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電閃雷鳴,暴雨如約而至,。
洞內(nèi),,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老胡公悠閑地將放下弓箭,,把野彘肉掛于石壁,又到洞口接了一斛清泉。
“喝點(diǎn)山泉水,,壓壓驚罷,。”
“多謝,!”方興接過木斛,,一飲而盡。
“這山雨若來,,一時(shí)半會可停不了,,”老胡公轉(zhuǎn)身拾掇起柴火,擺上裝滿泉水的陶鼎,,“一路聽你肚中叫個(gè)不停,,老朽這便熬些肉羹,權(quán)作夕食,,你今夜便在此暫歇罷,。”
“那叨擾了,!”方興羞赧地笑了笑,,“老胡公,我來幫你罷,?!?p> 就這樣,二人忙碌起來,,洞里各個(gè)角落本就堆著干柴,、糧草,就地取材,,甚是方便,。
很快,火升起來,,待陶鼎內(nèi)的泉水燒到沸騰,,老胡公把新鮮的野彘肉塊投入,蒸煮片刻,,洞內(nèi)肉香四溢,。回頭一望,,方興已經(jīng)開始舔起嘴唇來,。
“來嘗嘗,”老胡公給方興盛了碗肉羹,,“味道如何,?”
方興狼吞虎咽,,乘著騰騰熱氣,喝了好大幾口,,連連稱贊,。
“好鮮的湯,還加了菇,!”
“你倒挺有口福,,野彘肉可不常有,”老胡公心情不錯(cuò),,“來,,給你小子添點(diǎn)料?!?p> 言罷,,他打開巖石上鑿出的壁櫥,取出小包白色晶體來,,朝方興碗中抖了幾粒,。
“這是……鹽?”方興嘗了一口,,欣喜道,。
“倒是識貨,”老胡公又用手捻了一把鹽,,灑在湯鼎之內(nèi),,“快吃吧,這野彘肉管夠,?!?p> 方興夾出一塊彘肉,在嘴里細(xì)細(xì)咀嚼,,野豬肉雖粗糙,,他卻吃得津津有味。在當(dāng)時(shí),,野人可輕易吃不上肉食,,那是王公貴族才有權(quán)享受的奢侈品。而至于食鹽,,更是極為貴重的調(diào)味品,,在貧乏的鄉(xiāng)邨野地更是罕見。
“吃慢點(diǎn),,今日有的是肉,,你若不嫌柴,便多來幾碗,?!?p> 言罷,,老胡公也給自己盛了一碗,大快朵頤起來,,不時(shí)拿眼打量著方興,。這少年同自己萍水相逢,卻又好像似曾相識,。他面容雖還稚嫩,但卻有與年紀(jì)不符的成熟和堅(jiān)毅,,舉手投足稍嫌冒失,,但出言卻頗為不凡,比起同齡人來,,已是高明出許多,。
方興也不顧擦拭嘴邊的肥油,又埋頭吃了個(gè)盡興,。
“老胡公,,你這打獵吃肉的日子,可比錦衣玉食的諸侯公卿們,,要滋潤得多也,!”
“這憑天吃飯的活計(jì),你小子說得倒輕巧,?!崩虾f了個(gè)白眼。
“憑天吃飯,?此話怎講,?”
“待寒冬大雪封山,讓你嚼上半年樹皮,,還會說這般風(fēng)涼話,?”
“那恩公如何過冬?”方興吐著舌頭,。
“還是靠它,。”老胡公晃了晃手上的鹽袋,,起身回到砧板上,,把彘肉切成長條,撒上粗鹽,。
“這是在做肉脯,?”
“野豬肉固然腥臊,但用食鹽腌制之后,,便可保存半年,,熬過寒冬,。你別小看這一小條肉脯,真要斷了嚼谷,,幾兩腌肉捱得過三天饑餓,。”
“可這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老胡公干笑幾聲,,“這鹽如此貴重,為何老朽手中存了這許多,?”
“正是,,這些鹽可值好幾匹駿馬咧,怕是趙家邨的長老們都存不起,?!狈脚d被說中心事,連連點(diǎn)頭,。
“這是虞國的鹽,。”
“虞國,?”
