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西城,,雍國帝都,。
雍國數(shù)百年的底蘊都在這座城中,綠瓦朱墻,,鋪地黃土,,無不顯示出雍國強盛的國力來。而這座祥和安寧的定西城卻有馬蹄陣陣,,蹄聲震天卻絲毫不散亂,,讓人仿佛看到一隊整齊的人馬行進在城中鋪了黃土的街道上。
“可惜了護城河邊的好柳樹,?!鼻p鯉看著天邊隱隱的火光,悄悄搖了搖頭,。
走在她兩邊的人立刻催促:“公主,,走吧,。”
夜色蓋天,,宮內(nèi)卻因夾道而設(shè)的燈燭亮得通明,。乾雙鯉用眼神止住身側(cè)侍女的叱罵,心思落到了很遠的地方,。
她的母妃沈氏今日過生辰,,父皇才允她在宮內(nèi)逗留。過了上床睡覺的時辰突然來了兩個人拉她去御書房,。說實話,,她是不想去的??赡莾扇艘粋€是右相的小廝得罪不得,,一個是父皇身邊的侍從,不想去也得去,。
更讓乾雙鯉在意的是他們的態(tài)度——私闖母妃寢殿,,傳話傳得語焉不詳,,問什么都是一句“公主去了就知道怎么回事兒了”,。
她在他們掏刀挾持母妃前答應(yīng)了他們。
御書房亮著燈,。乾雙鯉的心放松了大半,。兩盞父皇在時才會點的龍頭燈亮著。她走入外室,,外室里站著很多人,,只是沒有父皇。
乾雙鯉問了兩個問題,。
“我父皇呢,?”
“諸位叫我來做什么?”
第一個問題沖著父皇身邊的大太監(jiān)張茂,,他的反應(yīng)告訴她父皇不在這里,。第二個問題沖著這里站著的余下六個人。她認(rèn)出這六個人分別是:右相全思成,、大太監(jiān)張茂,、吏部尚書秋忠、一個皇侍家族的人,、兩個剛剛把她“請”來的侍從,。
沒人回答乾雙鯉的問題。秋忠急道:“你們可要想好了,。這不是能隨隨便便混過去的事情,,要是出了差錯……”
“不會有差錯,。”全思成冷聲打斷他的話,?!拔覀儫o路可走?!?p> 秋忠勉強道:“是,,我們無路可走?!闭f話間他渾身汗水直冒,,不住用袖子擦臉。這可是晚春,,屋子里不燒地暖,,夜晚寒意絲絲。乾雙鯉冷眼看著他們互相試探,,揣測自己的處境,。
全思成半是利誘半是威脅地遞給秋忠一條帕子:“殺父之仇,毀族之恨,。秋大人,,我們絕對不能讓他上位?!?p> “可他也不一定成功登基,。”秋忠接過帕子一下下地擦臉,,力度大得仿佛要把臉皮也搓掉,。“我們無需鋌而走險,?!?p> 張茂一直安安靜靜地當(dāng)背景板,適時地補上一句話:“太祖皇帝有過口諭,,凡皇帝死于兵亂之中而膝下無繼承人者,,可由保駕人繼位?!?p> 秋忠徹底下定決心:“好,,那一切聽全大人的?!?p> 乾雙鯉已經(jīng)懵了,。
短短幾句話,她聽出幾個關(guān)鍵信息——父皇已死,、太子哥哥已死,、五皇子多半也遭遇不測,。他們找自己來是繼位的?
那群人開始翻東西,。博古架,、書架,一切能翻動的東西都被挪了個徹底,。干凈整潔的御書房被他們弄得像個遭了狼的小姑娘,。一只父皇最喜歡的羊脂玉瓶咕嚕嚕滾倒在地,乾雙鯉走過去扶,。
扶起來才發(fā)現(xiàn)它被磕掉一個角,,再不可能恢復(fù)如初。
“找到了,?!鼻镏遗d奮地把手里的盒子遞給全思成?!澳憧纯词遣皇沁@個,。”
那盒子一弄就開,。大概每任皇帝都沒想過有人敢大規(guī)模地翻弄御書房,,連地板都挖開幾層翻翻。張茂捧出里面的明黃絹布,,找了個還算整潔的桌子磨墨捉筆,。
皇侍家族的人圍了上去,。秋忠在一旁指手畫腳:“不要緊張,!就像平時那樣!”
“閉嘴,?!睆埫K于有了點怒氣?!澳灰谝慌杂绊懳液脝??”說罷他也不看吏部尚書的臉色,穩(wěn)著手揮毫潑墨,。他動作穩(wěn)而快,,很快就把東西給了全思成:“大人您看?!?p> 全思成看了兩遍:“好,。”說罷看向乾雙鯉:“公主,,請吧,?!彼⒅钙秸疲赶蜃郎蟼鲊癍t,。
乾雙鯉沉默半晌,,抬頭道:“全大人什么意思?”
