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開車到了山腳,，接著換成徒步上山,。

　　段沂抱著夏夏，顏絨扶著奶奶,。

　　“不用扶,。”奶奶拍掉她的手,，“待會兒讓他爺爺看到了,，指不定怎么嘲笑我呢。”

　　她看了眼段沂,。

　　他沒接話,，倒是示意她松手。

　　奶奶一路領(lǐng)先走在前面,，顏絨喘了一路,，累的跟頭驢似的，奶奶倒是哼哧哼哧健步如飛,。

　　大概走了近半小時,，一座孤零零的墳?zāi)归W現(xiàn)在眼前。

　　旁邊還有一個修葺到一半的空地,。

　　段奶奶將準(zhǔn)備好的鐮刀掏出來,，彎下腰，一手抓過雜草,，一手握著鐮刀割去,。

　　顏絨不忍心，推推段沂：“不上去幫個忙,？”

　　段沂搖頭：“爺爺?shù)氖聝?，奶奶不讓我們插手的?！?p>　　“說是老頭子喜歡她親自動手,。”

　　她輕輕哦了一聲,，看向她,。

　　奶奶在暖陽下晃動的身影，好像又跟在家里的身影不一樣了,。

　　一層淡淡的光暈籠罩著她,，暖暖的將她裹起來。

　　段沂側(cè)著頭,，彎下腰瞇著眼瞧她：“欸,，奶奶上山前都跟你說什么了？”

　　“沒說什么啊,?！鳖伣q眨眨眼。

　　她的眼睛慣是最干凈的,，長長的睫毛上下?lián)溟W,，單純又清澈。

　　他聳聳肩,，沒繼續(xù)問,。

　　只是心里越發(fā)的好奇,。

　　顏絨也并不是不想問，他都有什么事情瞞著她啊,，但是想想,，要是他真愿意攤開來說，也絕對不會瞞著,。

　　瞞著總是有道理的,。

　　段奶奶割完了雜草，又將自己準(zhǔn)備好的小菜一一攤開,，從自己準(zhǔn)備的籃子里掏出一瓶小酒來,，取出兩個杯子，一一斟滿,。

　　“老頭子,，我現(xiàn)在老是當(dāng)著你的面喝酒，你也不怪我,，是不是早就忍不住想罵我了,？”段奶奶扯了個笑，“你想的美,，你怎么能罵我呢,。”

　　“你看我這些天沒上來,，頭發(fā)是不是又白了一點,？我以前就說想染個白頭,，你偏不讓我染,，說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你倒好了——”

　　“不過這詩的寓意真的不太好,。”段奶奶笑起來,，“是男子有二心女子來求離,，我想了想，我們還是俗氣點,，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就好?！?p>　　“欸,，不說了?！彼^一仰,，將酒干了個徹底,，喝完還不忘感慨一聲，“嘖——這酒味道真的不錯,?！?p>　　段奶奶端起給爺爺準(zhǔn)備的酒杯，抬手灑了：“也算是交杯酒了,，老頭子,。”

　　說罷,，她站起身來,，示意顏絨把懷里抱著的鮮花放在墳前。

　　“這是臭小子的女朋友,，很可愛很懂事的一個姑娘,。”段奶奶掏了塊布,，擦擦墓碑上的灰,，細(xì)細(xì)碎碎的念叨著，“你要是還在啊,，肯定要跟我搶她,，小姑娘可招人喜歡啦?！?p>　　“算了,，我夢里慢慢跟你單獨說啊?！倍文棠坦碜?，“你啊，在那邊早點買房子,，我到時候找你去,，也有個住所了不是？我們的生活,，就先拜托你自己一個人打拼了,。”

　　顏絨垂著身,，鞠了一躬,。

　　“爺爺，我叫顏絨,?！?p>　　夏夏也學(xué)著顏絨的樣子，笑瞇瞇的鞠躬：“爺爺,，我是夏夏呀,?！?p>　　段奶奶擦了把臉上沁出的汗，抬頭看了眼天：“這天也太熱了,?！?p>　　“下次我們來這兒種兩棵樹?！倍文棠炭聪蚨我?，“你爺爺以前曬怕了?！?p>　　“好,。”

