禽現(xiàn)在變成一只無法啟動的弱雞。
光頭瑟縮著身子躲在啞火的車里,,他眼睜睜看著兩人像是自語般,消失在霧氣之中,,竟嚇得不敢吭聲。
因為,,他終于想起了曾經(jīng)被恐怖支配的記憶,。
那是很多年以前了,當時,,他還是個初出茅廬的新手司機,。
那時候,這一帶并沒有像現(xiàn)在這般通了馬路,,兩側(cè)絕壁突兀,,連飛禽都不愿入谷穿行,因而,,這里被人稱作絕歸谷,。
絕歸,便是有去無回的意思,。
他現(xiàn)在回想起來,,若不是那日財迷了心竅,他絕無可能載著那兩個人人,,來到這個人跡罕至的地方,。
時間約莫90年代初期,那時候,,在這個不入流的縣城里,,有一輛面包車,已經(jīng)是總統(tǒng)級別待遇了,,光頭那時候家境普通,,父母只能算有居民戶口,工作辛苦,,但也賺不了幾個錢,。
光頭好賭,那段時間賭得昏天黑地,,可喜的是,,他運氣倒還不錯,又加上家里的地被占去,,得了一筆比較可觀的財產(chǎn),。他父母哪里見得他如此游手好閑,,便將這筆錢給他買了輛面包車,說是讓他學好車后,,好歹能干個正經(jīng)營生。
車提回來當日,,光頭便開著它,,耀武揚威的去了地下賭坊。一進門,,便聽說今日來了個闊爺,,有一大批混子從他手里贏了不少錢,看著這些平日里廝混在一起的混子,,搖著手里的鈔票,,從自己身旁晃蕩而過的時候,他腦子里,,早把正經(jīng)事拋到九霄云外了,。
心津搖蕩的他,經(jīng)過一番慘烈廝殺之后,,非但沒有從闊爺手里把錢贏走,,反而欠了一大筆賭債,闊爺一眼便相中了他的新車,,好說歹說一番,,才給了光頭7天期限,說是到時候還不上債的話,,就強行拉走面包車,。
就這樣,光頭失魂落魄的開著洋氣十足的車,,行進在異常顛簸的泥巴路面,,幾乎要把他早上吃過的飯菜一股腦掀翻,強烈的不適感讓他極為惱火,,正當他懷疑父母為他選擇的這門營生,,會不會造成腦震蕩的時候,突然有幾個異裝打扮的人,,叫住了他,。
光頭立馬剎住車,把頭探出窗外,,不知何時,,自己竟莫名其妙的開到了醫(yī)院門外的道上,他還沒來得及說出‘晦氣’二字,,頭纏黑色中髻的中年人已然向他走來,。
這個人站定之后,,又指了指不遠處同他一樣打扮的中年人,轉(zhuǎn)過頭用不太流利的漢文,,對光頭說,,讓他載其二人回老家一趟,費用好說,。
光頭一聽,,知道生意來了,而且聽他的口氣,,不像是缺錢的主兒,,但剛剛欠下一大筆賭債的他不得不更加小心謹慎,一則是怕兩人合起伙來,,在半路上劫車,,到時候人財兩空,連抵押用的車,,都會被順走,,二來,即使這兩人是正經(jīng)道上的,,但他們手上能不能拿得出錢來,,還得兩說。
沒料到,,站在車外的中年人像是看穿了他的這點小心思,,不緊不慢掏出來一沓鈔票,在光頭眼前晃了晃,。
透著銅臭味的紙張讓光頭徹底復活過來,,他二話沒說,便殷勤接了兩人上車,,還問他們有沒有什么行李需要拿,,兩人一同搖頭,正納悶間,,光頭看著第二個上車的人,,背上背著一個被黑色布料遮擋住的東西,小心翼翼的上了后座,。
本來光頭以為兩人的家,,可能會比較遠,但詳細詢問之后,,才得知他們要去的地方,,就在縣城管轄范圍之內(nèi)的一個叫做‘絕歸谷’的地方,乍一聽這個名字,險些讓他打了退堂鼓,。
可當他看到那個中年男子將那一沓錢,,放到駕駛臺上時,這個念頭登時煙消云散,。
那時候沒有導航之類的物件,,一路上全靠問,好在兩人對路線相當熟悉,,約莫開了4個多小時,,終于在臨近夜幕降臨的時候,順利到達了‘絕歸谷’,。
壁立千仞,,宛如被一刀從中劈開的峽谷赫然出現(xiàn)在他眼前,,氤氳繚繞的霧氣仿佛終年不散,,被陰冷潮濕的風玩弄著上下奔襲。
稍稍猶豫了片刻的光頭,,最終還是踩著油門,,緩緩駛?cè)肓斯戎小?p> 在幾乎算不上大路的地面上艱難行進了半個小時,兩人便叫停了光頭,,說是要下去撒泡尿,,光頭當然很樂意,畢竟自己也是第一次在如此險峻的道路上行駛,,早就累得不行,,若不是飄著銅臭的紙鈔在眼皮子底下熠熠生輝,光頭已經(jīng)打道回府了,。
第二個背著東西的男人下車前,,躡手躡腳的解開了背上一直小心照看的東西,規(guī)規(guī)矩矩的放到后座上,,下車后還不忘叮囑光頭,,說是千萬不要翻看那東西,否則剩下一半的錢就別想要了,。
當然,,誰會跟錢過不去,光頭爽快答應下來,。
天色漸沉,,將本就陰森凄清的峽谷,拖入更深的泥潭之中,。
光頭趴在駕駛臺上,,小睡了片刻,一覺醒來,再看看時間,,居然過去了20分鐘,,兩人仍是沒有回來。他有些坐立不安,,順手搖下結(jié)了霧的車窗,,試圖從沒有一絲亮光的茂林之中找到兩人的蹤跡。
