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了北平,,卻并沒有人來接桐拂。
坐在渡口,,看著秣十七他們將另一條船上的馬牽上岸,,桐拂百無聊賴地撥弄著自己腳上的鐵鏈子。
鐵鏈子結實得很,,峨眉刺劃上去,,連個印子都留不下,只聽個響兒,。
這么遠遠看過去,,秣十七手腳利落爽快,,與比她個頭高了許多的兵士在一起,并無半分女子忸怩嬌弱的模樣,。
她臉上自然是刻意抹了東西,看起來灰撲撲,,也就是個瘦弱的少年郎。
秣十七手上剛忙完,,轉頭看見正盯著自己的桐拂,拍著身上的灰走過來,。
“本該有人來接你,既然沒來,,那你先跟我們去苑馬寺?!彼馈?p> “不過你記著,,那里和軍營里不一樣,都是沒什么約束的男人,,你若亂跑惹事,,我可幫不了你?!?p> 她的語調雖聽著生硬不近人情,但桐拂卻曉得其實囑咐得在理,,心中感激,,湊過去壓低聲音笑嘻嘻道:“十七用什么抹臉的,?借我一用……”
秣十七一愣,旋即反應過來,,白了她一眼,,自袖子里摸出一包東西,,“省著點用,,要打仗了,我沒功夫再做,。整好了趕緊跟過來……”說罷已經(jīng)揚長而去。
“打仗……又要打仗……”桐拂喃喃道,。
苑馬寺在北郊,,桐拂原以為是個衙門一般的地方,沒曾想,,山高水遠草木俱佳,風景居然一等一的好,。
山如墨水如練之間,千余匹戰(zhàn)馬成群結隊,,或飛馳互逐,,或悠閑吃草,,或聚于河邊飲水……此景與那江南秀色大相徑庭,卻看得桐拂心中開闊舒朗,。
秣十七早翻身上馬,在草原上來回競馳,,竟毫不遜色于那些男子……
正看得出神,有什么在身后碰了碰自己的肩。桐拂轉頭,,一聲“誰啊”才到嘴邊,就再說不出口來,。
一匹渾身雪白的馬,,就立在身后,。
那般耀眼的純白,,晃得人睜不開眼。風棱瘦骨,,長鬃如緞如綢,轉首間柔滑光澤,。
它的個頭很高,桐拂踮起腳,,才勉強與它的背脊一般齊,。
它四蹄輕踏,似是好奇地打量她,。
桐拂不是沒見過馬,但這么好看的,,當真是頭一回。
若說之前她十分反感騎馬,,看到馬就有些發(fā)怵,,眼下卻不自覺生出喜歡,忍不住伸出手去……
之后的事情,,發(fā)生得很快。她大概記得那馬兒忽然抬起前蹄,,半個身子騰在半空,,眸色從方才的溫和瞬間變得凌厲……
這馬脾氣不大好……那個瞬間,她的腦子里過了過,。
緊接著,,有什么纏上了自己的腰間,,整個身子飛快得被扯向后頭,結結實實摔在幾丈之外,。好在地上芳草綿柔,才不至于將骨頭整散了,。
那白馬倒沒繼續(xù)發(fā)怒,,沒事人一樣嘚吧嘚吧又走過來,側著腦袋瞧著摔得齜牙咧嘴的桐拂,。
桐拂唬得往后一縮,,就聽身后有人喚道:“龍駒!”
白馬立刻撇下她,,歡欣愉悅地往她身后跑去,。
桐拂扭過頭,,身后不遠處站著兩個熟人,。
馬三保正將手中的長鞭收好,,方才應該就是用它將自己從馬蹄下扯開,。
而那白馬正親昵地團團圍著轉的,,是她最不想見的人,。
“是你,?,!”馬三保起先沒認出她來,。
面上灰撲撲,,腦袋上纏著棉紗,,腳上拖著鐵鏈,。方才這一摔,渾身都沾上了草屑,。
她也不搭理他,,自己爬起來,,轉身就走,。
“站??!”馬三保喝住她,,“你一來,就想傷燕王的馬,,是何計較,?”
桐拂腳上的鐵鏈被石頭絆住,她彎腰去拽,,“誰傷誰你不是瞧見了,,便是和它打一架,也是我占理,?!?p> 馬三保失笑,再欲說什么,,聽一旁燕王道:“給她解開,。”
他也沒再猶豫,,掏出佩刀,,上前三兩下將那鐵鏈剁開了。
桐拂沒想到這么容易被放了,,抬眼去瞧燕王,。
朱棣摸著那龍駒的肩脊,也不看她,,“挺能跑,,誰帶你回來的?”
桐拂開始以為他在說那白馬,,后來才意識到在問自己。這一琢磨,,心里就一松,,原以為被抓回來,是他的意思,,看來竟不是……
她想了想,,“既然是個誤會,,還請容小民回去金陵……”
“京師,?你怕是回不去了,?!敝扉M眼都是那白馬,淡淡道,。
馬三保耐不住,“大戰(zhàn)在即,,你這會兒從這兒走出去,,沿途若是被人逮著了,你說得清楚,?當然了,,一般他們逮著了,就直接咔嚓了,,也不會容你說清楚?!?p> 桐拂再要說什么,,見一人一馬遠遠疾馳而來,,停在不遠處,,那人翻身下馬,,一揖道:“報!戰(zhàn)馬已備妥,,隨時可出征,!殿下,,此番帶哪幾匹隨軍,?”
桐拂瞧著那人面有些熟,不覺多看了兩眼,。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她,,一眼瞄過來,原本嚴肅的形容竟露出猙獰的意思,??吹猛┓餍睦锇l(fā)慌,,她忙低下頭去,,怎么也想不過來在何處得罪過這人……
朱棣望著遠處奔騰歡脫的馬群,,“龍駒恢復得如何,?”
那人忙道:“鄭村壩一戰(zhàn),,龍駒中箭,,所幸并不厲害,眼下已無礙,。關了這些日子,,它頗有些不耐……”
朱棣拍了拍龍駒的腦袋,,“你小子,如此好戰(zhàn)……帶上它,?!?p> “可……”那人猶疑道,“龍駒和赤兔……”
朱棣回頭望向來時的坐騎,,此刻那赤兔正哼哧著,,遠遠瞪著這里。他不由笑道:“兩個混小子,,見面就打,,讓它們打個夠……”
桐拂聽著這語調,盡是寵溺,,想來是個愛馬成癡的主……
“銀褐,,飛黃也帶上?!敝扉Φ?。
“是!”那人應道,,“屬下這就去尋恩軍牽馬……”
“等等,,”朱棣出聲喚住他,“龍駒,,交給她,。”
那人和馬三保聞言都是一愣,,對望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這個她是誰,,齊齊看向桐拂。
馬三保也不顧失禮,幾乎立刻道:“她不行,!殿下四騎隨身行軍,,需善御馬之人,且能護得殿下安?!?p> 桐拂還沒鬧明白,,龍駒交給自己,是什么意思,?什么隨身行軍,,護安危?自己方才險些被那白馬踩扁了……
“有本事逃那么遠,,騎個馬有何難……”朱棣回頭瞥了一眼遠處的赤兔,,那馬兒立刻會意,一路小跑到他身旁,。
朱棣翻身上馬,,望著兀自發(fā)愣的桐拂,“龍駒的左腿受過傷,,需仔細看顧,。”說罷催馬急行而去,。
馬三保亦狠狠瞪了她一眼,,上馬追隨而去。
桐拂猶在凌亂,,身后那人忽然幽幽道:“竟是你,?!你害得我好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