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dāng)酒保準(zhǔn)備摸進(jìn)大殿之時,,驀地聽見古剎傾頹腐壞的大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有人來了,?
還是……!!
酒保顫顫巍巍地離開樹影斑駁的梧桐樹,,趕緊躲進(jìn)大殿左側(cè)傾倒的石像后面,,屏住呼吸,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兒,,頭上倒懸著的絲網(wǎng)上,,停著一只等待覓食的蜘蛛,他一貫討厭這種躲在暗處的殺手(有些人最喜歡做自己本身厭惡的事情而不自知),,隨即嫌惡地抬起手,,弄斷了石像與蛛網(wǎng)連接的地方。
蜘蛛沿著蛛絲,,爬進(jìn)了更深的黑暗里,,伺機而動。
酒保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靜,,好讓扎根于內(nèi)心深處——鬧鬼的傳說,,不會趁機攻擊他最為脆弱的神經(jīng)??赡悄_步聲越來越近,,似乎已經(jīng)穿過了門扉!
咔嚓,!
來人踩碎了地上狼藉的瓦片,。
酒保稍稍放寬了心,因為他聽說鬼是沒有重量的,,既然沒有重量,,瓦片之類的東西自然不可能被踩破。此時,,風(fēng)雷怒吼,厚重云層仿佛再也承受不住雨水的重壓,,傾盆大雨如水銀瀉地般,,鋪天蓋地灑落下來!
酒保不自覺的往后靠了靠,,好避開濺落的雨水,,等到他再次從石像縫隙看出去之時,赫然發(fā)現(xiàn),,一個男人闖進(jìn)了大殿,,他身上背負(fù)著一個身著碎花衣服的女人!
三娘,?
以酒保的眼神,,絕不可能看錯,電光伴隨著暴雨縱橫開合,大殿登時被映照得明晃晃的,,而那個男人他也認(rèn)得,,正是先前在城南門看到的出殯夫婦!
“好家伙,,敢在出殯之日偷腥,,我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聽說!”酒保暗自思付,,全然把先前發(fā)生在大殿之上的事情拋之腦后,。
三娘倒像是一早被男人迷暈了,倒在草團(tuán)之間不再動彈,,男人興奮得面色潮紅,,簡單的說了一句聽不真切的‘什么得來全不費功夫’之類的話語,隨后,,借著暴雨雷光,,全然不顧廟堂神圣之地,竟干起了那茍且之事,。
……
話說三娘醒來之時,,已是夜半時分。
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濕潤的空氣里散落著沁人心脾的寒意。
夏彥和韓若蕓尷尬的坐在古剎之外,,看著失魂落魄,、衣衫不整的三娘從古剎中逃了出來。
她腳上只穿著一只繡花鞋,,另一只在她昏迷之時,,落入了古剎之外不遠(yuǎn)處的草叢里。三娘并沒有馬上離去,,而好像是在找她的竹籃子,,一番搜尋無果之后,整個人像是徹底失掉了精神,,搖搖晃晃地朝數(shù)百米開外的堰塘走去,。
“一個人只要想死,那他怎么也活不了,?!毕膹┩蝗幌肫稹痘钪防锩娴囊痪湓挕?p> “我跟過去看看,?!表n若蕓面上少有的出現(xiàn)了不快的神色,,一路小跑著跟了過去。
“現(xiàn)在輪到我進(jìn)去看看了,?!毕膹┨_踏入了古剎傾塌的大門。
酒保和年輕男人的尸體橫在大殿之上,,表情并不恐怖,,反倒像是欲仙欲死至頂點后的正常死亡。四周沒有血跡,,泥濘的路面上殘留著三娘的足跡,,加上古剎外遺失的鞋子,不知情的人,,很容易就會將兇手判定為三娘了,。但是,如此良善之人,,怎么可能……
夏彥翻找尸體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脖子上的致命傷口,外寬內(nèi)窄,,切口平整,,毫無疑問是一柄尖銳利器所致,然后,,理所當(dāng)然的找到了一把嶄新的剪刀,,上面確實沾有血跡。
此時,,韓若蕓也從門外走了進(jìn)來,。
天是灰蒙蒙的青黑色,山間空氣清潤,,雨露懸于夏末繁盛的枝葉之上,,晶瑩剔透,將這無盡的夜色包裹其中,,也將這一詭異兇殺案映射其中,。
“三娘怎么樣了?”夏彥明知故問,,語氣不帶任何波瀾。
韓若蕓蹲在大殿外,,雙手環(huán)抱著自己的膝蓋,,沒有回答,只能算是默認(rèn),,繼而,,她只是用一種看盡世態(tài)炎涼的語氣說了一句,“真冷啊?!?p> ……
畫面逐漸散去之后,,兩人眼前再度恢復(fù)了一片雪白,洋洋灑灑的冰晶,,從西北方卷起,,一路翻飛至天際。那只繡花鞋依舊停在拱門前,,和刺骨的水頑強斗爭著,。
“怎么樣,二位,,有結(jié)果了嗎,?”立于城墻之上的青色人影,用一貫冷冽的語氣說道,。
“三娘,,確實是殺了人?!?p> 夏彥用肩膀輕微碰了碰韓若蕓,,意思是讓她慎言。
“哦,?”青色人影像是又把目光移向那只繡花鞋上,,沉聲道:“三娘,這下你可曾滿意了,?”
