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園
楊胖子獨坐于靠西的窗戶,,看著天光漸沉,云藹如綢緞般漂浮在山間,,倒別有一番動人滋味,。經(jīng)過暴雨滌蕩,,天氣已然轉(zhuǎn)涼,,尤其是到了傍晚時分,,從窗外透進來的風(fēng)都帶著一股子滲人的寒意,。
“快開學(xué)了啊,?!睏钆肿恿?xí)慣性的伸手去抓桌子,,以為跟自己家一樣,桌子上永遠擺著吃不完的薯片,,可這里并不是家里,,他這一抓顯然是落了個空。
他突然想到上一個暑假里的某一天,,他和夏彥坐在空曠的校園外側(cè),,同樣看著漂浮于城市上空的云藹從鋼筋水泥構(gòu)建的摩天大廈飄過。
“上大學(xué)之后有什么打算,?”夏彥問這個問題的時候顯得一本正經(jīng),。
“我告訴你,我這種人只能死磕書本攢績點,,好賺取足夠的學(xué)分不至于讓父母蒙羞,,最好再搞到一部分獎學(xué)金,請我可愛的妹子們吃麻辣燙,!”胖子三句話總離不開吃的東西,,不過照他這么吃下去,恐怕可愛的妹子們也只能對他敬而遠之,。
“喂,,你笑什么笑?”楊胖子最討厭夏彥臉上掛著的賊賊笑意,。
“大學(xué)里美女如云,,我看你還不如加入吉他社,練得一手好吉他,,最好再組個什么團體,,該把妹子的把妹子,大學(xué)匆匆四年欸,,帶著妹子,,駕著機車,讓滿世界的人聽到轟鳴,,屌爆了,!”
楊胖子那時候覺得夏彥騷得不得了,一個勁的投以艷羨的目光,,但夏彥臉上眉飛色舞的表情并沒有延續(xù)多久,便轉(zhuǎn)為大雨來臨之前的陰郁之色,,因為大學(xué)這兩個字眼,,離夏彥十萬八千里。
“原來老天早就為你安排好了要走的路,,我又算什么呢,?”楊胖子搖了搖頭,,情緒突然間有些低落,正準備躺在舒服的大床上小憩片刻,,幻想著一覺醒來能有入口滑膩,、滋滋作響的大雞腿。
——這個世界沒有你立足的位置……
有個聲音驀地闖入楊胖子耳朵里,。
什么叫沒有我立足的位置,,我現(xiàn)在不是過得好好的?楊胖子感覺腳步有些不聽使喚,,明明自己想走到大床上小憩,,可那個聲音似乎在慫恿著自己,并強迫著自己移步至鏡子前,。
——看看你那可笑的身材,。
楊胖子平時并不愛照鏡子,一方面確實是因為自己的身材,,而更重要的是,,他總覺得鏡子里會看到不干凈的東西,所以,,在他的臥室里從來沒有過鏡子,,現(xiàn)在,他就站在鏡子前,,將自己那可笑的,、寬厚圓潤的身材暴露在自己瞳孔里,更讓他感到些許絕望的是,,這樣一面鏡子,,竟然不能完全將自己的身體一覽無遺,腰腹部的墜肉丑陋的擠出了鏡子范圍,,這讓他突然想到了廣告里的米其林輪胎,。
——看看,這樣就漂亮多了,!
話音由言在耳,,楊胖子驀地感覺身子一輕,好像從未有過的輕松,,他的第一反應(yīng)是低頭看身上發(fā)生了什么,,只見原本往外擠墜的肥肉不見了,腹部也如削掉的山丘,,一片坦途,,大象般的巨腿變成精壯結(jié)實的完美腿型,最后,他不可置信的把手放到爬滿橫肉的臉上,。
刀削斧立的面骨竟然給他一種硌手的感覺,!
