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回家
“陛下,,臣妾無用,,太子殿下半路截來,臣妾也沒能攔住?!?p> 容妃跪在冰冷的地上,,額頭觸地請罪,相里華的手伸來,,將她扶起來,。
“愛妃不必自責(zé),是獻(xiàn)之太糊涂了,?!?p> “可是,陛下,,太子殿下如此行事,,實(shí)在不顧圣名,如今京都里都傳得難聽極了,?!?p> 鄭平總管走進(jìn)來,“陛下,,太子殿下求見,。”
“嗯,?!?p> 櫻桃紅了,綠苔悄漲,。
兩個月后,,肅千秋的傷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只是照太醫(yī)丞的話說,,她背上的棒瘡還沒有好全,。
但是其實(shí)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
其間,,由于肅千秋身份特殊,,只能呆在光天殿里,哪也不能去,,每天就是等相里貢下朝,,或是陪桐娘聊天,或是看看書,,或是睡睡覺,。
秦簪時常來找她陪她說話,她在東宮里的日子才不至于太過無聊,。
至于相里貢,,她和相里貢相處了這么幾個月了,,兩人相處得也融洽了些。
宮里表面上一片風(fēng)平浪靜的態(tài)勢,,暗里卻一直波濤洶涌,。
六月初五的午后,樹上的蟬兒叫個不停,,光天殿里卻一派寂靜,。
一大塊冰泡在青底冰紋大缸里,徐徐散著涼氣,,肅千秋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缸邊,倚著釉質(zhì)細(xì)膩的缸沿,,手里拿了一本志怪記,,眼神卻不時瞟向一旁坐著的相里貢。
相里貢看完了奏章,,稍稍整理了一下成疊的奏本,,站起身來,向正殿走去,。
肅千秋看著他的背影,,張張嘴,,想喊他的名字,,又沒喊出來,只得訕訕地翻著書掩飾自己的尷尬,。
她覺得有些煩躁,,就提起書向內(nèi)殿走去,把書放在了案上,,垂頭喪氣地趴在桌子上,,下巴抵著檀木桌面,心里頭又罵了相里貢兩句,。
沒過一會兒,,相里貢走了進(jìn)來。
肅千秋直接坐直了身子,,冷臉冷聲地朝他喊,,“相里貢,什么時候才能放我回去,,我要回我家,,你這兒悶的很?!?p> “走吧,,你不先換衣服嗎?”
相里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抬頭看向她。
肅千秋這才發(fā)覺,,他已經(jīng)換上了一件鴉青色竹紋的長袍,,收拾妥帖了。
她面露喜色,,站了起來,,“我不必?fù)Q了,走吧,?!?p> “換換吧,路上說不定會碰見熟人,?!?p> “你先出去?!?p> 相里貢笑了笑,,轉(zhuǎn)身出門,順帶把門關(guān)上了,。
他走到光天門外頭,,侍從牽著兩匹駿馬,站著等他,。
“殿下,,您真的要自己去嗎?”
相里貢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撫過赤馬的背腹,,點(diǎn)點(diǎn)頭,,“嗯,我去肅家住幾日,,好坐實(shí)了我的不端,。”
他嘴角微揚(yáng),,笑著看向?qū)m道盡頭的高聳的闕,。
背后一串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回頭,,肅千秋就站到他身邊了,。
“走吧?!彼苯幼叩搅硪黄ヱR旁邊,,利落地翻身上馬,然后看著他,。
“好,?!?p> 自延惠門而出,沿路人少得可憐,,許是天氣太熱了,,連柳樹上伏著的蟬兒都叫的無力。
道路兩旁種著柳樹,,高大成蔭,,有些許老嫗,老翁樹下在賣茶,,但也是閑著聊天,,手里握一把蒲扇,驅(qū)趕蚊蠅,,扇些涼風(fēng),。
黃發(fā)垂髫小兒臉熱的通紅,一群群蹲在樹下瞧螞蟻,。
“還好嗎,?”相里貢的聲音緩緩從她身邊傳來。
肅千秋扭頭看他一眼,,“還好,。”
“那就抓穩(wěn)了韁繩,,比試一番?”
“賽馬?在這里?”
