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程瞎子你個挨千刀的,,每次都卡在節(jié)骨眼上,,你就不能一次講個利落?”大堂內(nèi)有人笑罵,,想來是常來捧場的熟客,。
“柳爺您多擔待,我這不也是為了混口飯吃嘛,今日講利落嘍,,明日您還能來嗎,?”程瞎子陪著笑,不怒不惱道,。
“要不這么的,,明日您與其余幾位爺早些過來,我給您留個好位置,,保管您舒舒服服的聽書,!”他又笑著補充。
“好好好,,”被稱作柳爺?shù)娜藬[擺手,,算是道別。
驚堂木一響,,也就代表著今日的說書場該散了,,聽眾們意猶未盡的散去,盡皆沉浸在女帝與崇樓的愛情故事中難以自拔,,更有甚者還將自己比作了其中的主人公,,一邊聽書一邊感慨著二人身世凄苦,情路坎坷,,徒自流淚,。
程瞎子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欣喜的不行,,能使聽眾有身臨其境的感覺正是說書人所最為推崇的,,如今看來,他算是合格了,。
待聽眾都走的差不多時,,他也不再躬身相送,兀自返身回來收拾起自己的一套吃飯家伙,,其實也沒有什么,,長角桌書生臺太師椅什么的都是酒肆老板娘提供的,屬于他的不過是一塊缺了一角的驚堂木與一本簡傳罷了,。
酒肆還未來得及打烊,,大門洞開后一股晚風穿堂而過,吹的那本簡傳紙張嘩嘩作響,,偶然露出的筆跡入木三分,,筆鋒酣暢淋漓,不像是出自這么一個弱不禁風的說書先生之手,,倒更像是一位用劍的俠士,。
字中自帶三分劍意,,七分俠氣。
程瞎子見到此景心疼的一哆嗦,,緊忙趕了幾步上前,,一把抓起簡傳小心翼翼的查看,待未發(fā)現(xiàn)有什么損傷后方才揣入懷中,,貼身保管,,而那塊伴隨了他半輩子的驚堂木就沒有這般待遇了,不過是隨手插在了腰間,,松松垮垮的,,也不知會不會丟了。
打點好一切后,,他背了個藍緞面的破包袱,,打包了老板娘送他的幾份剩菜剩飯,便要返回城外的家中,,那里還有一大一小兩張嘴在等著他養(yǎng)活,。
他那其貌不揚的婆娘和他尚值豆蔻年華的女兒。
呸,!他一口啐在地上,,一想到這兩個累贅他便一肚子火,他出身于市井,,重男輕女之風在他腦海中已根深蒂固,。婆娘貌丑也就算了,肚子也不爭氣,,生了個不帶把的賠錢貨,。他一路罵罵咧咧,。
就在他一步要邁出酒肆門檻的當頭兒,,啪!一盞茶杯摔碎在他面前,,破碎后的茶水瓷片濺了他一身,。
“誰?誰他娘的瞎了眼,,沒見到這兒正走人呢嗎,?”他一邊抖落著破袍子,一邊下意識出口罵道,。
循著茶杯拋來的軌跡,,他抬頭望去,只見二樓靠窗的雅坐上閑坐著一位公子,,白衣白履白色披風,,柳葉眉下一雙秋水長眸漾起清波淡淡,,飄逸的長發(fā)教一只碧色玉冠微微綰起,細微燭火下的側(cè)顏俊朗的不可方物,。
說書的程瞎子一眼就認出了這位公子,,不是他們有多熟悉,而是這位公子著實很有些特別,。
他已經(jīng)在這里連聽了半旬的書了,,從女帝入寺禮佛一直聽到了二人漸生情愫,又從漸生情愫聽到了女帝求愛不成惱羞成怒,,在此期間他一直都呆在酒肆中,,白日便坐在專屬于他的位置上乖乖聽書,一壺上好的陽春香雪茶就著幾盤簡單的瓜果點心,,便能對付一整天,。
夜里就在酒肆的客房中休息,也不用人伺候,,好答對的很,。就是對人有些冷面,老板娘瞧著他身板弱,,好心想給他免費添床被子,,可他到好,理也不理,,徑直給老板娘吃了份閉門羹,。
程瞎子對這公子的印象說不上好壞,你說他不好吧,,可他畢竟天天來捧你的場,,早到晚退,絕無缺席,,即便偶爾出去幾次也會在一刻鐘內(nèi)趕回,。可你要說他好呢,,冷淡的性子就不說了,,看著氣質(zhì)打扮就不是尋常人家,往小了說也得是個四品知州家里的獨子,,可聽了這么長時間的書文,,可有一個銅板的打賞?比隔壁賣油條面餅的韓老漢都摳門,。
雖說腦子里轉(zhuǎn)的飛快,,可程瞎子臉上卻沒表現(xiàn)出一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只要來聽書的那就都是大爺,,他都要小心伺候,。
想到這里,他又滿臉堆笑的迎上前去,,用著說書先生特有的腔調(diào),,拱了拱手,道:“公子可是沒聽盡興,?無妨,,明日在下還在這里說書,伺候公子您,,保管公子滿意,。”
“是誰給的你戲詞,?”那公子的嘴唇輕啟,,清冷的嗓音像泉水漱過玉石,悅耳,,微涼,。
程瞎子一愣,下意識的一手探進衣襟,,死死攥住了那本薄薄的簡傳,。
就好像抓住了他的命根子,傳家寶,。
大喘了兩口氣,,程瞎子鎮(zhèn)定了下來,“公子這是何意,?說書的戲詞自然是在下親手編寫的,,與他人無關(guān)!”
“您......您可不能強取豪奪,!”他緊張補充,。
這是他吃飯的家伙,舍了命也不能舍了它,。
“你與我說實話,,我將這酒樓送與你,,”那公子的嗓音依舊沒什么起伏,。
可這口氣卻是不小。這酒樓位置極佳,,是往來商旅的必經(jīng)之路,,不說買下來就是盤兌下來恐也是筆天文數(shù)字。
程瞎子想了想,,盯著那位公子緩緩搖頭,。
“這是在下自己的戲詞,,在下聽不懂公子說什么,”他還在堅持,。
那位居高臨下的公子不再說話,,只是伸出兩指輕輕拈起一顆飽滿果仁,下一瞬,,果仁悄然不見,。
對,就是突然不見了,,仿佛憑空消失一般,。可這程瞎子兩腳中間的青石板上卻多了個寸許深的小洞,,洞中徐徐冒著青煙,,一顆飽滿的果仁靜靜嵌在青石板正中,將一整塊青石板擊了個粉碎,。
雖說他叫程瞎子,,可畢竟還剩了一只眼睛,算不得全瞎,,方才那一手他可是看的真兒真兒的,,一股子寒氣從腳底一直涼到腦后,腿一軟就跌坐在了地上,。
別看這些說書的在臺子上口若懸河,,唾沫星子亂飛,什么喚來飛劍萬柄,,引九色天雷以相助......,,那都是虛的,誰見過???別說是飛劍萬柄了,就是飛劍半柄也沒人見過??!
哪里有那么多的武林高手,飛檐走壁,,別人不清楚,,反正他程瞎子是從來都不信的,至少今日之前不信,。
別看他講得歡,,那不過是人在市井中的謀生手段罷了,作不得數(shù)的,。
可他現(xiàn)在信了,。
信的不要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