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粼粼,荇草引風(fēng),,幾尾纖秀的魚兒在身旁彷徨四顧,。
桐拂有些困惑,,自己這是在哪兒,?
看起來好似是水中,,可這又是何處的溪水,,竟有著熟悉的氣息盤桓左右,?
一片蓮葉自頭頂?shù)乃娲蛑齼猴h過,,她抬頭望去,透過水光依稀看見岸邊錦幔微揚,,案席精雅,,人影綽綽之間,似有清曲兩三聲,。
看著似是金陵城中士家子弟出行,,吟游山水的意思。
那人影之間,,那張面龐……
“金九哥哥……該你了,。”
一聲輕喚,,令金幼孜回過神,。
眼前溪水?dāng)?shù)曲,通透見底,,青尾的魚在布滿水紋的溪石上倏忽而過,。羽觴置于碧色的荷葉上,浮水而行,。
他方才正是看著那荷葉,,失了神。
初遇她時,,她的面容破水而出,,掩在荷葉之間,比菡萏更要清倫幾分,,實乃卷舒開合任天真……
練瓊瓊瞧他怔忪,,柔聲道:“金九哥哥,若是想不出,,且飲一杯,。”
金幼孜伸手將那羽觴取了,,一飲而盡,。
他又斟了新酒,,將羽觴放回那蓮葉之上。指尖觸到溪水,,他猛地一顫,,那水里,分明是她的身影,。
“小拂?,!”他失聲喚道,。
練瓊瓊見他猛地呆住,口里喚了一聲什么,,緊接著居然一頭栽進(jìn)那水里,。
事出突然且委實詭異,旁邊的人皆愣住,,半晌才聽見練瓊瓊驚叫道:“救人,!快救人!”
入了水中,,金幼孜就瞧見那道身影隱入一旁叢生的水草之間,。他一時竟顧不上自己并不善水,手腳亂劃地追了過去,。
撥開水草,,看見她驚訝的神情,金幼孜心中狂喜,,伸手就要捉住她的手腕,。豈料自己的手竟穿過她的手腕,一捉捉了個空,。她的身體仿佛是那溪水的一部分,,清澈透明并無具形。
他大驚,,也忘了人在水底,,張口就要喚她。水立時涌入他的口鼻,,胡亂掙扎間他直往水底沉去,。一雙眼,卻仍一瞬不瞬盯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桐拂并沒有比他淡定多少,,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自己緣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而自己的身子仿佛溶在這水中,,想要將他拉住,,竟是不能,。
她看著相繼跳入水中的侍衛(wèi),手忙腳亂將他撈上岸去,,而他即便是已經(jīng)難以呼吸,,仍扭著頭死死盯著她的方向。
她看著他上了岸,,眾人慌忙替他拍打背后,,他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看著他被人簇?fù)碇鴵Q了衣衫,,再回來時,,他又欲至溪邊查看,被那個叫練瓊瓊的女子不露痕跡地攔住,。
她看著有人將他方才衣衫里的物件取來,,里頭那一柄簪子她識得。嵌著透明珠子,,蓮葉舒卷,。練瓊瓊將那簪子拿起,滿面緋紅,,似是說了什么,。而他張皇地望著溪水,嘴里亦說了什么,。
她看著練瓊瓊將那簪子納入自己的袖中,,雙頰浮起的顏色,有些刺眼……
有什么拂上自己的面龐,,癢癢的,,她伸手想要撥開,就這么醒來,。
桐拂坐起身,,仍在燕王府。
月華如水,,將屋子里的每一個分寸角落浸透,。明明春末初夏,怎地生出寒意,。
方才所見,,不曉得是不是夢境,她忽然不想去深究,。
