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寢室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累得癱倒在床鋪上。沈默然昨晚睡得并不踏實,，簡直噩夢連連,，凌晨四點鐘就爬了起來，出去跑了一圈,，又自制了提示牌,，掛在一樓的衛(wèi)生間,。
他掙扎著站了起來，走到陽臺上,，只見提示牌還在,。院落里靜悄悄的，夏影并不在家,，可能還在陪著她的好姐妹,，可她們?nèi)チ四睦锬兀可蚰挥行┫氩煌ā?p> “默然,，歇會兒咱們出去走走,。”韓梅城突然開口說道,。
“去哪兒,？”
“一個好地方，去了你就知道了,?！表n梅城賣起了關(guān)子,，一想到余夢秋曾住在她的隔壁,，心里泛起一陣漣漪。
沈默然有些不樂意,，“你不說我可不去,，跑了一下午，我實在累得慌,?！?p> “騎自行車過去，我來騎,！”
“那好,，我先去衛(wèi)生間擦擦身子?！闭f著便將軍訓(xùn)服脫了下來,，踩著拖鞋，進了衛(wèi)生間,。再出來時,，韓梅城已經(jīng)在樓下等著他了。
出了玉器店,，沿著大街一路向西,，過了兩個紅綠燈，又往南進入一條狹窄的巷道,，騎到巷道的盡頭,，韓梅城停了下來，“到了！”
沈默然抬頭看到一家書報攤,，絮叨著：“就這賣書的地兒,，早知這里，我就不來了,?！彼€以為韓梅城會請他看電影，或者去附近的臺球室,，哪里想到會是這里,，“你去吧，我在門口等你,！”
正如此說著,，忽然店里走出一位體型微胖的中年婦女，臉上洋溢著笑容,，熱情地招呼著他們,。
韓梅城上前打了招呼：“謝阿姨好，這是我同學(xué),，我們過來買幾本書,。”
“買啥,，想看什么跟阿姨說,！”
沈默然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喊了聲“謝阿姨”,。他竟不知韓梅城在這里還有親戚,，架不住謝阿姨的熱情，只得跟著走了進去,。
韓梅城胡亂翻著一本書,，問道：“謝阿姨，余夢秋呢,，聽說她腿腳不便,，沒什么大礙吧？”
“嗯,，早起腳崴了,，你們那軍訓(xùn)她可能不能參加了?！?p> “到醫(yī)院看了嗎,？”韓梅城關(guān)切地問道。
“嗯,，醫(yī)生說沒什么大礙,，將養(yǎng)半個多就好了,。”
“哦,，那她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嗎,，我去探望探望，正好今天班主任交代了一些事,，我去告訴她,。”
“嗯,，還在呢,！有什么事，重要嗎,？”
“是學(xué)習(xí)上的事,，您能告訴我她在哪家醫(yī)院看病嗎？”
沈默然有些想笑,，沒想到這家伙還真能編,，想到夏影也和她在一起，配合著說：“我們老師也講了,，好像還挺重要的呢,！”
“北城人民醫(yī)院，你們趕緊過去吧,！”聽到北城人民醫(yī)院,，韓梅城的心不禁顫抖了一下,。
北城人民醫(yī)院是一家腫瘤醫(yī)院,，地點在北城二中附近，沿著這條東西大街,，往東五百米便是,。在他八歲的時候，母親曾領(lǐng)著他來過一次,。那時候不懂事,，經(jīng)過一間燒餅鋪，他還哭鬧著,，非要吃豆沙餡的燒餅,。那滋味甜到了他的心里，可如今卻異?？酀?。
他不懂什么是腫瘤，更不知為何大家會哭,，只知道重癥監(jiān)護室里,，外公戴著氧氣罩,，全身插滿了管子，然后一條波浪線在屏幕上來回跳,。幾個舅舅和姨媽在門外等著,，不時地擦拭著眼角的淚水，他不時地啃著燒餅,。
沒過多久,，急救室的門開了，他看到那條波浪線已經(jīng)不再跳動,，身穿白大褂的醫(yī)生走了出來,，向大家宣布說：“對不起，我們盡力了,！請大家節(jié)哀,！”