“不想嗎,?反正路上也沒什么人,你要是不想那就算了,?!?p> “來吧,?!?p> 肅千秋揚(yáng)起了唇,眼里閃爍著光,,伏低了身子,,蓄勢待發(fā)。
“好,?!?p> 駕!
兩匹馬在瞬間疾速奔出去,,帶起路邊楊柳輕搖,,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噠噠作響,引足了路人的目光,。
“那是誰呀,,這么大做派?”
“宮里出來的,,王公貴族吧?!?p> “哎呀,,這兩個少年都生的極俊俏呢,若是我女兒能……”
“張嫂,,可快別說了,,也不害臊?!?p> “哈哈哈哈……”
路邊頓時發(fā)出一陣哄笑,,二人二馬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長街遠(yuǎn)處。
夕陽西下,,映出天邊一片紅霞,,青石路延到遠(yuǎn)方,路邊柳姿輕搖曼妙,。
“你要是再快些,,就超過我了?!泵C千秋特意伸出左手比了比,,嘴角含著笑對相里貢說。
相里貢淡淡看了她一眼,,覺得她這樣炫耀有些無聊,。她也是做殺手的,怎么就不懂得觀局勢呢,?還是說,,她就是笨?
想到這,相里貢就抑制不住自己的笑意,,看著她的背影,,笑出了聲。
“你傻笑什么,?”肅千秋扭頭看他,,總覺得有些不對。
“我笑你,,做殺手的,,不知道……”他好像聽見了什么聲音,伸出手拍了拍肅千秋的馬,。
馬兒頓時嘶鳴一聲,,如箭一般竄了出去,相里貢跟了上去,。
一支箭直直釘入二人方才所在位置處的柳樹上,,穿心而過,。
肅千秋只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馬跑得飛快,,她只能握緊了韁繩,,穩(wěn)住身形,卻見相里貢騎著馬趕了上來,。
“相里貢你干什么啊?瘋了嗎,?”肅千秋朝著他大喊,風(fēng)從耳邊疾馳而過,,呼呼作響,。
原來他能追上她的,只是在讓她,。
相里貢根本不搭理她,,只說了兩個字,風(fēng)太大,,她沒聽清,。
相里貢說完就勒馬調(diào)轉(zhuǎn)方向,奔去了南邊,。
肅千秋抿了抿唇,,熱風(fēng)撲面而來,她睜著眼,,飛蟲飄進(jìn)她眼里,,眼角硬生生滴出淚來。
天色漸暗時,,她到了肅府門口,,回頭看了看,沒有一絲人影,,連路人都沒有,。
肅千秋去延嘉堂給肅聞?wù)埌病?p> 她進(jìn)院子時,肅聞?wù)谠鹤永锝虘浂顺謩Α?p> “姑姑,!我姑姑回來了,。外公,,我姑姑,。”憶端指著她的方向,,讓肅聞看,。
“伯父?!?p> 肅千秋走過去給肅聞?wù)埌?,肅聞點(diǎn)點(diǎn)頭,。
她走到憶端身邊,摸摸他的頭,,“又長高了,,這幾個月,有沒有好好學(xué)詩文?”
“學(xué)了,?!睉浂搜鲋^看她,笑的燦爛,。
“那就好,。”
“長熙,,你過來,。”肅聞直接叫她,,自己走進(jìn)了延嘉堂,。
肅千秋深吸了一口氣,跟了上去,。
“太子呢,?”
“不知道,他和我一同出宮,,之后突然掉了頭,,去了南邊,讓我先回來,?!?p> “如今太子行為不端的傳言已經(jīng)在官員之間傳開了,各官員紛紛上書希望相里華能斥責(zé)他,,相里華無動于衷,,許是想借此廢太子。宮中兩位娘娘也都找你訓(xùn)了話吧,!”
“是,,淑妃是從前的張淑儀,她已經(jīng)認(rèn)出了我,,至于容妃,,她想要了我的命,好讓相里貢的傳言都坐實(shí),,激他動手,。”
“容妃有些急了,?!?p> 肅千秋點(diǎn)點(diǎn)頭,,“是?!?p> “你們多半是路上被殺手盯上了,,只是他發(fā)現(xiàn)了,你沒發(fā)現(xiàn)而已,?!?p> 肅聞看了她一眼,“你也是做殺手的,,竟然不知道被仇敵盯住了,,命喪于此,豈不可惜?”
