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盤狼藉,,碗里碗旁盡是骨頭殘菜,,揉成團的紙巾還沾著醬。一個小時前還一塵不染的米色桌布,,現(xiàn)在全是各種汁漬,,讓人不禁懷疑他們的素質(zhì),。
林銘收拾完這最后一桌就能下班了。
“林銘,,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
他剛剛換下了服務(wù)員的衣服,便聽到有人邀他,。
“不了,,我有點累了,想回去休息,!”
林銘擠出笑容,,鎖上柜子,走出更衣間,。他嘗試融進這個圈子,,可是他討厭那些膚淺的談話,無非就聊哪個妹子怎樣怎樣,,抑或講著黃段子,,再不然就是幾個人一起開黑。
“都讓你別叫他咯,!真TM把自己當一回事,!”
“老是繃著個死了爹媽的臉,給誰看??!”
“上次我瞥到他手機,他好像欠下了高利貸,?!?p> “我去,,牛!”
……
林銘聽著他們的談話,,心里沒有半絲波瀾,。他想他活得越來越像一具行尸走肉了,就算現(xiàn)在給他捅上幾刀,,他也沒有知覺,。
他在巷尾的炒粉鋪點了一份炒面,坐在能看到籃球場的位置,。他看著籃球場上奔跑的人兒,心里才有些許波瀾,。
他厭惡整個社會,,也討厭去交際。他想過駕鶴西去,,他不留戀家人,,不眷戀紅塵。就在他萬念俱灰時,,他主動聯(lián)系陳一羽,,告訴她,他不再貪戀塵世,。
他覺得他欠得最多的就是她,,一直以來,她都默默支持著他,,在無數(shù)個失眠的晚上,,她會陪他聊天,給了他家人般溫暖,。
他放棄跟過去的所有聯(lián)系后,,那些關(guān)心問候的信息漸漸少了,大概是對他失望透頂了吧,。人的耐性特別容易消磨,,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可是總有一些特別笨的人,,陳一羽就是這樣的人,,她堅持不懈地給他發(fā)信息,像是他黑夜里唯一的曙光,。他以為他把塵世最后的留言給了她,,就快與世界無瓜葛,可是她從那天開始每天都發(fā)一條短信給他。
“我們?nèi)ズ魻柡铺匕?,看看一望無垠的草原,。”
“不管如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咦,,學校里有XZ支教計劃,,我還是沒有勇氣?!?p> “回來吧,!”
“我可以跟你一起面對!”
……
他不想死了,。
陳一羽說過:“就算全世界都拋棄你了,,我不會拋棄你??墒侨绻惚硹壛宋覀兊挠颜x,,那我會恨你?!彼撬龅降闹卸∽顕乐氐幕颊?。
對話框里寫著“一羽,生日快樂,!”光標閃動著,。他害怕,他真的害怕,。
就在幾個小時前,,王佳晴發(fā)了很多條消息來。:
“林銘,,你欠了很多錢,?”
“剛才有人打電話給我,說你借了貸款沒還,,他聯(lián)系不了你,。”
“是真的假的,,他還說出我的名字,。”
“他說你再不還就告你,?!?p> “你回我?。 ?p> 林銘沒有回復(fù),。這些公司真可怕,,都不知道怎么人肉到王佳晴的電話。
他把那六個字刪除了,,關(guān)機,。
他把他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切都毀了。如果當初他安安分分地熬完大學四年,,一切又會是另一番境遇吧,。也許他成了某間中學的語文教師,也許成了某間雜志社的編輯,,卻唯獨不會成了某間餐廳的服務(wù)員,。
他的夢里時常會出現(xiàn)一個女孩,她高興地拉著他的手,,說:“林銘,五年以后,,我們又可以一起畢業(yè)了,。真希望我穿上學士服的那天,你能捧著一束白色的郁金香送到我面前,?!?p> “習習,生日快樂??!”沈瑤把剛剛吹滅的蠟燭拔下來,拿起叉子舀了一口蛋糕,,含糊地說,,“可惜了,白白浪費我這塊蛋糕,,我只能挨義氣幫你吃了,。”
陳一羽瞇瞇眼,,眼神里閃現(xiàn)一股殺氣:“你買的是你最愛的香草味的蛋糕,,你確定你是真心實意給我過生日的?”
“讓你玩?zhèn)€什么破生酮,,不然什么美食我舍不得給你端上,?”她吃了一大口,淑女形象蕩然無存,,含糊地說,,“想想你多久沒跟我去吃麻辣香鍋了,。”
陳一羽搖搖頭,,臉上露出難得的落寞,,她此時最想的就是去喝酒,可是命運卻連她這點樂趣都剝奪了,。
“下次跟你去吃鴛鴦鍋,!”