陰惻惻的風從他的領(lǐng)口處魚貫而入,,冷入骨髓,,一只花斑蛛順著蛛絲爬向另外一根樹枝,引得葉間輕顫,,隱藏在細密叢蒿里的生物,,開始了吟唱,可曲調(diào)并連貫,,感覺就像是被什么東西,,掐住了發(fā)聲器官,又像是發(fā)霉的卡帶,,被轉(zhuǎn)動的磁頭扭曲著,,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音調(diào)。
他感覺有些滲得慌,,于是打開了昏黃的前大燈,。
孤光冷寂,盤旋卷舞的霧氣在聚光燈下呈現(xiàn)出顆粒感,,凹凸不平的路面匍匐蜿蜒,,霧氣時散時聚,像是被一雙無形中的手反復撥弄,,時而從林間墜落的水滴,,擊打在某片樹葉上,發(fā)出一陣脆響,,都讓他感覺,,有什么東西在慢慢靠近。終于,,他發(fā)現(xiàn)這孱弱的燈光并不能緩解漸漸攀上心頭的恐懼,,于是他又將車燈關(guān)閉,索性也不再往外看,。
他轉(zhuǎn)動控制車窗上下的旋轉(zhuǎn)把手,,清寂的環(huán)境里陡然發(fā)出一陣陣酸牙的摩擦聲,等到車窗完全閉合后,,他又覺得腦袋上方開著的燈,,會更容易暴露自己,索性也把它關(guān)閉吧。
正當他伸出手去,,準備熄掉燈的時候,,他的座椅,忽然被什么東西從后面,,蹬了一下,!
難道是出去方便的兩人終于回來了?
光頭很快便打消了這個想法,,畢竟開合車門的那股噪音,,可不算小。
那會是什么東西,?
他猛然想起那個男人留在車上的,、被黑布包裹著的物件!
那彎曲細長的輪廓一點一點揭開了光頭那雙被金錢蒙蔽的眼,!
那個輪廓,,不就是個人形嗎?
拐賣婦女兒童的新聞畫面,,登時如急電般竄入他的腦海,,難不成這兩人早已知道事情敗露,,想要將罪狀栽贓嫁禍,,又或是有逮人想要害自己?光頭越想越覺得后怕,,甚至一度認為,,在地下賭場里,所發(fā)生的一切,,也都是一個局,,請君入甕的局!
他竭力控制著顫抖不已的雙手,,側(cè)過身,,想要去驗證自己的猜想,當他的手,,還未接觸到黑布的瞬間,,黑布卻自行滑落!
慘白的皮膚被昏黃燈光映作混無血色,,縱橫交錯的皺紋底下,,老年斑像是墨染暈開的殘痕!
掀開了一條縫隙的眼睛,,像是冷冷注視著自己,!
那果然是一張人臉!
可拐賣一個老太,有什么用,?
還未容他細想,,車外驀地響起了細碎的腳步聲。
兩個打著出恭幌子的人,,到底去干了什么,,難道他們并不是想要嫁禍于自己?車后座的老太又是怎么一回事,?光頭的腦袋像是一臺超頻過載的計算機,,熱量如熔巖奔涌,從額間傾泄而下,。
很快,,車門被打開了,光頭急中生智的靠著座枕假寐,,兩人落座之后,,并沒有說話,忽然,,虛掩著的眼睛感覺一道黑影朝著自己面皮靠過來,,他緊張得快要圓形畢露了。
他想象著一個手握利刃的中年人,,將會用它劃開自己的咽喉,,他甚至還能聽見飛濺而出的血,噴灑在光潔儀表盤上,,可憐那里程表,,僅僅顯示不足一百公里,這輛車,,即將變成擁有殺人記錄的兇車了,。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銷魂的銅臭味瞬時飄過鼻尖,,重重砸到了駕駛臺上,,緊貼面皮的黑影也縮了回去,兩人像是一前一后抬著老太,,躡手躡腳地下了車,,關(guān)上車門的聲音也足夠紳士。
約莫過了好幾分鐘,,外面終于沒了動靜,,光頭這才把眼睛睜開,只見兩沓鈔票在昏暗燈光中熠熠生輝,,仔細看去,,中間夾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感謝朋友載我們回來,你的任務完成了,,就此別過,,這兩沓錢就請你笑納,再見,。
兩行大字過后,,還有數(shù)行類似備注說明的字句:這車已經(jīng)載過往生之人,你就別再用了,,老太生前算過,,你應該還欠著一筆賭債,就用它充數(shù)吧,,那兩沓錢,,也夠你重新購置了,對你隱瞞了真相,,實在過意不去,,就此拜別。
那個老太,,是尸體,。
……
冗長的回憶還在光頭腦海中徘徊,自那以后,,這條路幾乎十數(shù)年沒有再跑過,,直到最近一兩年,西面搞開發(fā),,他才重新踏上這條,,曾經(jīng)讓他膽寒的公路,。
夜霧沉沉,,一如那日。
被舊書所吸引的兩人,,再度翻開了新的扉頁,,而這一頁里所記載的內(nèi)容,足夠讓夏彥亡魂大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