自己竟然在轉(zhuǎn)瞬之間-瘦了?楊胖子忽然意識到自己很可能在做夢,,正當(dāng)他揚起手準備使勁捏捏他那不真實的臉部肌肉,,好讓自己能從匪夷所思的幻夢中清醒,忽然,,一道扎眼的紅芒從自己前方流瀉出來,!
鏡子里……血肉模糊的楊胖子正向他伸出一雙血手,臉上硬生生削去的皮肉還在不停往外溢血,,活躍在血沫中的白色骨質(zhì)像是受到某種外力,,發(fā)出詭異脆響,就像是剔骨的屠夫在拍打著粘滯在骨骼上的筋肉,!
最可恨的是,,那個討厭的聲音又開始慫恿自己:——縱使這個世界容不下你,黃泉之門卻永遠為你打開,!
這次,,楊胖子竟然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只聽得鎖鏈之聲從遙遠的空間里,,慢慢漂過來,,頸部猶如被全速前進的列車壓過,雙手緊握的他,,連指甲都陷進肉里,。
啪嗒~啪嗒~仿佛來自深淵的拖墜感,在楊胖子閉眼斷氣的瞬間襲來,。
……
喉口底部某處
被長時間沉淀下來的微塵爬滿的高大石門前,,站了兩個人。
不,,應(yīng)該說是飄著兩個人,,他們被一層淺淺的水膜包裹著,仿佛兩具無主游魂,。毫無生氣的水底,,除了靜止不動微塵外,便是沉入水底,、腐化成鉛灰色的植株殘痕,,植株內(nèi)側(cè)掩映著面積廣大、類似堡壘般的建筑,。
厚重巨石沉淀著歷史的痕跡,,高大城墻之后,是蒙塵的遺址,,沒有任何動植物敢涉足其間,,因為,它們怕驚擾了沉睡其間的鬼魂,。
兩人對視一眼之后,,終于扣響了爬滿銅綠的門環(huán),萬籟俱寂的環(huán)境被突如起來的聲音徹底打破,,就像是觸動了無形中的按鈕,,停在外側(cè)的大黑船驀地升起斷裂的桅桿,破爛的黑白番旗無風(fēng)自鼓,,撞毀的龍骨發(fā)出嘎吱嘎吱的異響,,也不知道憑借著何種力量,這艘早已腐敗的大黑船,,如風(fēng)燭殘年的老叟,,掙扎著從水底漂起來!
“逆臣,!”
聲音仿佛從遼遠的時空穿梭而來,,飄在巨大石門前的兩人,身形突然間扭曲,,如遭重錘般倒飛數(shù)十米,,堪堪被飄起來的大黑船擋住,可腐壞的木板根本承受不了,,驀地發(fā)出一陣可怕的碎裂之聲,!
腐化成纖維的木屑像是慢鏡頭般炸裂開來,兩人借著水和木板的阻力,,終于以互相扶持的姿態(tài)浮在水中,。
“吾主在上,今千載之期以至,,還望……”
蒼老的聲音穿過空寂傾頹的堡壘,,只可惜還未抵達終點便被突如其來的漩渦所吞噬。
“逆臣,,爾等還有何等臉面復(fù)來見吾,!”
平地而起的漩渦如鋒利的刀刃切割在兩人身上,無以復(fù)加的痛苦從每一條神經(jīng)末梢涌入,,眼看著就要將兩人折磨致死,!
就在這時,充滿魅惑的聲音從頭頂傾瀉而下,。
“他們沒有臉面,,不知道本宮有沒有臉面!”
不是邪甕女又是何人。
“老二,!”被漩渦困住的兩人同時發(fā)出一聲驚呼,!