肅千秋想起了相里貢的笑,。
“你傻笑什么,?”
“我笑你,做殺手的,,不知道……”
相里貢想說她不知道觀勢嗎?結(jié)果后來說了什么,,她也沒聽清。
她心底有些擔(dān)心相里貢,。
,。
夜里,肅千秋沐浴過后,,卻見文姒給她拿來的是裙子,,她不由得對文姒白了白眼。
“文姒,,怎么回事?這裙子讓我穿?”
肅千秋隔著畫屏,,朝那側(cè)正在調(diào)藥膏的文姒發(fā)問。
“都夜里了,,沒人看得見的,。你就穿吧,也方便我給你上藥不是?你這棒瘡還是要多穿寬松的衣服,,別捂著,,才好得快些?!?p> 肅千秋摸了摸柔軟的羅裙,,有些動心,她已經(jīng)很久沒穿過漂亮的羅裙了,,她整日整日穿的都是長袍,。
心一橫,纖手抓過羅裙就穿上了,,走出畫屏?xí)r,,還有些猶豫。
文姒見她出來,,抬眼一看,,就挪不開眼了,良久,,帶著笑說了兩個字,。
“好看?!?p> 涂完了藥,,文姒也去睡了,又剩她自己了,。
肅千秋扯了扯自己身上穿著的素色羅裙,,覺得新鮮得很,也好看得很,。
從前穿多少綾羅,,繡多么繁復(fù)的紋飾,都好像沒有這件素裙好看,。
素靜地沒有任何花紋,,只是一件裙,只做這件裙,,長到蓋住了腳尖,,稍稍離地。
她像魔怔了一樣,,坐在舞鹍鏡匣前,,素手拂過長發(fā),三兩下就盤成了一個小髻,,然后走到屋那頭,,推開西側(cè)的小窗,伸出手,,努力伸出去,,摘了一朵芳香四溢的雪白的梔子花。
緩緩別到鬢上,。
肅千秋看著鏡里的面容,,發(fā)起了呆,以至于窗邊細(xì)碎的腳步聲,,她一點(diǎn)也沒聽見,。
“嘩”地一聲,她對面的窗子忽然被拉開。
氣氛一時冷到了極點(diǎn),。
相里貢臉上染了些血跡,,怔怔看著她的模樣,一副欲言還休的樣子,。
肅千秋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的時候,,素靜的臉頓時紅透了,她猛然站起身來,,“哐”地一聲狠狠合上了窗戶,。
然后背靠著妝案,拍了拍自己的臉,。
相里貢?竟然真的是他,!
肅千秋此刻有些懊惱,她竟然還掛念他,,她就應(yīng)該盼著刺客把他殺了,,然后挫骨揚(yáng)灰,骨灰都被狂風(fēng)吹到畜牲嘴里,,咀嚼入腹……
肅千秋心里想著,,手上動作不斷,迅速摘下梔子花,,丟到案上,,拆了發(fā)髻,走到柜子旁,,隨手抓出一件長袍,,就往身上套。
相里貢怔在窗外,,回憶著剛才的場面,。
他見肅千秋的屋里還亮著,就去敲門,,無果,。
又去敲窗,雖然有些不雅,,但是又無果,。
他這才一把拉開了雕花的窗,怎知道,,肅千秋就坐在窗后頭,,穿著裙裝,還綰了發(fā)髻,。
相里貢越想越覺得好笑,,但這著實(shí)有些不太尊重她,,于是他抿著嘴,皺皺眉頭,。
最后還是低聲笑了出來,。
面前的門被打開,肅千秋頭發(fā)有些凌亂,,穿著皺皺巴巴的長袍,,袍底露出素羅裙溫柔,、細(xì)致,、透著女兒嬌羞的褶子。
“你不許笑了,!”肅千秋想沉著臉說,,卻發(fā)覺自己底氣不足,說出口的話更像是在祈求他,。
相里貢漸漸收住了笑聲,,歪頭看著她,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肅千秋低下了頭,,長發(fā)如藻,夜風(fēng)輕撫,,青絲微揚(yáng),。
纖影成雙,墻角的梔子盛開著,,靜靜散著香氣,。
初五的月亮如同一彎鐮刀,靜悄悄掛在天上,,月上梔花,,燈深照闌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