母親嚎啕大哭起來，他緊緊攥著豆沙燒餅,，跟著大家往前走,。急救室里，只見外公一動不動地躺在病床上,，緊閉著雙眼,，嘴巴微微張著，似乎想要交代些什么,。醫(yī)護人員拿白布蓋住了外公的身體,，淚水頓時在眼角打轉(zhuǎn)。
從那天起,，他永遠(yuǎn)失去了疼愛自己的外公,。后來，他終于明白了什么是腫瘤,，原來外公患的是一種叫做肺癌的惡性腫瘤,。
想到這里，韓梅城不無悲傷地問道：“不是崴了腳嗎,，為什么會去這家醫(yī)院,？”
幾個學(xué)生拿了報紙，將錢遞給了她,，找了零錢,，謝阿姨沉默了片刻，“秋秋沒事,，是她爸……”
“什么,？”韓梅城略有些疑惑。
謝阿姨鎮(zhèn)靜過后,，便將事情的經(jīng)過告訴了他們,。當(dāng)他聽到肺癌晚期的時候,，一顆心再次被刺痛了。她的聲音比較輕緩,，但還是夾雜著幾分哀傷,。
韓梅城愣在當(dāng)?shù)兀蚰灰姞?，推了推他的胳膊,，韓梅城回過神來，問道：“那叔叔是在哪一間病房,？我們作為北城一中的學(xué)生,，前去探望探望?！?p> “在四樓,，四一二?！?p> 正要走,，謝阿姨叫住了他們，“等等,！這有幾本書,，你們幫我?guī)н^去吧！”沈默然接了過來,。
“阿姨再見,！”
離開了書報攤，他們徑直去了北城人民醫(yī)院,。瞅到一家水果店,，沈默然喊住了他：“停停停！”韓梅城停了下來,，“你在門口等著,，我去買一籃水果,?！表n梅城尚未從悲傷的心緒中恢復(fù)過來，目送他進了水果店,。
沈默然剛推開門進去,，卻見夏影正在里面挑挑揀揀著，面帶幾分笑意,，迎了上去：“夏影,，怎么這么巧，你也在這里買水果,?！?p> 夏影被一聲聒噪擾亂了思緒,，抬頭望見是他，剛想開口罵他色狼,，轉(zhuǎn)念一想,，又咽進了肚子里，扔下了蘋果,，“怎么哪里都有你,，你在這里干什么！”
“買水果??！”沈默然湊了過去，拿起她扔下來的蘋果,，“這個不錯,，紅彤彤的?！?p> “你跑這么遠(yuǎn)買水果,，鬼才信呢！說吧,，到底什么事,！如果要道歉就不必了，想要本姑娘說謝你的話,，更加不可能,！”
還是這張得理不饒人的嘴，沈默然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將蘋果放進她的袋子里,，說道：“夏大叔不是說了嗎，以前的事咱都不要提了,。我們來這里,，是代表學(xué)校來探望余老師?！?p> “你們都知道了,？”
沈默然點了點頭，輕柔地說道：“余老師會好起來的,！”夏影“嗯”了一聲,，聽他如此說，又添了幾分好感,。
“不要拿了,，都滿了！”夏影大叫了一聲,，沈默然嚇得一哆嗦,，蘋果掉在了地上,，只得彎腰去撿。
夏影漲得臉面有些通紅,，“買你的吧,，我走了！”到柜臺付了賬,，提著水果跑了出去,。沈默然悵然若失。
拿起一把香蕉,，一串黑提,，又挑了幾個橙子和芒果，對老板說：“有果籃嗎,，幫我裝一下,！”
結(jié)完賬，拎著果籃,，和韓梅城一道進了醫(yī)院,。
病房里，余詩文剛剛接受完化療,，正心疼地拍著女兒的后背,。余夢秋這一整天都待在醫(yī)院里，在化療開始前,，她因腿腳不便,，便拜托夏影外出買些蘋果。等化療一結(jié)束,，她便沖進了病房,，幫父親戴上了一頂帽子，然后趴在病床上抽泣著,。
余詩文好生懊惱,，為何煙就是戒不掉，為何跟她發(fā)脾氣,，為何攤上這勞什子?。〔痪褪且粓鲕娪?xùn)嗎,，不愿意去就由著她唄,，也不至于崴了腳。
可他就是這么一個人,，凡是和學(xué)校相關(guān)的，他總會特別對待,，如果條件允許,，他還會義無反顧地站上那三尺講臺,。