“趙家邨往南二十里,,便是趙邑;趙邑往南五十里,,便是晉國,;晉國再往南五十里,那邊是虞國地界咯,。虞國坐擁中原最大的鹽池,,古人煮鹵為鹽,故而炎黃時(shí)人嘴順,,把鹽池煮鹵之地命名為‘涿鹿’,。”
“涿鹿,?”方興奇道,,“便是炎黃與蚩尤決戰(zhàn)之地涿鹿?”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老胡公欣慰道,,“鹽乃強(qiáng)國之資,有鹽的地方便有戰(zhàn)爭,,便會血流成河,,神農(nóng)氏伐夙沙是為了奪鹽,黃帝涿鹿之戰(zhàn)是為了爭鹽,殷商發(fā)跡于東夷,,亦是得了東海漁鹽之利,。昔日周文王封胞弟于虞國,同樣是為了保衛(wèi)鹽池,?!?p> 方興默然許久,方嘆道:“恩公,,你真是博學(xué),!”
“是么?”老胡公順口聊著,,已然將肉脯封存到陶甕之中,。
“當(dāng)然,”方興鄭重其事,,“此前,這世上我只佩服兩個(gè)人,,今日過后,,恩公算是第三個(gè)!”
“哦,?”老胡公來了興致,,“老朽倒想知道,另兩人為誰,?”
“其一,,自然是家父?!?p> “唔,,聽你說來,乃父倒是個(gè)義士,,”老胡公頓了頓,,“那其二呢?”
“這其二嘛,,”方興突然從篝火前起立,,雙手抱拳朝南,莊重道,,“便是當(dāng)今出奔在外的周天子,。”
“當(dāng)今天子,?就是被國人暴動(dòng)趕出鎬京的天子,?”這個(gè)答案倒令老胡公意外。
“正是,?!?p> “為何,?世人皆斥其為暴君,出奔了十四年,,也不知死在哪個(gè)荒山野嶺了罷,?”
“這……”方興聽聞此言,面帶愁色,。
“你倒是說說,,”老胡公不忍拂其興致,又問道,,“這周天子,,有何值得你敬佩之處?”
“那可多了,,”方興屈指數(shù)起來,,“滅噩國,平徐亂,,八方諸侯來朝……還有,,南蠻楚子僭越稱王,聽聞天子威名,,都嚇得放棄王號,。你說,這位周王做成了共,、懿,、孝、夷四王未成的大業(yè),,難道不值得崇敬嗎,?”
“可他疏遠(yuǎn)周、召二公,,重用榮夷公,,親信衛(wèi)巫,最終招致國人暴動(dòng),,可謂瑜不掩瑕,,過大于功也!”老胡公覺得有趣,,便同少年辯論了起來,。
“非也,非也,,”方興滿頭冒汗,,“天子一心中興大周,是被奸臣蒙蔽,這才釀成大錯(cuò),?!?p> “哦?這么說,,你很了解天子咯,?”老胡公捻須大笑道。
“這……”方興聞言赧然,,一時(shí)尋不到辯駁之辭,,只是干瞪眼。
“你這般說辭,,是乃父教于你的,?”
“是,也不全是,?!狈脚d噘著嘴,低頭悶坐,。
老胡公見他煩惱,,便笑道:“也罷,老朽并非妄議周天子,,只是想知道,天下人人痛斥其非,,你卻因何為這出奔的周王辯護(hù),?”
“多數(shù)人說的話,一定是對的么,?”方興盯著篝火,,眼神中映射出熾熱的光芒。
“有趣,,何以見得,?”
“恩公,恕方興直言,,多數(shù)人之言固然勢大,,可大多時(shí)候皆是人云亦云,毫無主見,,甚至混淆黑白,。就拿趙家邨來說,邨民說家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便污蔑他是赤狄細(xì)作,難道邨民們的話就對么?同理,,世人都說周天子荒謬,,認(rèn)為是他斷送了大周社稷,就一定是實(shí)情么,?”
“彩,!”老胡公聞言大笑,拍手稱好,。
方興聽笑聲突兀,,低聲問道:“恩公,我說得不對,?”
“非也,,”老胡公笑得更加酣暢,“我所笑者非是小友,,而是笑那京畿國人愚昧,,笑那朝堂諸臣昏眛,他們見識短淺,,竟不如你一個(gè)黃口孺子,。”
“恩公謬贊……”方興聳了聳肩,,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方興小友,”老胡公拍了拍少年的腦門,,“我觀你志向不小,,絕非甘居野人之卑者也!”
方興略一錯(cuò)愕,,羞怯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老胡公有意開導(dǎo)他:“待你弱冠后,可否有何抱負(fù),?”
