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正值破曉,寒霧尚未消散,,遙遙望向前方,,可以隱約看見城樓上孤傲的燈火。符楚一行人抵達鄴城時,,時辰還早,,城門尚且未開,。
周圍人聲鼎沸,城門邊上有一家賣小吃的小攤,,在角落里撐著幾把破破爛爛的大油紙傘,,竹節(jié)的表面染了一層厚厚的油煙,紙傘的骨架有幾處已經(jīng)折斷了,,傘面殘破,,風一吹便免不了有了些許飄零之意。
攤主阿翁很是慈祥和藹,,臉上有著雪花一樣白的須鬢,,枯瘦粗糙的雙手盡是歲月的滄桑。
同路的商賈都到阿翁那里去吃茶,,三人一路舟車勞頓,,更何況如今時間尚足,幾人便一同過去吃些東西,。
原色的長方木桌上被磨得光亮,,蕭遂平找了一處僻靜的位置入座。攤主阿翁駝著背打了三碗豆腐花端上來,,符楚一邊吃著,一邊聽著鄰座的人閑嘮,。
“欸,,你們可都聽說了北安王兵敗的事了?”一位路人小賈道,。
手中拿著的瓷勺一頓,,符楚又聽旁邊的人反駁道。
“不過是被逼退到北山罷了,,若是反敗為勝也未可知,。”
“你懂什么,,要不是因為吳渙和王光福叛變,,北安王也不會中了埋伏,兵馬折損大半,?!毙”膊粷M小賈所言。
小賈爭得面紅耳赤,,抻著脖子嚷嚷:“反正北安王被流矢所傷,,那箭上淬了毒,料他也撐不了多少時日了,?!?p> 符楚心里咯噔一聲,,手里的粗瓷大碗掉到地上,‘砰’的應聲而碎,。
“你......方才講的什么,?”符楚踉蹌站起來,顫聲問那人,。
不料大家見了她反而更加氣憤,,一男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指著他們道:“他們是北狄人......”
符楚不明所以,,卻聽那人怒聲斥罵:“你們北狄人趁火打劫,,阿月扎部率兵對我南楚北境大肆屠殺掠奪,簡直喪心病狂,!”
符楚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幸好身邊有蕭遂平在,他見情況不妙,,連忙拉起她們離開,。
幾人回到馬車上后,符楚雙手冰冷,,失神地緊緊抓著簪吉的手,。
“簪吉......”符楚嗓子干啞,她慌亂地咽了下口水,,抖著嘴唇問她:“你告訴我,,是不是多凌哥哥......是不是?,!”
簪吉從未見過她這樣,,愣了半瞬,搖搖頭,。
“我也不知道,。”
城門突然打開,,一列士兵握著佩刀出來,,早已等候在外的商賈旅客紛紛擁擠推搡著上前。
為首的士兵突然呵斥:“都不要慌,!排好隊,!”
符楚循聲望去,身體不由自主地站起來,。
“馬上就能見到世子了,,你千萬不要做傻事!”簪吉將她攔住。
符楚略微失神,,半響后,,她從懷里拿出解藥,用力握了握,。
“這世上每個人都不容易,,可你也應當多體諒世子一些。當年他從死人堆里將你帶出來的時候,,何嘗不是在拿于靬部幾萬人的生死做賭注,?!”簪吉見狀又道,。
符楚嘴唇動了動,,發(fā)現(xiàn)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閉了閉眼,,再次抬起頭看簪吉,。
她把手里的藥遞過去:“你把藥帶給多凌哥哥......只要一進城,你便能看見他了,?!?p> 她轉頭看向蕭遂平:“我們回去?!?p> “你要想好,?一旦回去了,可就真的回不了頭了,?!濒⒓獢r住她,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問她。
符楚動了動嘴唇,。
不知何時艷陽突然高照,,讓人睜不開眼,符楚嗓子有些喑啞,,她回頭看了眼城門,,穿過那嚴絲合縫的磚墻,她仿佛可以看見那個白衣翩翩的男子搖著畫扇,,嘴角噙著淡淡的笑,,讓人如沐春風。
“想好了,?!?p> 不管結果如何,她都要陪著他一起走下去。
......
