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洞雖敝,,能住就行。
氈裘雖破,,能穿就行,。
粟米雖久,,能吃就行。
弓弩雖陋,,能用就行,。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陋室不在于精,,有人則行,。
李伯禽從來就有一副好心態(tài)。
自從進(jìn)入魏州的這天起,,他就沒有期待過自己能有什么待遇,,當(dāng)然也就無所謂失望透頂,看著地上那一堆東西,,也就能安然接受了。
孔東看著地上那些東西,,幾乎都是二手貨,,撓了撓頭,略微尷尬地解釋道:“好的東西都被他們拿走了,,就剩下了這些,。”
李伯禽搖了搖頭道:“對我來說,,這些東西已經(jīng)足夠不錯了,,超出我的預(yù)料?!?p> 他還以為,,什么都得他自己去準(zhǔn)備呢!
撿起地上的氈裘,,聞了聞,,嗅了嗅,,好在沒有什么太大的味道,也算是能夠接受,。
畢竟,,從某些方面來說,他是有嚴(yán)重潔癖的,。
自己的東西再怎么破舊,,再怎么丑陋,那也是自己的東西,。
別人的東西再怎么光鮮亮麗,,他也不會去艷羨。
地上擺放著的東西大抵都是一名唐兵的基本需要,,雖然看起來破破爛爛,,但是也挺充足的。
而這些東西他都認(rèn)識,,尤其是像弓矢,、胡祿、礪石這些東西,,是一名兵士最應(yīng)需要的裝備,。
唐朝的武器裝備多種多樣,其中,,最大的特點(diǎn)是一類多制,,不管是弓箭,還是甲胄,,抑或刀兵,,都有多種形制。
就拿弓箭來說,,也是有講究的,。
唐弓有四種弓制,分別為長弓,、角弓,、稍弓、格弓四類,。
其中長弓為步兵專用,,以桑木柘木制成,像他現(xiàn)在看到的那些唐弓就是長弓,。
至于角弓,,則為騎兵專用,用筋角一類具有韌性之物制成,。
再然后,,剩下的稍弓,,其形短小輕便,格弓則為彩飾之弓,,華麗精美,。
孔東見李伯禽沒有在意這些東西是過手之物,心里吐出一口氣,,同時也順道講了一些關(guān)于十八營地的東西,。
在十八營地之中,有正規(guī)軍和流民軍兩種不同的群體,。
流民軍身份低下,,混住在這個山坳的北側(cè),也可以說是被趕到那里去的,,那里的條件極差,,當(dāng)然,差到什么程度,,孔東沒有細(xì)說,,眾人卻也能想象出來。
而正規(guī)軍則分別住在山坳的東側(cè)和西側(cè),,西側(cè)盡是一些參軍時間較久的老兵,,而東側(cè)更多的是三五年內(nèi)的新兵。
此刻,,李伯禽他們就被孔東安排在東側(cè),。
了解到這些東西之后,眾人看向孔東的眼神懷著一絲感激,,與那些老兵混住,,想必一定討不了什么好處。
孔東講完之后,,也特意提醒了李伯禽一下:“兄弟,,西側(cè)那群人千萬不要去招惹,能躲多遠(yuǎn)就躲多遠(yuǎn),。”
李伯禽看孔東面色凝重,,也點(diǎn)頭應(yīng)了下,。
他自然不會無故去招惹別人,但是,,如若別人來招惹他,,那就別怪他不講道理了。
孔東見李伯禽絲毫沒有把西側(cè)那群人放在心上,,苦笑一笑,,寒暄幾句,,就離去了。
他對于李伯禽的實(shí)力,,還是頗為忌憚的,,也相信西側(cè)那群人輕易不敢招惹李伯禽,除非結(jié)群成伍,,才能欺壓李伯禽,。
李伯禽從地上撿起了一張弓,幾張支箭矢,,以及盛裝弓箭的胡祿,,還有能滿足穿著的氈帽氈裘,這些東西將是他在魏州的生存需求,。
其他人也紛紛照做,,所幸這些東西滿足得了所有人,倒也沒人為之爭搶,。
不久之后,,眾人都撿拾起自己的裝備,地上都還能剩下許多,。
“我們各自去找自己的住處吧,,有這么多個土洞,想來每個土洞都能住上兩三人,?!崩畈堇事暤馈?p> 眾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陸陸續(xù)續(xù)地離開了,,各自尋找著自己的住處。
分離之前,,眾人也將從玉狼山那里繳獲而來的米糧禽物給分配完畢,,甚至,這些人還堅決讓李伯禽多拿一些,。
李伯禽也沒有推辭,,太過推辭,倒顯得自己過于虛偽,。
之后,,李伯禽也選了一個土洞,陸無病默不作聲地跟著他,,也許是一種直覺,,也許是一種信任,他仍然記得土堡內(nèi)那個老頭給李伯禽的評價。
那時候,,余在中扔給他那塊木牌的時候,,說在他之前也有兩個人進(jìn)來,第一個是個有趣的人,,第二個是個廢人,。
什么叫有趣?