那個簪子,,她想到,頭就開始痛,。
……
文華殿外,,早先那株開得熱鬧的海棠,,一夜之間只余了一樹濃綠,樹蔭下連一瓣紫粉都尋不著,。
桐柔在廊下已經(jīng)候了很有一陣,,里頭卻還沒有動靜。太監(jiān)出來過兩回,,皆搖頭示意外頭伺候的莫要進(jìn)去打擾,。
今日早朝之后,皇帝并沒有召見任何人入東閣,,自己一個人在里頭獨坐,。
桐柔略略曉得,是北邊的戰(zhàn)事,。
上月白溝河之戰(zhàn),,李景隆大敗,,兵退德州,。腳還沒站穩(wěn),燕軍已至,,李景隆復(fù)又逃往濟(jì)南,。燕王在德州,籍官吏民眾,,收府庫,,德州百余萬糧儲皆被收去。
本月十五,,燕軍圍困濟(jì)南,,李景隆十余萬人匆促布陣大敗,被斬萬余,,失馬萬七千匹,。李景隆單騎逃遁……
待發(fā)覺有人走到身后,她聽見朱允炆的聲音,,“陪朕走走,。”
他言罷,,已越過她,,徑直往左順門而去。
桐柔不敢耽擱,,提步跟上,。左順門那里,是東宮,,平素他去得不多,,今日不知何故,。
這一路過去,他一直沒有出聲,。平素他的步履不疾不徐,,今日卻微微有些倉促凌亂,明黃的袍擺翻飛不定,。
停下腳步的時候,,桐柔抬頭才看清,眼前是大本堂,。她只略略曉得,,這里是太子讀書處。
候在門口的侍衛(wèi)大約沒料到皇帝此刻會出現(xiàn),,原本隱在樹蔭底下,,此刻慌忙上前跪迎。
朱允炆仿佛壓根兒沒瞧見,,徑直從他們中間走過去,,提步邁入堂中。
巨大的殿閣內(nèi),,楠木書架次第排列,。那之上,萬千書卷齊整堆疊,,鈿白鈿青牙軸,,黃帶縹帶綠牙籖……真正是琳瑯亂目朱碧迷眼。
“洪武六年,,建大本堂,,聚古今圖書。太子,、諸王就讀其間,,間作東宮視事之所?!敝煸蕿珊鋈怀雎?。
那聲音在殿內(nèi)回旋往復(fù),少頃才歸于沉寂,。
太子……桐柔想了想,,他口中的太子,應(yīng)是他的父親,,當(dāng)年的皇太子朱標(biāo),。
“太祖選勛德老成及新進(jìn)賢者,兼領(lǐng)東宮官。太子贊善大夫宋濂主持,,左丞相李善長兼太子少師,,右丞相徐達(dá)兼太子少傅,中書平章錄軍國重事常遇春兼太子少保,,右都督馮宗異……
諸名儒為太子講課,,并遴選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王璞、張杰等十余才俊伴讀,。梁貞,、王儀等為太子賓客,秦庸,、張昌為太子諭德……
帝王之道,,禮樂之教,往古成敗,,民間稼穡……朝夕以授……”
朱允炆負(fù)手立于案前,,娓娓不絕。
桐柔也曾聽聞過前太子之事,,亦知太祖對其十分看重,,卻不料竟至于此。方才他提到的那一串串太子之師的名字,,無不官位聲名顯赫,,開國六公占五,,功臣廟二十一人占六……
惜前太子因病英年早逝,,其時太祖慟哭不已……
暗嘆唏噓完了,桐柔不覺困惑,,何故今日他會念此舊事,,又親至大本堂?
沉默了一陣的朱允炆忽然開口,,“儒法兼融,、德主刑輔,比起刑亂國用重典,,當(dāng)是如何,?”
桐柔起先并沒深究此話何意,只是因那語調(diào)中的狠厲之意,,很是吃了一驚,。
而遠(yuǎn)遠(yuǎn)跟在后頭的太監(jiān),卻是哐當(dāng)一聲跪伏于地,,惶恐瑟縮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