　　“磕個頭,，我們就走吧,。”段奶奶又摸了摸墓碑上的字,，露出牙來,，笑了笑，“下次再來看你啊,?！?p>　　一行人下了山。

　　夏夏被奶奶牽著,，一蹦一跳的走在前面,。

　　他們落下好大一截。

　　顏絨靠近段沂,，輕聲問：“爺爺邊上那個,，是什么？”

　　她指的是,，那個空出來的一個位置,。

　　“那是奶奶以后下葬的地方?！倍我蕮е募纾朴频耐白?，“爺爺當(dāng)時下葬的時候,，奶奶要求做的，為了以后讓她入土為安,?！?p>　　顏絨盯著前面跟著夏夏晃晃悠悠的矮小背影，有些難以想象,，做出那個決定,，該需要多大的勇氣,。

　　她扯著段沂的衣角，吸了吸鼻子：“爺爺怎么去世的啊,?！?p>　　“腦溢血，去得很快,?！彼プ∷氖治赵谑掷铮扒昂笠膊贿^一天時間,?！?p>　　“那段時間，我跟我爸都傻了,，倒是奶奶,，一臉平靜處理后事?！彼L長地吁出一口氣,，聲音也不再高亢，沒什么調(diào)子,，“可是我知道,，那段時間，奶奶也很難熬,，短短幾天,，她瘦的都快皮包骨?！?p>　　可是有什么辦法呢,，她知道，再也沒有人可以讓她真正放心的依靠了啊,。

　　再也沒有人,，可以跟她斗斗嘴皮子，牽牽手,，種種菜了啊,。

　　“奶奶一直罵我臭小子，罵我爸煩人兒子,，可她心里最想罵的,，就是那個老頭子?！彼ь^看了看天,，“我們老段家啊，都是鐘情的主,?！?p>　　顏絨撇撇嘴：“你這是拐著彎兒夸自己呢吧,？”

　　段沂輕輕嗯了一聲。

　　也不算夸吧,，只算是陳述事實,。

　　當(dāng)年看了那么一眼，笑了一下,，風(fēng)吹過,，人就定下來了。

　　一眼千年吧,。

　　回了家之后,，段奶奶回了房。

　　段沂規(guī)規(guī)矩矩的去廚房做飯,。

　　“奶奶這是怎么了,？”顏絨跟進(jìn)了廚房幫忙，貓著身子看奶奶的房門,，“怎么回房了,？”

　　他將剝好的大蒜丟上砧板，笑：“沒什么事,，每次見完爺爺就這樣,，需要緩緩情緒，過會兒就好了,?！?p>　　等他們做完飯菜，端上桌,，就見奶奶披了件針織衫笑嘻嘻的出來：“都做完飯啦,，臭小子有長進(jìn)啊,！”

　　段沂聳聳肩,，將夏夏抱上桌，又拿來飲料給她倒?jié)M：“乖乖自己吃飯,？”

　　夏夏撅了撅嘴：“哥哥,，我吃飯都很乖的?！?p>　　段奶奶也跟著笑：“夏夏很乖的,，最不乖的就是你哥哥?！?p>　　“得得得，我不乖,?！?p>　　日子過得很快,，接下來的兩天，四個人逛了逛附近的特色古鎮(zhèn),，又去了游樂園,，晚上偶爾去附近的夜市轉(zhuǎn)轉(zhuǎn)。

　　顏絨房間里,，塞滿了段奶奶給她買的小玩意兒,。

　　周六晚上。

　　段奶奶從段沂手上將顏絨拽了出來,，像小雞護(hù)食一般把她護(hù)在身后：“你今晚上好好去跟夏夏說說,，她小歸小，但也不是不懂,?！?p>　　他點了點頭：“我——”