此時的北山大營戒備森嚴,,宋鑲撐著病軀坐在圈椅上,,看著帳內的親信們激烈地討論著迎敵之策。
稅然拿了盞熱茶端上去時,,忍不住悄悄抬起頭看了眼宋鑲,。王光福與吳渙叛變,南面的防線崩潰,,導致他們腹背受敵,,局面很是被動。
“他娘的,,老子帶兵多年,,從沒打過這么窩囊的仗!”
武將都是些炮仗脾氣,,連著幾日的撤退消磨了不少士兵的意志,,作為將領,難免有些意難平,。
可再如何不滿,,到底還是應當顧著些規(guī)矩體統(tǒng)。稅然剛想出言提醒,,卻聽一女聲傳來,。
“龐將軍此言差矣,一味爭強好勝乃是莽夫所為,,避其鋒芒伺機而動才是良策,。”錫珠笑著進來,,婢女方硯拎著食盒跟在后面,。
龐率不想軍中竟有女眷,一時也愣在原地,。
“你怎么來了,?”宋鑲皺眉,軍中最是忌諱女子入前帳,,更何況此時正值決策當口,。
錫珠指了指他肩臂上的傷:“王爺忘了時辰,該換藥了,?!?p> 聞言,龐率輕哼一聲,,不等宋鑲準許,,徑自轉身出了營帳,。
與其同行的幾位將士將士見狀,皆草率行了一禮后轉身離去,。
宋鑲黑著臉,,瞥了眼帳中留下的幾個人。
“都還愣著做甚,?”他瞥見稅然放在邊上的熱茶,,一抬手便摔了茶盞:“滾出去!”
幾位將士見此情形,,紛紛慌亂拱手行禮,,惶恐地看了眼宋鑲,急忙離開了營帳,。
龐率走出營帳后,,有平日與他交好的幕僚勸他:“如今戰(zhàn)局失利,王爺身負重傷,,縱然再有不是,,將軍也不該沖撞王爺才對?!?p> 龐率一揚手,,滿臉輕蔑:“即便沖撞了又如何?現(xiàn)在他已失勢,,休想再對我指手畫腳,!”
同行的幕僚心驚,忙上前阻止:“龐將軍定是氣糊涂了,,若是讓王爺聽見,,將軍又要挨罰了?!?p> “聽見就聽見,,我還怕他不成?,!”龐率梗著脖子粗聲道,。
周圍人來人往紛紛側目,見這架勢皆不敢上前勸阻,。樹梢上的鴉雀咕咕直叫,襯得整個軍營愈加安靜,。
等眾人走了,,錫珠才蹲下清理著地上的碎瓷片,她邊撿邊勸:“不過是些見風使舵的人,,王爺何須動怒,?”
“旁人也就罷了,龐率是本王一手提拔的,不成想也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宋鑲氣得連連拍桌,。
錫珠長嘆一聲,從方硯手中接過食盒,,將里面的點心端出來,。
“時移事易,王爺切莫過于生氣了,?!卞a珠雙手捧著筷子遞過去,柔聲道:“先養(yǎng)好身體才是,?!?p> 宋鑲抬眸瞧她一眼,伸手取了筷子夾菜,,夾到一半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樣,,自嘲一笑。
“不想最后陪在本王身邊的竟是你,?!?p> “王爺是妾身的夫君,妾身自然是要追隨王爺?shù)??!?p> 宋鑲淡笑,將她拉到身旁,,想讓她與自己平坐,。
“妾身不敢?!卞a珠慌忙起身,。
宋鑲將她摁住,寬慰她:“你既是本王的發(fā)妻,,自是當?shù)闷鸬?。?p> 眼前宋鑲的溫柔讓錫珠覺得不太真實,,但她還是慢慢挨著他坐下,。
屋外巡邏的士兵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經(jīng)過,寒衣與腰上所戴佩刀發(fā)出金屬碰撞而獨有的聲響,,在漆黑的夜晚顯得格外凜冽凄寒,。
這幾日的天氣古怪得很,分明還未立春,,可一路上繁花嫩草生機勃勃卻又像是早已入了春似的,。垂柳抽了新枝,,微風一吹,堤岸上的柳樹便如同少女的秀發(fā),,肆意輕飄,。
