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張夫人攜著納蘭疏影的手一道從康壽園出來,,家里新來個姑娘住,,不管她喜不喜歡,這時候她是要拿出當(dāng)家主母的派頭來的,。
“我們這府里的小姐除了各自跟著的奶媽媽,,都是兩個一等的大丫頭,兩個二等丫頭,,再有三四個小丫頭并幾個掃撒的婆子,我知道你自己帶了伺候的人,,如今太夫人又把梅芳給了,,可還有別的什么人,若沒有,,剩下的伯母給你補(bǔ)齊,。”
張夫人拉著納蘭疏影的手,,一臉溫和慈愛,。
“還有一個常松,與我的奶媽媽是一家的,,只是還在青州料家事,,若是日后來了,不拘是哪兒還請伯母給安排個事,,好不教他們一家分離,。”
本來按她的意思是不愿讓常松進(jìn)侯府的,,一是他年紀(jì)也大了,,二來母親的嫁妝交給別人她也不放心。
可是常松怕她在府中難過,,堅持要進(jìn)府來,。嫁妝的事只好交給他的兩個兒子,好在他們也能獨擋一面了,。
“那怎么行,,即是跟著你的老人了,必要好好安排的,?!?p> 張夫人嘴上這樣說,其實心中盤算著該給他放哪個犄角旮旯里呢,。
“萬不必如此,,他從前是管車馬的,還讓他喂喂馬的就好?!?p> 納蘭疏影表現(xiàn)有些小心翼翼的,。
“行我記下了,必會好好安排,?!?p> 張夫人痛快的應(yīng)下了,車馬處到真不是什么要緊的地方,,到時候讓管家安排個喂馬的活就是了,。
“還有一大家子的事兒,我就不送你了,,若是有什么為難的事,,盡管來找伯母就是了?!?p> 張夫人拍了怕她的手,。
“是,疏影知道了,,以后少不得要勞煩伯母,。”
納蘭疏影行了一禮,,目送張夫人離開,。
應(yīng)酬了這半日,納蘭疏影早就累了,,領(lǐng)著琴霜和棋雪就回了院子,。靜思小筑里,常姑早備好了熱水,,伺候了納蘭疏影熟悉沐浴,,一番折騰總算稍稍解了乏。
過后納蘭疏影就說了太夫人賞人的事,,只說明個兒就過來,,別的也未交待什么,待絞干頭發(fā)便歇下睡了,。
到了第二日,,納蘭疏影早早的就起了。
府里請了夫子單獨教授姑娘們,,課業(yè)不重只雙日上半天課,,其余時間就可以學(xué)學(xué)女工或者練練字學(xué)學(xué)琴。說起來也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wǎng),,不過大家都覺著選媳婦也不看才學(xué),,能看得懂賬本也就是了,。
本來今日逢雙日,本該跟姐妹們一起上學(xué),,只是太夫人傳了話,,憐惜她舟車勞頓,可休息個三五日再去,。
于是納蘭疏影先去了康壽園給太夫人請安,,才回來用早飯。
早飯不算豐盛,,只是她剛進(jìn)府,,也不好挑剔什么,將就著用了些,。
納蘭疏影不拒什么粗糧細(xì)糧,,都會吃,但是前提要做的好才行,,就是冬日里丫鬟們在炭盆上烤的紅薯她也喜歡吃,。只是這提來的早飯味道著實一般,,她吃了兩個小籠包之后就不再動筷子了,。
“姑娘,梅芳過來了,,已經(jīng)按姑娘的意思單獨給她安排了一間屋子,。”
琴霜看見納蘭疏影放下筷子開始漱口了才稟報道,,她也知道早飯不如意,,但是初來乍到也只能先委屈著了。
“嗯,,讓她先收拾著,,過了晌再來伺候吧?!?p> 納蘭疏影又含了一口水漱口,,隨后吐掉,又端起茶漱了口,,接過帕子拭了拭嘴,,便示意琴霜可以撤下去了。
“姑娘竟讓那個梅芳自己住嗎,?”