“抱負(fù),?”方興低下頭,音細(xì)如蚊,,“我不敢說,,這話在邨中常為人取笑,連茹兒都說我是白日做夢……”
“茹兒,?”老胡公打斷了他,。
“唔,是……是我的好朋友,?!边@下,,方興把腦袋埋得更低。
“此洞中只有你我二人,,我又何苦笑你,?”老胡公半生經(jīng)歷大風(fēng)大浪,如何看不出他心藏兒女之情,,只是沒有拆穿,。
“我要上戰(zhàn)場,當(dāng)大將軍,!”方興定了定神,,面容堅(jiān)決。
“大將軍,?”
“對,,進(jìn)周王師效力,馳騁沙場,,為大周盡忠,。”
“唔……”這回,,輪到老胡公陷入沉思,。
“怎么?”方興似乎泄了氣一般,,“我就說嘛,,恩公定也覺得荒謬……唉,周王師皆是貴族子弟,,我一介野人,,如何當(dāng)?shù)么髮④姟,!?p> “那倒未必,,”老胡公連連搖頭,,“志向倒是不小,,不過,周王師未必是個(gè)好歸宿,?!?p> “何以見得?”方興大驚,。
“還記得國人暴動(dòng)否,?”老胡公頓了頓,“這場兵燹慘劇,,便周王師倒戈所致,!”
方興先是一愣,,旋即堅(jiān)定道:“士卒嘩變,乃主帥無能,,非王師之過也,。昔日大周王師得周公旦、呂公尚統(tǒng)領(lǐng),,戰(zhàn)無不勝,,堪稱王者之師,可見事在人為,?!?p> “有趣,有趣,,”老胡公撫掌笑道,,“亂世出英雄,何問出身,?你若有志投軍,,定能立下奇功,倒比那些肉食者好上太多,!”
“可……”方興將信將疑,,“可我遠(yuǎn)處北境邊陲,連個(gè)引薦之人都沒有,,想加入王師,,又談何容易?”
“這倒不難,,只不過……”
“不過什么,?”
“你素來不愛習(xí)武,卻為何心存從戎之念,?”
“練武不過匹夫之勇,,能殺幾個(gè)赤狄鬼?”方興慌忙解釋道,,“我要學(xué)的是將帥之勇,,在沙場上殺千萬赤狄,豈不大大快哉,?”
“有趣,,有趣,”老胡公拍手大笑,,“像我,,像我!”
方興錯(cuò)愕,,不知對方何意,。
“好小子,,你這話頗對老朽脾性,”老胡公給篝火添了些新材,,火焰躥得更高,,幾乎照亮整個(gè)溶洞,“只是,,你心比這火焰還高,,卻要懂得張弛之道。胸懷大志固然好極,,可也不能貪多貪快,。”
“愿聽恩公開導(dǎo),!”方興欠身,,鄭重請教。
“就拿周天子來說,,他心比天高,,一心中興大周,卻毀在‘急于求成’四字,。大周積重難返,,國政、軍政,、財(cái)政之弊病,,非一時(shí)一日可以根治。榮夷公所提專利之策,,雖有道理,,卻如一劑猛藥,加上衛(wèi)巫這大火相煎,,非但沒能醫(yī)好大周之頑疾,,反自噬其身,激出國人暴動(dòng)這要命癥候,,可謂得不償失矣,!”
“這我倒沒有想過?!狈脚d若有所思,。
“這就好比你要出將入相,,有志乃成事之本,,卻需要累月之功。若要學(xué)萬人之?dāng)?,則文亦要學(xué),,武亦要練,,不可偏廢。此外,,內(nèi)須修身自省,,韜養(yǎng)心性,外則開拓視界,,練達(dá)人情,。如此,方能學(xué)有所成,,學(xué)有所用,。”老胡公繼續(xù)點(diǎn)撥道,。
方興頻頻點(diǎn)頭,,老胡公知他已領(lǐng)悟大半,便又從身后取來長箭,,在空中輕舞幾下,,發(fā)出微微蜂鳴。
“識得這個(gè)么,?”
“聽說赤狄有這種怪箭,,會迎風(fēng)作響,今日也是第一次見到,?!?p> “此乃‘鳴鏑’,本是我華夏祖先之發(fā)明,??上Ш髞硎鳎沽髀涞匠嗟胰耸种?,改稱‘哨箭’,。”
“哨箭,?可是為了互通軍情之用,?”
“然也,赤狄以這鳴鏑為號,,一來為了報(bào)信,,而二來,則是以之震懾人心,!”
見方興心有余悸,,老胡公笑道:“怎么?你怕赤狄鬼,?”