他不懂。
但這個評價并不低,。
柳絮兒跟在兩人身后,,眼睛里含著一絲天真,一絲依賴,,從今往后,,或許就只有李伯禽能夠讓她產(chǎn)生這種情緒了。
多年之后,,她得了一種很嚴(yán)重的怪病,,對她來說,世間沒有名醫(yī),,更沒有良藥,,那時候,李伯禽就是最好的良藥,。
只可惜,,那時候,“良藥”早已離開了長安,,去往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追求屬于他的志向與理想去了。
三人才剛走進(jìn)土洞,,便被里面的環(huán)境給震驚到了,。
一眼看去,黑幽幽的一片,,這是個不大不小的空間,,容納兩三人倒是完全足夠,而地面上盡是一些零亂稻草,。
李伯禽笑了笑,,坐下身來,玩弄著手中的武器,,弓箭之上依稀可見斑駁血跡,,想來弓箭的主人早已戰(zhàn)死在沙場之上,留下的兵器就被撿拾回來,,堆積在此。
柳絮兒天真地道:“好人哥哥,無病哥哥,,你們真的要準(zhǔn)備去殺人了嗎,?”
她知道陸無病和李伯禽關(guān)系較好,自然也對陸無病有好感,。
李伯禽坐在陰影里,,放下弓矢,抬頭道:“有時候,,刀出非我愿!”
陸無病笑道:“大哥說得對,,我們從來沒有以殺人為樂,有時候?qū)嵎撬?,這種東西叫什么呢?我好像描述不出來,。”
他的這聲大哥叫得真真切切,,李伯禽能聽得出來,,也就笑納于心了,心里想著他其實(shí)還有好多應(yīng)該保護(hù)的人,,比如眼前這兩個人,。
陸無病撓了撓頭,看向李伯禽道:“大哥,,我形容不出來,。”
李伯禽回味著剛才他的話,,其實(shí),,那些話也是說到他心坎里了,從來沒有想過以殺人為樂,,人在世間行,,刀出非我愿。
“求生,?!崩畈菹氲搅诉@兩個字,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求生,,從一開始就身不由己,就在求生,。
求生是一場博弈,,與命運(yùn)不停歇的博弈。
爭命!
爭一爭那公平!
可是,,這種求生才剛剛開始,,他知道,,真正的公平離他還很遠(yuǎn)。
陸無病眼睛一亮,,一拍腦袋,,道:“就是這個,求生,,我遠(yuǎn)赴千里到長安的時候,,也曾這樣做過?!?p> 李伯禽聽完沉默不言,,他知道,這個漢子心里永遠(yuǎn)有一根刺,,隨時可錐心刺骨,,李常希一日不死,或許他心里的那根刺就能待一輩子,,一輩子也消滅不了,。
記得他說過,在長安的時候,,還當(dāng)了那些大官府里的低等家丁,,受人辱罵不說,還卑曲如犬,。
李伯禽想到這里,,道:“無病,不用想太多,,總有一日,,有些東西終會塵埃落定?!?p> 他的聲音如同定心丸般,,讓陸無病感激涕零。
陸無病覺得自己又要掉淚了,,他想到了自己早已長眠地下的姐姐,,可是作為男子漢,是不能夠隨時流涕的,。
用手胡亂抹了抹,,終于把那些情緒都壓回心中,陸無病含笑肯定道:“會的,,我一直在等那一天,。”
柳絮兒懵懵懂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她沒有問,,但覺得自己是在聽他倆講一個很神秘的故事,,這個故事沒有人,沒有物,,甚至沒有情節(jié),,但真的令人著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