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入初中,,羅天逸和許天晴很快成為學(xué)校的風(fēng)云人物。
入學(xué)摸底考、隨堂測驗,、月考、期中考,、期末考,,無論大考小考,許天晴都是毫無懸念的年級第一名,。盡管她課余時間全用來看小說,,也不妨礙她功課的一流。不過看了太多的書,,天晴的眼睛不可避免地近視了,。一副紅色塑料圓框眼鏡遮住了那雙漂亮的大眼睛,門牙微微突起,,嘴唇鼓鼓的,,實在算不得美少女。
羅天逸雖然學(xué)習(xí)成績一直處于中下流,,但他加入了校足球隊,,體育上的特長得以發(fā)揮出來,如魚得水,。隨著青春期的發(fā)育,他越發(fā)地英俊挺拔,,曾經(jīng)有的一點點嬰兒肥也蕩然無存,,棱角分明的臉龐讓多少女孩子怦然心動。
兩人分在同一個班,,沒有同桌,。但他們?nèi)匀缓托r候一樣,一起上學(xué)放學(xué),,他們不知道,,在這樣一對旁人看來很不搭配的組合背后,有著多少的竊竊私語和暗自嫉妒,。
終于有一天,,趁放學(xué)后天逸足球隊集訓(xùn),范燕帶著一群女生在路上堵住了天晴,。
都是一個片兒的孩子,,范燕也升入了這所中學(xué),,分在隔壁班。她微帶自然卷兒的頭發(fā)斜斜地往右肩上編個辮子,,辮稍是時下最時髦的黑白波點手絹,,一雙丹鳳眼似笑非笑地盯著許天晴,雙手插在緊身牛仔褲褲兜里,,只分別露出一個大拇指——這是香港黑幫片里老大們最酷的站姿,,就像陳浩南一樣。三五個女生雙手交疊在胸前,,站在范燕身后,,盯著天晴。
許天晴見這陣勢,,噗哧一下笑出聲來:“范燕娃,,你在演電影啊,?”
“天晴娃,,你不要笑。我給你說,,不要一天到晚跟到羅天逸,。不然的話......”
“不然喃?打我蠻,?”
“你不要嘴犟,。我問你,你是不是喜歡羅天逸,?”
“喜歡要咋個,?不喜歡又要咋個?”
“你喜歡他是莫用的,。因為他喜歡我,。嘿嘿?!?p> 許天晴忍了又忍,,忍了又忍,但最終還是沒憋住,,哈哈大笑起來,。
范燕氣急敗壞:“許天晴,你不要笑,。你不相信蠻,?你去照哈鏡子,一副齙牙巴,,戴個丑得要死的眼鏡,,說你是四眼田雞都是抬舉你了,。你成績好又咋個嘛?哪個男生會喜歡女生成績好,?都是喜歡漂亮的,。你看哈我,從小到大,,隨便哪個時候,,都比你漂亮一千倍!哦,,不,,一萬倍!羅天逸肯定是喜歡我,,不得喜歡你,。”
許天晴一下子停住了大笑,,一股落寞隱隱浮現(xiàn)在臉上,。她眼眶泛紅,背過身去深吸了一口氣,,把即將流出的眼淚生生憋了回去,,轉(zhuǎn)過頭,努力擠出一個笑容,,雖然這個笑,,也許比哭還難看:“范燕,你是很漂亮,,你比很多人都漂亮,。但是羅天逸不是那么膚淺的人,因為你漂亮就喜歡你,。他喜歡哪個,,他自己才曉得。今天這個事情到此為止,,我愿意跟哪個一起走,羅天逸愿意跟哪個一起走,,這都是我們的自由,,你管不到。你再無理取鬧,,我明天馬上告訴老師,。你覺得老師會幫哪個呢?”