畫兒有些不忿的出聲詢問,,倒不是埋怨納蘭疏影偏心,只是丫鬟大多睡通鋪,,就算是主子貼身伺候的最好的也是兩人同住,,斷沒有下人獨住一間屋子的。
“她是太夫人身邊的人,不論以前拿了幾等的份例到了這兒定是一等丫鬟的數(shù),,又比你們大,,自然要高看她一眼?!?p> 常姑端著剛切好的果子進(jìn)屋道,。
納蘭疏影吃過飯總覺得味道不好,漱口也只能稍稍緩解,,所以飯后必是要吃些果子的,,味道會清新。
“不過也不必?fù)?dān)心,,到底還是個丫鬟,,想來她也不會太張揚(yáng)。只你,,別往她身邊湊,,小心被套了話?!?p> 常姑并不太將梅芳放在眼里,,想來自家姑娘也是,不過是因為太夫人身邊的才給幾分薄面,,只是畫兒她們年紀(jì)小難免亂了方寸,。她還是有些擔(dān)心。
“我才不會,,我聰明著呢,。”畫兒有些不服氣,,她又不笨,。
“我們畫兒當(dāng)然聰明,只是要委屈我們畫兒了,,她來了,,你就變小丫頭了?!?p> 納蘭疏影摸了摸畫兒的頭,,一臉心疼的說。
畫兒年紀(jì)小,,琴霜幾個又能干,,所以這個二等丫頭本來也是只吃飯不干活的,最多就是和納蘭疏影逗逗樂,,跑跑腿,,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滋潤,,納蘭疏影也寵著她。
“那有什么,,我本來就是小丫頭啊,,只要姑娘多給我買糖就好了?!?p> 這話一出,,連往往安靜的書雨都笑了,只常姑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買,,姑娘我有的是銀子,天天給我們畫兒買糖,?!?p> 納蘭疏影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很是大氣的說道,。
休息了五六日,,這天一早,請過安,,用過早飯,,納蘭疏影便和其它的姑娘們一起上學(xué)。
讓納蘭疏影驚訝的是,,夫子竟然在講大學(xué),,原以為按老夫人的行事會讓他們學(xué)女則女訓(xùn),,班淑專之類的,。
不過也是淺淺的講,看來讀書也不過是侯府人家的體面,,女子么不需要學(xué)富五車,,只會相夫教子就行了??催@上了年紀(jì)的夫子就知道了,,認(rèn)真教授他也沒這精力。
不過納蘭疏影也不挑,,她本來也沒想考狀元,,讀書可以明智,四書什么的她也會讀,,不過她更喜歡一些志怪小說和游記之類的,。
雙日讀書,單日她便窩在房里看書,,閑時再澆澆花,,撫撫琴,,和從前一樣再教教琴霜她們認(rèn)認(rèn)字,日子也不算無聊了,。
不過棋雪不愛讀書只愛算賬,,畫兒更是貪玩,只有琴霜書雨學(xué)的認(rèn)真,。書雨做什么都是一板一眼的,,但是在讀書上居然很有天分,因此學(xué)的也快,。