“怕……不,,不怕,。”
“怕也無妨,,”老胡公又道,,“恐懼出于未知,你視四夷猶如洪水,、猛獸,,自然覺得可怕。你若了解蠻,、夷,、戎、狄之底細(xì),,便無從可怕矣,!”
“愿聞其詳?!狈脚d趕忙相求,。
老胡公微微頷首,來到方興跟前,,二人席地而坐,,跟前恰好有一小塊空地,老胡公便把砂石抹勻,,用鳴鏑在其上畫了起來,。
“北狄、西戎,、東夷,、南蠻,合稱四夷,,居于四方,,而華夏夾其中。上溯五帝三皇,,下沿虞夏商周,,歷來異族環(huán)伺,亡我華夏之心不死,,千百年來,,攪擾我中原難有安寧之日。至于這小小赤狄嘛,,只是狄人一個(gè)支族,,可放眼四海之異族,赤狄又不過九牛一毛而已?!?p> 方興認(rèn)真地看著沙圖,悵然若失,。老胡公說著,,又在地上畫三個(gè)同心圓。
“大周以封建立國,,按遠(yuǎn)近親疏劃分政區(qū):內(nèi)圈方圓五百里,,是為王畿,歸周天子直轄,,西都鎬京,、東都洛邑皆囊括在內(nèi);中圈方圓五百里,,分封數(shù)百大小諸侯,,皆大周宗親、功臣封地,;外圈方圓五百里,,分封心腹諸侯守其邊境,如齊,、魯,、晉、燕,、隨等,。我們現(xiàn)居之地,便是晉國境地,?!?p> “那三圈之外,就是戎狄蠻夷,?”
“好悟性,!”老胡公又劃出兩個(gè)大圈,“第四個(gè)五百里之圈,,所居者為東夷,、南蠻,東夷多是少昊后人,,南蠻多為蚩尤余黨,。第五個(gè)五百里大圈,戎在西,,狄在北——此二族同諸夏血緣最遠(yuǎn),,以放牧游獵為生,殘暴野蠻,故而與大周最水火不容,?!?p> 言罷,老胡公呷了口泉水,,他知道方興聰穎好學(xué),,當(dāng)下雖不了了,必也默記在心,。
“這就是大周‘五服’之制么,?”方興許久方道。
“不錯(cuò),!大禹治水之后,,便用五服劃定疆域,經(jīng)夏,、商二代,,一直沿用到大周。這五個(gè)圈,,從內(nèi)到外曰甸服,、侯服、綏服,、要服,、荒服,合稱‘五服’,,按不同等級,,向周天子進(jìn)貢稱臣?!?p> “這五服之內(nèi),,皆是大周疆域?”
“大周開國時(shí),,天下大治,,四夷聞風(fēng)歸服。如今王道衰微,,政局動(dòng)蕩,,國人暴動(dòng)后,四夷更不來朝,,大周若不中興,,遲早禮崩樂壞,不知還能剩得幾服,?”
老胡公說著,,也陷入深深惆悵。
過了半晌,方興似乎想到緊要之事,,突然跳將起來,。
“何事驚慌?”
“乃是今夜之事,,”方興神情緊張,,“恩公在彘林中射殺的赤狄鬼子,可知是何來頭,?”
“依你之見呢,?”老胡公故意反問道,。
“赤狄想從彘林繞過崗哨,,然后突襲趙家邨?”方興急得撓頭,。
“倒是有此可能,,”老胡公不動(dòng)聲色,苦笑道,,“或許有更大陰謀,,也未可知?!?p> 他知道,,赤狄所圖甚大,哪里將小小趙家邨放在眼里,?只不過方興見識尚淺,,眼中僅有方圓十里之地,自不知其中天大干系,。
“更大陰謀,?”方興遲遲沒回過味來。
“你倒不必憂慮,,是福是禍,,終歸邪不勝正,還是有法子的,?!崩虾矒崴麕拙洹?p> “恩公,,速救我趙家邨,!”方興趕忙下拜,跪而不起,。
“老朽乃彘林中一野叟,,哪能奈赤狄何?”老胡公趕緊將他攙起,“待你明日出林,,讓乃父多加小心,,加固邨防便是?!?p> 方興還不甘心,,又納頭便要拜。
“這是何必,?速速請起,。”老胡公只能搖頭,。
“恩人文韜武略,,定是大賢隱士。晚輩得蒙救命之恩,,已是難報(bào),,今得高人指點(diǎn)困惑,更是大德,。我今愿拜恩人為師,,執(zhí)鞭墜鐙,侍奉左右,!”說著,,方興連磕三個(gè)響頭。
“速速請起,,老朽可擔(dān)當(dāng)不起,。”老胡公啞然失笑,,方興這番折騰,,原是為了拜師。
“恩公不收,,我便不起身,!”