范燕氣結(jié),,一時無言以對,。許天晴昂首挺胸地越過她們,,噔噔蹬地走了。
只有天晴自己知道,,她在心中默默哭泣,。
外貌上的差距,是她和天逸之間的一道鴻溝,。這種自卑感,,再好的成績也無法消除。
回到布殼街的小院,,華燈初上,。天晴無精打采地吃了幾口飯,端著碗發(fā)呆,。
天逸一身臭汗一身泥地走了進來,,眼巴巴地望著天晴:“大小姐,賞口飯吃吧,?!?p> 老許邊笑邊用筷子敲天逸的頭:“你這小子,又來蹭飯了,。自己去盛,。”
李梅白了丈夫一眼,,沒吭聲,。
天逸一陣狼吞虎咽,頭都埋到碗里了,。
“逸娃子,,你媽老漢兒呢?”李梅沒好氣地問,。
“唔......在吵架......”天逸含著一大坨飯,,含含糊糊地回答。
“唉,,又吵架,。這老羅自從單位垮了以后,拿著遣散費也不好好過日子找工作,,非要去跟到兄弟伙做生意,,這哈生意虧了,錢也要不回來了,,還天天喝酒吵架,。唉,天逸,,以后餓了就到許叔叔這來吃哈,?!?p> 李梅怪笑著接上話:“對的,你許叔叔和你媽媽是好朋友,、老朋友,,你來吃飯,他高興得很啊,?!币贿呎f一邊斜瞄著老許,老許默默吃飯,,一副完全沒聽見的樣子,。
“嘩啦”一聲巨響,四個人都震了一下,。
天晴說:“天逸,,好像是你家!”
天逸碗一放就沖了出去,。
一跨進家門就驚呆了,。
母親白璐倒在地上,右邊臉頰已高高腫起來,,嘴角流下一絲鮮血,。身邊是摔成八瓣的小桌,瓷杯碎了一地,。父親老羅兀自站在那里,,一座黑塔似的,又像一臺巨型鼓風(fēng)機,,呼哧呼哧地喘氣,,手掌張開,不停顫抖,,額頭上青筋亂跳,。
跟進來的許家三口,也驚住了,。
老許第一個沖了過去,,扶起白璐。
他朝老羅怒吼:“羅德全,!你個狗日的打女人,!”
李梅震驚之余,臉上隱隱現(xiàn)出一陣暢快,,仿佛多年大仇得報的揚眉吐氣。但頃刻之間,,就轉(zhuǎn)為憤怒,。她聲音尖利地咆哮著:“許家銘,!人家兩口子打架關(guān)你屁事!搞快滾過來,!”
天逸渾身顫抖,,雙手緊緊握拳,死死地盯住他父親,,眼淚像泉眼一樣,,止不住地從血紅的眼睛里涌出來。
天晴被天逸的樣子嚇壞了,,她輕輕走過去,,撫摸著他緊繃的背,想讓他放松下來,。她聽到天逸咬得咯咯直響的牙齒,,手不禁微微發(fā)抖。
許家銘對老婆的怒吼充耳不聞,,他小心翼翼地扶著白璐坐到沙發(fā)上,,仿佛捧著一件稀世珍寶。
白璐有氣無力地斜躺在沙發(fā)上,,哭得梨花帶雨,。發(fā)髻松散著,長長的大波浪卷發(fā)凌亂地散落在胸前,,白皙的臉上,,一道道指印清晰可見。盡管年近四十,,可她身上仍然有一種嬌弱的美麗,,如今更是楚楚可憐,讓人忍不住地想要去呵護她,,照顧她,。
老許轉(zhuǎn)頭,怒視著老羅:“羅德全,,你算啥子男人,!”
老羅漸漸平靜下來,他默不作聲地踱到屋角蹲下,,點燃一支煙,。片刻,甕聲甕氣地吐出一句話:“狗日的瓜婆娘騙我,,十幾年前騙我,,十幾年后還騙我。老子這是撞到鬼了哦!”
李梅聽了,,嘆一口氣,,走到丈夫身邊,悄聲說:“你去看哈天逸娃,,我來收拾一下,。”她打掃著地上的狼藉,,一雙杏眼黑白分明,、炯炯有神,和天晴的眼睛一模一樣,。屋子里靜了下來,,只聽得見碎瓷片被掃進撮箕的嘩嘩聲。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李梅的大眼睛漸漸浮起了一層薄霧,,她抬起頭深吸一口氣,生生把淚水壓了下去,。
老許看著忙前忙后的妻子,,向她投來感激又歉疚的一瞥。
那天晚上,,天逸一直陪著母親,,天晴一直陪著天逸。
夜深了,,天逸在床邊拉著母親的手沉沉睡去,,天晴為他披上外套,走出門去,。
小院沉浸在夜色中,,月光如水一樣流淌下來,蛐蛐兒在草叢中鳴叫,。尋常人家的生活就像此刻的院子一樣,,靜謐、安寧,,可誰能知道,,在這平靜如水的表面下,隱藏著多少翻滾的暗涌,,每個人的內(nèi)心深處,,又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呢?
天晴垂下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