全思成沒有笑意地笑:“請公主來做皇帝,?!眱扇搜凵裣嘟唬p鯉先垂下睫毛:“雙鯉才疏學(xué)淺,,怕是要勞煩諸位大人另請高明,。”
先不說這個時候做這種皇帝會不會被他們口中那個“他”追殺至死,,單就個人意愿來說,,乾雙鯉也不愿意當(dāng)皇帝。
“也行,?!?p> 全思成應(yīng)得這么痛快,乾雙鯉被嚇了一下,。接著,,右相笑嘻嘻地盯著她:“只是詔書數(shù)額有定,煩請公主即刻自裁,,并在死前做出新的傳位詔書,。”
此事無法善了,。更讓她心涼的是皇侍家族的人沒有表露出半點反對,。
雍國皇侍一族享有超然的地位,每代左相出于此族,。但他們與皇族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行事以皇族榮耀為第一準(zhǔn)則,保護皇族也是他們的義務(wù)之一,。
想來怕是皇位在前,,一個公主的死活無關(guān)緊要。
她的侍女蝶舞已經(jīng)被嚇傻了,,小心翼翼地攥住她的小臂:“公主,,您別急。我去找娘娘,?!?p> 乾雙鯉搖頭,一頭琳瑯珠翠脆響:“不要拉上母妃?!鄙蚣以缫褯]落,,即使沒有沒落也不過是帝都中一抓一大把的普通家族,在這種事上不會有任何發(fā)言權(quán),。
張茂捧來一個托盤,,里面一杯酒,一條綾,,一把匕首,。他在她三步遠的位置停住,跪下來:“公主,,請,。”
御書房開始聽得見馬蹄聲,。這種事情不是沒有過,,只是戰(zhàn)火燒不到后宮。那些刀光劍影奪命機鋒都由前朝扛,。她們只用好好地打扮,、維護好雍國的體面,在落敗之后自殺或接受屈辱便可,。
這就是命運,。
乾雙鯉繞過張茂,拿起傳國玉璽,。
誰能想到這東西拿在手上還沒有一支足金珠花重,。乾雙鯉的手止不住地發(fā)抖,她僵著身子沾印泥,,在早已鋪開的絹布上按下,。
印泥鮮紅,很像女兒家平日用的口脂,。乾雙鯉把沾在指尖的一點紅泥抹到唇角,,扶著桌案直起身。蝶舞替她把那卷詔書奉至全思成面前,。
全思成的笑容終于略微滿意:“既如此,陛下請隨我來,?!?p> 他們走進御書房內(nèi)室。
雍國的皇帝,、乾雙鯉的父皇歪著頭坐在他常坐的位置上,。他最寵愛的小兒子垂著臉掛在他肩頭。
乾雙鯉撲過去:“父皇,!”
黃調(diào)的燭火營造出一種溫暖的假象,。父皇的手已經(jīng)硬了,,乾雙鯉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他唇邊有一絲黑血。她又去翻五皇子的尸首,,皇弟背心插著一把匕首,,傷口滲出的也是黑血。
“這是怎么一回事兒???”她終于崩潰?!澳銈兊故歉嬖V我是怎么回事兒,。”
父皇對她不如對五皇子那么好,,但也是個很好的父皇,。他關(guān)心她的成長,偶爾親自指導(dǎo)她的學(xué)業(yè),。雖然他對每個兒女都是如此,,但對乾雙鯉而言,他獨一無二,。
沒人回答她,。全思成甚至催促道:“陛下,盡快行禮,,免得夜長夢多,。”
蝶舞怕他們做出什么更讓乾雙鯉激動的事,,低聲提醒:“公主,,跪下吧?!?p> 新帝向大行皇帝跪下三叩首方算成功繼位,。乾雙鯉雙眼發(fā)直,蝶舞直接把她按到地上,。
乾雙鯉頭痛欲裂,。
她和那群常年浸淫宦海的老鳥不同,尋常受到的是最正統(tǒng)的皇室教育,。母妃也最多向她普及一些“天生民而立之君,,君猶舟也,民猶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樣大逆不道的論斷,沒有告訴她遇到這種情況要怎么做。
“陛下,?!睆埫叽俚馈?p> 對,,至少先把眼前的局面渡過去,。乾雙鯉猛地叩首。
一,、二,、三.
禮畢,她還跪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動作得太急,,眼前看不清東西。乾雙鯉慢悠悠抬頭,,視線正對上父皇握起的手,。
一對玉胡桃還攥在他手心。
乾雙鯉的視野又模糊了,。她伸手取那對胡桃,,取不出來,父皇握得很緊,。還是皇侍族人上前扶起她,,順手掰出那對胡桃塞在她手里:“陛下當(dāng)心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