她劃開手機,左鋒的信息沒有發(fā)來,,林銘的也沒有,。
左鋒老是說陳一羽是個孩子,她并不否認,,她習慣了同齡的左鋒以長輩的口吻跟她說話,,她喜歡被他庇護的安全感。她等待來自于某個人的生日祝福,,如果沒有,,她會很難過。作為一個孩子,,她異常在意某人送的一個蛋糕或一份禮物,。
有人說過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的生日的,人總是容易把這些話放在心上,。第一次被一個人記住生日,,你會高興地睡不著。第二次倒也還有些高興,,第三次就開始習慣了,。生日嘛,本來就跟普通的每一天都一樣,,只是多了句祝福,,你也淡淡地說“謝謝”??墒怯幸荒?,某個祝福就突然不出現(xiàn)了,你就又會開始在意,。
“陳一羽,,吳鈺說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樂……”周袤端著個小蛋糕,,抹茶味的,。
陳一羽壓抑了很久的淚還是滑下臉頰,她抹去淚珠,,擠出笑容:“謝謝,!”
“我正在生酮,,不能吃麩質(zhì)食品和乳制品。我吃上面的水果,,算是領(lǐng)了你的心意,。”她拿起一顆櫻桃塞進嘴里,。
她尷尬地低著頭,,沒敢看他的表情,她想不到會在一個不熟悉的人面前落淚,。周袤除了看到她哭的時候詫異一下,,很快就恢復(fù)往日冷靜的神色。
“你不開心,?”他試探地問,。
她很久沒有聽過這樣的問候了,這種問候高中以后再也沒有聽過了,。那些關(guān)心她的人,,仿佛在一夜間全都消失了。
“人的一生會遇到很多人,,優(yōu)秀的,,二貨的,有錢的,,窮的。在別人看來我的朋友很多,,可是我卻感到很孤獨,,我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我從來不奢望能結(jié)交多么優(yōu)秀的人,,只想認識一個能讓我感到安心的朋友,。ta陪在我身邊,我能毫不顧忌地大哭一場,,也許并不是因為委屈,,只是因為我想哭,僅此而已,。但是,,那些我認為比我有閱歷的人,都只會一副‘我吃過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的嘴臉,,講著一些老生常談,。我特別惡心這種人,說的全是廢話,。以前我以為那個人終于出現(xiàn)了,,想把心中的苦水都跟他吐一遍,,可是他卻逃離我的生活。久而久之,,我都覺得我不會哭了,。大概,所有的苦都往肚子里咽就好了,,第二天照樣意氣風發(fā),。”陳一羽一口氣講了很多,,把周袤當做一個陌生人或一個樹洞,。
林銘是其中一個,他是這些年來最懂她的人,。突然的一天,,他失去和她心有靈犀的能力。他說他要去遠行,,放棄了他建立的一切,。陳一羽覺得他愚蠢、窩囊,,具備了她厭惡的人的一切特征,。有時候,她又恨不起他,,他曾經(jīng)陪她度過最失意的幾年,。
她給林銘發(fā)過:“我在喝酒?!彼艋亓藗€嗯,。她不依不饒的繼續(xù)發(fā):“你也不管管我啊,?”他回:“我知道你有分寸,!”是啊,誰懂你,?她有時候就想像個孩子一樣,,耍耍無賴,做些驚人之舉,,以引起大人們的關(guān)注,,可是并沒有得到她預(yù)期的結(jié)果。他覺得她長大了,,什么都可以獨當一面,,人長大了就應(yīng)該一個人撐起孤獨。
吐完苦水后,,她的淚也流干了,,終于把心中憋著的氣全都釋放出來了,。
她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跟人講那么多心事了,即使是對跟她走得最近的沈瑤,。有些話,,她只能對特定的人說。沈瑤跟她吐槽時,,她含笑坐在一旁,,耐心地聽她講完,偶爾評論幾句,。她把自己的軟肋藏得深深的,,像足了一個無憂無慮的人,起碼她是這樣認為的,。
周袤是第一次被別人當做知心大哥哥,,他有些無措,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只受傷的麻雀,。他輕輕拍拍她的肩膀,,微動的嘴唇最后還是沒有說出一個字。
“沒事了,,沒忍住就說多了,。”她笑著說,。
“會過去的,。”她的聲音很低,,像是在跟周袤說,,也像是跟自己說。
她盯著左鋒的頭像看,,沒有朋友圈,沒有簽名,,除了頭像和昵稱,,沒有半點信息。她點開自己的朋友圈,,把自己少得可憐的兩條動態(tài)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