只見繡花鞋依舊不肯隨波逐流,。
“您可否聽我把話說完?”韓若蕓從口袋里取出她隨身攜帶的便簽紙,,輕微運筆寫下一些人名地名之后,,才繼續(xù)說道:“三娘雖然殺了人,卻并非完全出自她本人的意愿,?!?p> “洗耳恭聽?!鼻嗌擞吧眢w前傾,,像是靠在城墻垛上。
“首先,,我來推斷下酒保之死,。說到酒保,就不得不提那個離奇死亡的小男孩,。那日,,酒保應(yīng)老板吩咐,,去了趟烤酒廠,估摸著應(yīng)該是去訂酒,,在回來的路上,,偶遇一幫出了名的惡孩子,他們與其中一個穿著體面的男孩,,不知因何事而起了爭執(zhí),,小男孩自持家境殷實,對其它人惡言相加,,一番推搡之下,,由一頗為高大的孩童,以石塊猛擊小男孩頭部,,登時皮開肉綻,,額骨碎裂,血濺五步,。
這些惡孩子以手探其鼻息,,以為弄出了人命,闖了大禍,,情急之下,,將小男孩推入深澗山谷,意圖拋尸荒野,,一番叮囑之后帶著惴惴之心各自散去,。酒保躲在暗處,其實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他清楚的知道,,小男孩根本沒有斷氣,他不僅心安理得的從深澗旁走過,,而且事后也沒有為小男孩的死因做過半句證詞,!
原因其實也簡單,扎根于人心的仇富心理和泯滅的良知,,才使得酒保能夠心安理得的處理這件事,。當(dāng)然,最后假借良善的三娘之手,,將色欲熏心的酒保刺死,,懲罰確實有些過重?!?p> “按照姑娘的意思,,那殯葬之夜與三娘茍且的男人,也是邪祟之物借三娘之手殺之,?”青色人影話語間并沒有任何波瀾,,好像早已看清了一切。
“對于這一點,,您應(yīng)該比我們清楚吧,。”
“哦,?那么,,既然三娘問心無愧,又何必急奔百米,,尋一堰塘投水自盡呢,?”
“誰說三娘是想要去投水?”韓若蕓從包里取出一物,,乃是一片中藥殘渣,,“三娘她雖然萬念俱灰,但一心想著他那夫君,,急奔百米不過是她記起了藥材散落之地,,只不過……”
“只不過精力匱乏,又因塘水暴漲,,所以不慎淹死,!”青色人影放肆大笑道,“爾等所能看透之事,,以為本官耳目昏聵,,就看不透其中冤情?”
“大人,,您看得比誰都透徹,,只是,三娘所述之冤,,卻并非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她那無辜喪命的夫君,對吧,,三娘,?”韓若蕓這一席話,如平地驚雷,!
只見韓若蕓這一問之后,,一直與流水周旋的繡花鞋登時亮起一陣紅芒!
“哈哈哈哈,,有意思,!本官近百年未曾解決的難事,今天被二位小友解了,,倒也是大慰平生,!”青色人影旋即用手一指,,只見一橫著的‘8’,迅速飛入夏彥掌心,,“二位小友,,后會有期!”
夏彥隱約看見繡花鞋化作了美貌婦人的模樣,,朝他二人略微欠身作禮,,顧盼間,眉目生輝,,光彩照人,。青色人影拂袖一揮間,兩人便從雪白的世界,,墜入了另外一片幽深的沼澤,。
“沒想到這么容易就點亮了存檔點?!毕膹┛粗终粕习l(fā)著微光的符號,,恍若夢中。
“可是我們卻耽誤了不少功夫,?!表n若蕓臉上再度出現(xiàn)溫柔的笑意,似乎有夏彥在身側(cè),,任何鬼魅撲朔的地方,,都覺得不再害怕了。
“恩,,不知道胖子還有前輩們怎么樣了,。”
“噓,,學(xué)長,,你看那里!”韓若蕓率先壓低了身子,。
一條長長的隊伍,,行進(jìn)在沼澤邊緣的狹窄路面上,他們的右側(cè)是冒著綠色氣泡的沼澤湖,,左手邊是蔥郁得不大正常的植物,,他們頭上頂著一個華美的碧色罐子,腳上拴著鐐銬,,跣足,,行進(jìn)時,鐐銬與潮濕的地面來回摩擦,發(fā)出并不大好聽,、粘滯的悶響,。
“那些植物有些奇怪,存檔點會不會在那片植被里面,?”夏彥已經(jīng)習(xí)慣了‘大墟之界’的思維——越是奇怪的地方,,越有可能藏著存檔點。
“洞窟-冰雪世界-沼澤,,掠奪-真實之鏡,沼澤對應(yīng)的會是什么呢,?”韓若蕓自顧自的低語著一些奇奇怪怪的詞匯,,像是在組織思路,夏彥也隨即反應(yīng)過來,,補充道:“恐怕得從那些人頭上的罐子查起,。”
互相交錯的枝椏宛如一柄柄彎曲的鐮刀,,從扭曲的樹干往上攛掇,,竟一眼望不到頂,空氣中彌漫著猶如現(xiàn)世垃圾中轉(zhuǎn)站里所特有的腐敗氣味——腐爛的糧食混雜著酸敗的水果,;生澀的銹水混著刺鼻的石灰水,;破敗銅管里漏出的氟氣混雜著碎裂的化纖制品,這些怪異味道一股腦的氤氳在諾大的沼澤地上空,,大概正因為這樣,,樹木才生長得如此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