新生軍訓(xùn)是高中的第一堂課，女兒剛考進北城一中,，這堂課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缺席的,，要不然，她的整個高中生活都是不完整的,。他不愿女兒的人生留下任何的遺憾,。
可是現(xiàn)在，他還能說些什么呢,？女兒是故意崴的腳,，他心里很清楚這一點。她也是這么一個脾氣,，一旦認(rèn)定的事情,，就要非做不可。
經(jīng)過這兩個多月的治療,，主治醫(yī)生說他目前情況良好,，暫時脫離了危險，癌細(xì)胞也得到一定程度上的控制,，沒有再繼續(xù)擴散下去,。
聽主治醫(yī)生如此說，他有信心自己能夠康復(fù)起來,。他還要陪著女兒一起成長,，這三年的高中生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缺席的,。還有,，他還要看到女兒考進大學(xué)，看到女兒嫁人……
兩到三年,，肯定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
過去，他荒廢了太多的時光,，沒有好好陪陪女兒,。怪只怪太喜歡舞文弄墨，以至于沉迷文學(xué)無法自拔,。他的理想是當(dāng)一名作家,，想著有生之年，若能寫出一部像《紅樓夢》一般的傳世巨著,，也不枉此生,。
如今想來，真是有些可笑，我們都是庸人,，年少輕狂,，都太喜歡做夢了。一旦上了年紀(jì),，方知什么才是最為珍貴的,。
他把《紅樓夢》推薦給女兒，只是希望她能夠認(rèn)清現(xiàn)實,，紅樓里的大廈將傾,，現(xiàn)實里的大廈卻需要我們一點點去蓋。不要像自己,，太不知好歹,。這個世界，人世間本就萬般無奈,，我們要學(xué)會隨機應(yīng)變,。
因此他選擇支持女兒的理想，當(dāng)個新聞記者,，也蠻好的,，只要不去戰(zhàn)地報道，去哪都行,。
余夢秋揉了揉眼睛,，沒想到竟然睡著了。她做了一些很美的夢,。她夢到自己又回到了童年,，一家人幸福得生活在一起。她夢見父親的病好了起來,，陪著自己放風(fēng)箏,。她夢見一個小姑娘偷偷跟著母親進了教堂，跪在十字架前祈禱著,。她還夢見自己走上了講臺,，那一張張稚嫩的臉龐凝望著自己。
她破涕為笑,。
“秋秋,，夢到了什么，這么開心,！”余詩文問著女兒,。
“才不告訴你呢！”見女兒撒起了嬌,，余詩文笑了起來,。
夏影正在病房外面坐著,，見他們兩個一路跟過來，趕忙大聲喊道：“你們兩個冒失鬼,，先不要進去,，別打擾他們休息,！”說完,，就后悔了，頓時捂住了嘴巴,。
“誰在外面,？”
夏影拎著水果走了進來，他們兩個跟在后面,。
“余叔叔,！”
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余夢秋向她身后望了望,，只見她的同班同學(xué)韓梅城正抱著幾本書站在門口,。
見她想要站起來，夏影一個箭步走了過去,，把水果放在床頭柜上,，伸手將她扶了起來。
“你怎么來了,？”余夢秋頗有些意外,。不等他回答，便向父親介紹說這是自己的同班同學(xué),，只是不知身邊的這位是誰,。
沈默然將果籃放在桌子上，自我介紹道：“余老師,，您好,！我們倆都是北城一中的學(xué)生，聽說您病了,，便代表學(xué)校來看望您,，同學(xué)們都盼著您能好起來呢?！?p> “謝謝,，謝謝同學(xué)們！”余詩文甚為感動,，“別站著了,，趕緊坐下來?！?p> 他們倆搬了凳子,，畢恭畢敬地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