琴霜從前啟蒙過,,又刻苦,所以學(xué)的也好,,而且琴霜也對琴有興趣,,納蘭疏影偶爾也會教教她。
又是單日,,納蘭疏影一人坐在暖閣的窗邊,,一顆顆拋著棋子,百無聊賴,。
常姑坐在一旁做針線,,天越來越冷了,打算給姑娘做一件厚的披風(fēng),,料子是從青州帶過來的,,還有一張狐皮正好用上,早上去請安的時候也暖和一些,。
“這些日子都不曾出門,,姑娘憋壞了吧?!背9眯Φ?。
“哪有的事,我本來就是為父母守孝,,怎能隨意出門呢,。”
納蘭疏影將棋子一顆顆收好,。
“梅芳那丫頭這些日子還安分嗎,,我看她也不太往我身邊來?!?p> “還算安分,,倒是不怎么愛說話,平日沒事就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也不愛跟小丫頭玩兒,?!?p> 常姑瞧著梅芳倒是個懂事的,沒有仗著是太夫人賞的就一股腦的往姑娘身邊湊,,現(xiàn)在管著姑娘的衣服,,也盡職。
“那就好,?!?p> 納蘭疏影是信任常姑的,既然她這樣說了,,她也就不再問什么,。
看著棋雪要到午飯的時辰了,納蘭疏影將散落了棋子一顆顆收了回去,,只是卻無意間聽到了棋雪抱怨的聲音,,好像是說的大廚房。
等到午飯擺上,,納蘭疏影大約也明白什么了,,四菜一湯,兩盤青菜竟然是白菜和蘿卜,,還有一碟炒肝,,湯竟然是青菜雞蛋湯,唯一能看的估計就是哪一盤子燒鵝了,,不過也不知在哪里買的現(xiàn)成的,。
“姑娘?!?p> 棋雪微微低著頭,,有些羞愧,這飯都是她領(lǐng)的,,可是拿回來的都是這些東西,,讓她覺著自己無能,。
“說吧,。”
納蘭疏影輕聲說了兩個字,,也并沒有怪她的意思,。
“廚房的人不知為何,總是為難我們,,去領(lǐng)飯也是推三阻四的,,領(lǐng)回來的也一次比一次差?!?p> 棋雪面色不好,,想起大廚房那些老媽子的臉色,,她就生氣,可是又不能發(fā)作,,這些天都要憋死她了,。
“我記得有幾次菜色也不差?!?p> 雖說吃的沒有從前精致,,但是納蘭疏影也慢慢適應(yīng)了,而且偶爾也有好的菜色,。
“那是我么出了錢買的,。”
畫兒小聲的插嘴道,。
大家族中,,每個主子又怎么樣的份例都是固定了的,像是飯食,,也不能你點什么大廚房就要做什么,,要想額外吃那就單出銀子,這個納蘭疏影知道,。
可是太夫人既然承認(rèn)了她三姑娘的身份,,那么份例應(yīng)該是跟府里其它的姑娘一樣的,就像她月例銀子銀子和府里其它姑娘的是一樣的,,都是二兩,。
當(dāng)然這都是明面上的,私下里人家怎么補(bǔ)貼那就管不著了,。所以她的午飯該和其它姑娘差不多,,就算差也不會差到這種程度。
說句不好聽的,,就桌上這兩盤子白菜蘿卜,,那是像琴霜這些丫鬟們都嫌棄的。
“姑娘,?”
