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裝在麻袋里的滋味,,十分的不好,。
起先她似乎是被抗在誰人的肩頭,,之后就被甩進了馬車。除了聽見馬蹄聲聲,,能感覺到馬車轆轆前行,,并沒有別的動靜。
馬車走了很久,,且有上行之勢,,桐拂覺得自己八成已經出了大寧城。
待馬車停下的時候,,她聽見鳥語蟲鳴,,山風呼嘯,又似有人在低聲啜泣,。
桐拂就有了不太好的預感,。那哭聲并不遠,而且似乎有好些人在一起哭泣,。聽到后來,,只覺得頭皮發(fā)麻……
又候了好一會兒,總算聽見有人上了馬車,,將那麻袋的口松開,。
桐拂腦袋一伸出來就看見一個熟人,金忠,。
剛想說話,,金忠示意她不要出聲,返身下了馬車,。
桐拂跟在后頭,,此處確是一處山間,但山不高,,頂多算是個山崗,。這么看下去,大寧城仿佛一頭蟄伏的巨獸,,在黃昏的余暉中沉默著,。
“我方才聽見有人哭……”桐拂小聲問金忠,。
金忠示意她向不遠處看去。
那里是一處簡陋的山亭,,此刻四周圍滿了兵士,,皆手執(zhí)兵器,竟未發(fā)出半點聲響,。
而那亭子中間,,影影綽綽站了不少人,且看上去多是華衣錦裙釵環(huán)琳瑯的女子……這些女子年齡不一,,好些正垂目拭淚或相擁而泣……
“她們……”桐拂看不明白,。
“寧王的妃嬪和子女?!苯鹬业?。
一陣山風過,桐拂覺得寒意頓起,,“你們竟連婦孺都不放過……”
金忠沒吭聲,,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事情不都是你看到的樣子,就好比你自己,,你看著像是個人,,其實卻不是?!?p> 桐拂被他噎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卻發(fā)現(xiàn)山下的城門邊有了動靜。
先是有一隊隊的宮人迤邐魚貫而出,,抬著錦毯案幾,,捧著禮器酒盞。很快在城門外的一處空地,,搭設了坐席,。云錦緞旗、絲綢帷帳在落日夕暉中,,明艷而華貴,。
很快就有二人攜手而出,桐拂還沒瞧清楚,,就聽見不遠處的哭泣聲立時響了起來,。
那二人正是燕王和寧王,神態(tài)歡愉輕松,,一派兄友弟恭的祥和,。
眼見著城門下歡語笑言,推杯換盞,竟是送別的意思,。桐拂就更加莫名了,。
這看起來燕王要離開,寧王殷勤相送,,直送到城門外,。雖不是執(zhí)手淚眼,但也是送君一別心有戚戚……
而這燕王將寧王的妃嬪偷偷抓了,,卻押在這山崗之上,,若說是以此為脅迫,好像也說不太通……
遲疑間,,猛聽見呼喝聲起,,無數(shù)的兵士自山崗的隱蔽處現(xiàn)身,沖下山去,,頃刻間將那送別踐行之人圍了個密不透風,。桐拂瞧得清楚,,大旗上的燕字格外耀眼,。
寧王此刻雖手執(zhí)酒盞,但仍未顯出慌亂之色,,看得桐拂心里就是一贊,。復又覺得燕王這一招,用在別人家的家門口,,實在過于托大和兇險了……
正思量間,,城門大開,瞬時千騎涌出,,揚起的塵土彌漫間幾乎將那之間的身影都遮蓋了去,。
待黃煙塵土散落,桐拂才看清寧王的神情,,那里面是震驚絕望之后的一片寂滅,。
身旁的金忠輕嘆了一聲,仿佛如釋重負,,緩緩吐出四個字,,“朵顏三衛(wèi)?!?p> 桐拂望向馬背上那些清一色身材魁梧,、驍勇異常的蒙古兵士,“怎么……怎么會有蒙古的騎兵……”
更令她驚訝的是,,若是沒看錯,,有那么幾個,她似乎有些眼熟……
“十年前,,太祖將歸化大明的蒙古人族安置,,并設朵顏,、福余、泰寧三衛(wèi),。寧王就藩此處,,節(jié)制東北軍兵,這朵顏三衛(wèi)自然就在寧王的管轄之內,?!苯鹬揖従彽馈?p> “可……可蒙古人為何會甘心……”桐拂找不到合適的詞,。
“銀子,、寶鈔,自然會讓他們心甘情愿,?!苯鹬掖驍嗨罢f來,,你也為了招攬朵顏三衛(wèi)奔走辛苦了一陣……”
桐拂腦袋里一聲咣當,。她這才明白這些日子跟在金忠后面,滿大寧的溜達,,到底是在干什么,。
自己一個金陵城湖邊長大,靠著湖鮮以為生計的女子,,竟有一日會在這風沙漫天的大寧城里,,摻和進權謀算計、收買叛離的詭譎風云之間……
而陶弘景的另一番話,,猛地撞入她的腦海,,令她一時冷汗涔涔。
姑娘既然由水中凝聚而生,,福禍亦皆從中來,,善恩一念,姑娘當需慎重……若惡念蒙心,,恐傷及至親之人,,乃至禍亂天下亦不可知……
金忠覺察她的沉默,轉頭看見她臉色蒼白,,不覺失笑,,“你不是挺能耐的?刀子頂在人家喉嚨上,,一屋子的蒙古人也沒把你怎么樣,。這會兒想想,害怕啦?”
桐拂沒什么力氣繼續(xù)想下去,,“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你們是不是不會放過我了……”
“有件事你要搞明白了?!苯鹬液芎闷獾赝?,“是你自己出現(xiàn)在這里的?可有人脅迫你來,?也是你自己要求,,代替那個大寧宮的小宮女伺候燕王的,又可曾有人強迫你了,?”
他停了停,,“你不會當真以為,我畫的那個符字,,能將你吃了,?”
桐拂抬手看著手背上那個圖案,已經淡去了不少,,忽然振奮道:“那我現(xiàn)在可以離開了,?!”
“現(xiàn)在又不成了,?!苯鹬液苓z憾地望著她。
桐拂一口氣沒順過來,,“你什么意思?,!怎可出爾反爾,?”
“這第一條,我卜了一卦,,你確實異于常人,,而且看起來有可用之處。這第二條,,我又卜了一卦,,你是自金陵城而來,你的名字我也卜到了,。所以你覺得,,王爺他會查不到你的家人?”金忠手指扳得很起勁,。
桐拂的心里立刻涼了,,“我的家人……你們想怎樣?你們想怎樣我都愿意……”
“不不不,”金忠很快地打斷她,,“你的家人眼下很好,。你父親是鈴醫(yī),祖上曾在太醫(yī)院為官……這當然沒什么,。至于你的妹妹……”
“小柔,,小柔她只是個普通的……”
“或許她從前只是個普通的女子,但如今……”金忠再一次打斷她,,“你說怎么這么巧,,她就在當今皇上的身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