“他已經(jīng)不再是你們熟識的那個人了?!惫攀砩系钠と夥路鸨皇┝四撤N魔力,,正以詭異的速度恢復(fù)著。
“老二,,恪守本心,,不要被蠱惑!”說話之人正是兩天前被卷入水渦的大當(dāng)家,,而同時深陷漩渦的,,自然就是風(fēng)水師了。
二當(dāng)家毫無反應(yīng),,眸子里閃爍著鉛灰色的光,,一股暴虐之氣從中溢出,忽然,,他漠然轉(zhuǎn)頭,,看向漩渦中的兩人,眼神里透出殺人的光,。
“一度消失的古尸,?你們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風(fēng)水師拼命抵擋漩渦的拉扯,,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
“逆臣,如果不是你們,,本宮早就脫離封印找他算總賬了,!”邪甕女冷眼下瞰,表情突然變得無比猙獰,,彈指一揮間,,兩人只覺一股巨力撕咬著全身,體內(nèi)血液如沸水般逆流,,幾欲破體而出,。
“難道,邪甕中封印著的,,竟然是你,!”風(fēng)水師憑著純正的血脈,還能稍稍抵抗一番,,可在他身側(cè)的大當(dāng)家已經(jīng)陷入昏迷的境地了,。
“找死,!尊卑不分的逆臣!”邪甕女單手一握,,只見大當(dāng)家體內(nèi)涌動著的血液突然間爆體而出,,腥氣四散,和漩渦攪在一塊,,登時化作橫流的血污,。
“留有本王烙印之人,還輪不到你動手,!”
話音剛落,一時間,,鎖鏈之聲大作,,像是從四面八方匯集而來,飄滿微塵的水底隨著鎖鏈聲的響起,,一巨大石柱瞬間擠破腐殖土壤,,八根爬滿銅綠的鎖鏈如巨大章魚觸角,從八個方向朝著大當(dāng)家延伸過來,!
早已失去知覺的大當(dāng)家如螻蟻般被鎖鏈捆縛得嚴嚴實實,,正欲予以援手的風(fēng)水師被鎖鏈攜帶的力道震開,八道鎖鏈這才逐漸收縮至石柱,,如鎖扣般牢牢抓緊,,嵌入石柱之內(nèi),如同一只化繭的蠶蟲,!
啪~啪~啪
懲罰結(jié)束之后,,邪甕女狠狠鼓掌,面上卻是充滿邪魅的冷笑,,“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君威猶在,本宮真想早點看到你跪地求饒的樣子,!”
“哦,?就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逆臣叛黨今日齊聚,,”從遼遠空間里傳來的聲音驀地一頓,,又發(fā)出幾聲冷笑,“哼,,都滾進來吧,,本王何懼!朱雀,,開,!”
厚重的巨石大門在沉寂了千載光陰之后,,重新拉開了機栝,齒輪咬合的聲音空洞而清冽,,仿佛時間早在千年前就已經(jīng)凝固,,而等待的就是宿命開啟的這一刻。位于巨石頂部的凹陷處同時亮起了紅色符文,,那是象征著鎮(zhèn)守南門的朱雀圖騰,!
水渦隨之消失,束縛在風(fēng)水師身上的力量也在同一時刻土崩瓦解,,他快速游向大當(dāng)家身前,,全身血液流失殆盡的他,已然變作冰冷的尸體,。
“一個風(fēng)燭殘年的老瘋子,,本宮沒記錯的話,當(dāng)年擾亂本宮大計的人,,就是你吧,!”邪甕女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絕對,仿佛并沒有在詢問,,而是充滿自信的肯定,!
“當(dāng)年,你們殘害了這么多人,,冤死的亡靈會替我問候你們,!”風(fēng)水師背對著三人,肩部微顫,,但透出的絕不是一種怯懦,,而是對于死者的悲憫。
“冤死的亡靈,?你是,,指的他們么?”身體面容近乎復(fù)原的古尸甫一揮手,,只見不可細數(shù)的棺槨平地拔起,,如同無數(shù)個氣泡從開鍋的水面蒸騰而起,一時間微塵四散,,潮水翻涌,,聲音震耳欲聾!
棺槨開啟的瞬間,,風(fēng)水師終于轉(zhuǎn)過頭來,,當(dāng)蒼老的瞳孔與數(shù)之不盡的軀體碰撞時,他的眼角猛的一陣抽搐,,“怎么會這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