常姑看納蘭疏影臉色不大好,,上前詢問。她也是知道這事的,,棋雪還來問過她,,只是她想著初來乍到還是不要太出頭的好,就默默忍了,,沒想到這些人倒是得寸進(jìn)尺起來,。
“撤了吧,棋雪你拿銀子,,再去治一桌來,?!?p> 其實納蘭疏影到?jīng)]怎么生氣,欺生嗎,,哪里都有,,而且在旁人看起來她也不算是什么正經(jīng)主子。
大廚房的人這么做也未必是得了什么吩咐故意為難她,,只是上有態(tài)度現(xiàn)下有制度,,這府里的主子都沒把她當(dāng)回事,下人們就更不把她當(dāng)回事了,。
······
是夜,,納蘭疏影只著了寢衣,靠在榻上翻看父母生前留下的手札,。
若以一個守孝的孤女身份來看的話,,納蘭疏影似乎是過的有些輕松了,按理說驟失雙親,,不說怨天尤人,,自艾自憐,也該惶恐不安才是,。
可是納蘭疏影沒有,,她確實也有失去親人的悲傷,有不知前路的迷茫,,卻也多了很多平靜,,這都要歸功于納蘭明軒。
納蘭明軒本來纏綿病榻,,都以為他命不久矣,,卻沒想一場風(fēng)寒卻先帶走了齊朝零。人人都以為快要去了納蘭明軒卻反倒多撐了幾個月,,只是因為放心不下女兒納蘭疏影,。
納蘭疏影雖然是被嬌寵著長大的,但是在齊朝零身邊也被教導(dǎo)的通透,,雖然也會闖禍,,但是還是一個很懂事的孩子。
從失去母親的惶恐,,到每日面帶微笑的在納蘭明軒床前伺候湯藥,,這些轉(zhuǎn)變不是一瞬的。作為父親,,納蘭明軒讓她明白,生老病死皆是天命,,誰也不可避免,,不過是早晚的事,。
他從不懼怕死,只因他覺著他這一生過得幸運至極,,遇見了齊朝零,,又生了納蘭疏影這個女兒,已是無憾,。他想去追自己的妻子勝過放心不下的下女兒,。這樣的心思他從不隱瞞。
好在上天也沒有讓他做選擇,,因為他本來就命不久矣,。從前百般嬌寵的女兒如今就留下她一個,納蘭明軒也是盡力做了安排的,。
那一天,,納蘭明軒似乎有所感,虛弱的躺在床上,,拉著納蘭疏影的手,,細(xì)細(xì)與她叮囑,告訴她必須要學(xué)著長大了,。他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最后很安詳?shù)淖吡恕?p> 納蘭疏影將自己關(guān)了三天,不吃不喝也不哭,。停靈三天就該出殯了,,在出殯的前一晚,她納蘭明軒的靈前痛哭了一場,,第二日換好喪服,,跟著匆匆趕來的齊文孺身邊,打理喪事,。
之后她就很少哭了,。
納蘭疏一手支著下巴,思緒不不知道飄到那里去了,,突然就隱隱約約聽到有琴聲,,她回過身來,合上手札,,起身推開了窗子,,只稍稍能聽的清楚些,是《秋風(fēng)辭》,,似乎是在竹林那邊傳過來的,。
可那邊不是一片荒林嗎?納蘭疏影有些驚訝,不知道是誰有這種閑情逸致,,大半夜的彈琴,。
《秋風(fēng)辭》看名字就知道這首曲子是什么樣的了,似乎是很合適自己現(xiàn)在的情況,。她輕笑了一聲,,稍稍探身將把窗欞關(guān)好。
她想著明日讓常姑去打聽打聽,,那到底是什么地方,,若是有人家,以后也不好開窗了,,只是可惜了那一片好風(fēng)光,。
雖然忠義候府和林鸞別院挨著,可是納蘭疏影的小樓離著人彈琴的地方可遠(yuǎn)著呢,。她卻是不知道,,在那片竹林中,兩個身影陰在陰影中,,看著不遠(yuǎn)處月下?lián)崆俚哪凶?,切切私語。
“主子今天怎么到這來了,,不是每月這日府里都要在一起用飯的嗎,?”
灰衣短打的漢子問道。他是不懂這些音啊律的,,可是也能聽出來,,這曲子似乎是不大歡快。
“人家一家子和和氣氣的,,咱主子能受得了,?”
站在他旁邊的那人反駁道,那眼神過去像看個傻子似的,。
琴聲戛然而止,。
兩人悄悄往彈琴人的方向看了看,不知是不是他們聽到剛剛話了,。
“茗墨,,收了?!?p> 如玉石之聲,,低沉純凈。
“哎,,公子”
長隨茗墨立馬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抱起琴,,然后朝那灰衣短打的漢子使眼色。
心中想著,,看來公子今日又要住在別院里了,,別院中只有幾間竹屋,,夏日還好,,冬日確難熬。這林輝太沒眼色了,,還不快去生火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