“非也,老朽不收徒,?!?p> “不收?”方興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面色呆滯,。
“老朽自有苦衷,師徒之事,,休要再提,?!崩虾唤叭弧?p> 方興見對方態(tài)度堅(jiān)決,,只得悻悻作罷,。
“天已不早,快去歇息,,明日一早老朽指點(diǎn)你出林,。”
說罷,,老胡公搗滅柴火,,到洞角找片干草垛子席地而睡,登時(shí)鼾聲如雷,。
方興無奈,,只得就近找片平地,鋪上干草樹葉,,和衣而臥,,片刻入眠,。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
天蒙蒙亮,,方興剛剛睜眼,,便發(fā)現(xiàn)粟香撲鼻,米粥熱氣四溢,。老胡公起得大早,,已然張羅好朝食。
“小子,,起得倒不晚嗬,!”
“晚輩不該貪睡,讓恩公見笑也,?!狈脚d忙一個(gè)轱轆爬起來,迎了上去,。
“喝了這粟米粥,,老朽就帶你出林子?!?p> “不敢煩勞恩人,,只需告知路途,晚輩自會尋路出林,?!?p> “彘林遍布盤陀,,你如何走得出去?倘若又遇見老彘王,,老朽可就算是白救你咯,!”
“這……”方興聳了聳肩,顯然記起昨夜驚險(xiǎn)之事,。
老胡公笑著盛出兩碗粟米粥,,同方興對面吃了起來。碗熱粥下肚,,瞬間驅(qū)走春雨后的寒意,。
簡單收拾罷,老胡公背起弓箭,,便要帶方興出洞,。
彘林上空陽光明媚,烏云黑霧早已散去,,早不見恐怖詭譎的氛圍,,別有一番清新氣象。
約摸走了半個(gè)時(shí)辰,,老胡公突然停下腳步,,一指前路:“老朽便你送到這,出了這盤陀路,,往前再走兩三里,,便是趙家邨之所在?!?p> 方興循方向望去,,多少已經(jīng)辨得出來方向:“晚輩就此告辭!再次拜謝昨日……”
“行了,,無須多禮,,”老胡公擺了擺手,“只是他日老朽有求與你時(shí),,切莫推脫便是,!”
“小輩謹(jǐn)記!”方興不禁淚目,,又撲通跪倒,,朝老胡公叩首再三,起身便走,。
望著少年背影,,老胡公突然想到件要緊之事,于是喝住對方,,可方興卻遲遲不愿轉(zhuǎn)身,。
“喲,,你如何哭起鼻子來了?”老胡公揶揄道,。
“哪里有,,”方興急忙擦拭臉頰的淚痕,“是風(fēng)沙……”
“此地有唐人謠曰,,‘既見君子,,云何不樂,’你這女兒之態(tài),,羞也不羞,?”老胡公笑道。
“恩人,,”方興面色緋紅,,連忙道,“您還有何吩咐,?”
“小子,,老朽有幾句話問你,你好生回答,!”老胡公收斂起笑容,,正顏問道。
“請說,?!?p> “出林之后,,趙家邨人若問起來,,你昨夜到了何處,遇見何事,,應(yīng)當(dāng)如何回答,?”
“我昨夜被老彘王追殺,所幸遇見恩公搭救……”方興不知老胡公為何明知故問,。
“不成,,不成!”老胡公很不滿意,,“還記得昨夜初見時(shí),,所答應(yīng)之事否?老朽問你,,這彘林中荒無人跡,,何來的恩公?”
“是也,,”方興恍然大悟,,一拍腦袋,,“沒有恩公!”
“重新答過,!”
“我昨夜為老彘王追趕,,誤入彘林……呃,在樹上,,對,,在樹上捱過一夜,天亮后便繞出林來……”
“還有破綻,,”老胡公沉吟片刻,,讓方興俯耳過來,“你便如此這般說……記下了嗎,?”
“是,,晚輩謹(jǐn)記!”方興又重復(fù)了幾遍,,說到老胡公滿意為止,。
“去罷,你徹夜未歸,,難免乃父牽掛,,見到他時(shí),務(wù)必囑咐他加緊邨防,,以防赤狄,。”
“謹(jǐn)記,?!狈脚d連連稱是,又一揖到地,。
待他再抬頭時(shí),,眼前只剩彌漫早霧,早尋不見老胡公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