符楚與蕭遂平顧不上欣賞美景,連夜趕回京城后,,卻被告知已經(jīng)封城了,。
符楚松了一口氣,她這一路聽了不少的流言蜚語,,外頭以訛傳訛,,都道北安王已經(jīng)兵敗被俘畏罪自殺等等。符楚自是不信宋鑲會如此做,,但謠言可畏,,她心里到底還是有幾分害怕。
如今瞧著情形,,只怕雙方都還膠著在一起,。懸著的心稍稍松了些,符楚環(huán)顧左右,,眼下最大的難題,,便是如何進城了。
看了眼身旁的蕭遂平,,她瞧得他下盤扎實,,便知他是會武功的,想必自保不成問題,。符楚搖搖頭,,只可惜敵眾我寡,更何況還帶著她,。萬一被發(fā)現(xiàn),,后果不堪設想。
正想著,,遠處卻傳來悶重急促的馬蹄聲,。符楚與蕭遂平互視一眼,兩人退避一旁,。
只見一隊輕騎氣勢洶洶趕來,,為首的將領一襲白袍,面容嚴肅,,腳下的馬鐙在太陽下反著刺目的寒光,。
后面有小將上前朝向他稟報,他聽后不發(fā)一語,,銳利的眼睛慢慢掃過四周,,像一只伺機而動的鷹。半響過后,,那將領終是向后一抬手,,沉聲吩咐:“原地休整!”
竟是北越人,!符楚不由得心里一驚,。北狄趁火打劫,如今連北越也要來分一杯羹了嗎,?但看他們的樣子,,似乎并不打算殺人屠城。符楚皺眉,,那么原因只有一個了,。
離他們最近的士兵在竊語,符楚豎著耳朵旁聽,。
“欸,,南楚的這場內訌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平息?!?p> “管它呢,,鬧得越久越好?!?p> “哎,。”小士兵長嘆一聲:“我倒是真佩服北安王,,他如今腹背受敵,,卻還能在北山堅守三日?!?p> 另一個士兵不屑嗤一聲:“那又如何,?等咱們進了城,拿下北山那是遲早的事,?!?p> 他們是宋熹的人!符楚心里咯噔一聲,,像石子落入水中慢慢沉了下去,。
不遠處有兩個落單的士兵,符楚看了眼蕭遂平,,兩人悄悄跟了上去,。
蕭遂平化掌為刃,一個手刀便劈暈了后面的小士兵,,符楚連忙上前幫忙將其放倒,。
趁著走在前面的士兵還沒反應過來,,他猛地發(fā)力沖上前捂住那人的口鼻,一個干凈利落的劈掌,,便又輕松解決了一個,。
時間緊迫,兩人顧不上避嫌,,背對著迅速換好衣服后,,又把被打暈的士兵拖到深溝壕里,還抱了一捆草料過來鋪在他們身上蓋上掩藏,。
長空上凝結萬里的愁云,,氣氛壓抑沉悶,城樓上旌旗撲簌,,一行人軍容肅整,,連身下的馬兒也不會抖著輕狂的鐵蹄。
城門突然打開,,前面的號令一下,,馬兒驀地沖了進去。符楚與蕭遂平混在隊伍末尾,,隨著他們一起進去,。
京郊有一條岔路口,符楚故意落后兩步,,等前面的人過去了,,她與蕭遂平一扯韁繩,馬頭順勢一偏,,兩人正要沿著小路逃走,,卻見方才的人又回來了。
一問才知,,原來他們是走錯了路,。
回想起方才那幾個小士兵講的話,符楚伸手摸了摸鼻子,,余光瞟了眼蕭遂平,,他的嘴角也抽了抽。
一聲駿馬突然蕭蕭鳴叫,,緊接著便是咚咚的馬蹄聲,。
符楚循聲望去,原來是之前的那位白袍將領打馬過來,。
他臉色微沉,,身下的馬兒步調漸緩,手下一勒韁繩,馬兒俶的停下,。修長的手指漫不經(jīng)心捋過細長的馬鞭,,眼光掠過每張臉。
“你,?!彼钢椭^的符楚,冷聲命令:“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