　　“什么你呀我呀的，明天我就要跟絨絨分開了,，我今晚跟她好好聊聊,，耽誤不了什么事?！?p>　　段沂咬著唇抬頭看了眼四四方方的天空,，應(yīng)得不情不愿的：“哦?！?p>　　“知道了就快去找夏夏,。”段奶奶抬腿就要給他一腳,，“別到時候哭的要死要活的,。”

　　“夏夏不會的——”

　　段奶奶打斷他：“我說的是你,?！?p>　　她掃了他一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看著愛答不理的，心里指不定多舍不得呢,，快去,。”

　　段沂又看了眼顏絨,，抓抓腦袋,，就去敲夏夏的門。

　　顏絨被奶奶拽進(jìn)了她的房間,。

　　奶奶的房間里,，東西挺多，但是很整齊，放眼看過去,，都是紅木家具,，被褥也是低調(diào)的藏青色，連窗簾都是厚重的黃色,。

　　“奶奶,，夏夏是怎么回事？”她雙手交纏,，一臉的疑惑,，看他們倆的意思，夏夏——

　　段奶奶將她領(lǐng)到窗邊的小沙發(fā)上坐下,，拍拍她的手：“夏夏跟著你們,，總歸不是事兒，臭小子就想托我照顧著,?！?p>　　可是，據(jù)顏絨所知,，夏夏也不是段家的孩子,，怎么就——

　　“孩子可愛，也可憐,，誰家的也沒什么重要的,。”段奶奶斜靠在沙發(fā)上看她,，“臭小子也是想讓我有個伴,，再說，在這生活啊,，總歸比跟著你們要來的舒服些,。”

　　這些都是事實,。

　　經(jīng)過這些天的相處,，顏絨早已發(fā)自心底的喜歡上了奶奶，她學(xué)著奶奶的樣子斜靠在沙發(fā)上,，懶洋洋的瞇著眼,。

　　奶奶撐著手肘看她，嘴角帶笑：“知道奶奶為什么這么喜歡你嗎,？”

　　她搖頭,。

　　奶奶一開始就對她表現(xiàn)出了巨大的喜歡，甚至一見到她,，就好像是多年的老友一般,，多年未見,，一見面，就只剩下巨大的歡喜,。

　　“臭小子啊,，五歲到我這兒讓我?guī)е?，那時候,，臉黑的跟什么似的，說什么也不聽,，一心要找媽媽,。”段奶奶轉(zhuǎn)過身,，去夠床頭柜的抽屜,，費了好大勁才將里面的相冊端出來，擱到兩人之間,，翻開給她看：

　　“這就是他五歲的樣子,，這照片還是他爺爺逼著他拍的，你看看他那全世界欠了他錢的欠揍樣兒,?！?p>　　照片里的段沂整張臉都是黑的，虎虎的看著鏡頭,，眉頭皺的緊緊的,，一點都沒有五歲孩子該有的天真。

　　段奶奶摸著相片,，回憶著很久以前的故事：“不過他也清楚,，自己是被拋棄了。臭小子小時候也算是傻得缺德,?！?p>　　“咳咳，傻得可愛,。今天偷了王奶奶家的雞,，第二天就還回去了幾十個雞蛋?！?p>　　“后來我問他,，怎么回事啊,？”段奶奶噗嗤一聲笑起來,，“這臭小子居然跟我說，王奶奶家就指望雞下蛋,，那只雞光吃不下蛋,，他就拿去換了幾十個雞蛋回來，結(jié)果把王奶奶氣的?！?p>　　顏絨也跟著笑,。

　　“他小時候不壞，做事都是一根筋,，后來教育的好了,，開始好好讀書，可他讀書好歸好,，身邊的玩伴都是一群社會上的小混混,。”段奶奶說到這兒,，嘴巴咧的跟什么似的,，“后來我跟他說，自己好還不夠啊,，要讓身邊的人都好起來,。”

　　顏絨湊近了些：“然后他怎么啦,？”

　　段奶奶瞇著眼笑,，嘴角勾著，得意地很：“他逼著那群小混混,，天天跟他泡圖書館,，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