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內(nèi)炭火并不旺,,寒意迫人,,張玉手中的酒壺早空了,。
聽見外頭腳步聲,,他有些不耐煩,,嚷道:“你小子,!讓你去取酒,,磨嘰這半天……”
那人挑簾入來,,張玉的后半句罵人的話硬生生吞了回去,,忙起身道:“殿下,!”
朱棣示意他坐下,自己在他對面隔火坐了,,灌了一口手中拎著的酒,,再遞給他。
張玉接過,,也猛灌一口,,辛辣沖鼻,雖不是什么好酒,,但勝在爽快,。
“此番方言出兵遼東,實(shí)攻滄州,,臨清,、大名、冠縣,、莘縣,、東平……這一路,盛庸沒贏過,?!敝扉ν腔鸲牙锾砹诵绿俊?p> “殿下也在懷疑,盛庸是主動敗退,,將我們誘至東昌,?”
“是不是主動敗退,眼下不重要了……”
又有人掀簾入來,,看見帳子里坐著的兩人,,手上一罐子酒險些落在地上。
“放肆,!”張玉已經(jīng)出聲呵斥道,。
那人忙忙行禮,就急著要退出去,,又被張玉喝住,“誰準(zhǔn)你出去了,,把酒放下,!”
朱棣抬眼,那人身材瘦弱,,頭上猶裹著紗布,,面目看不甚清楚,正手忙腳亂將手中的酒罐子放下,,隨口問道:“換了一個,?”
“還是原來的,小五,。他之前從馬上摔下來,,腦袋磕破了皮,原以為不打緊,,這兩天竟越發(fā)糊涂,。”張玉剮了那小五一眼,。
朱棣忽然笑道:“還說旁人,,你自己也掉下過馬背兩回,鴉寒山,,黑松林,。要不是地上雪厚,你還不是一樣……”
張玉跟著哈哈大笑,,心中卻是一熱,。
十年前驅(qū)逐犯境元軍,一直追擊到鴉寒山,,一戰(zhàn)成名,。后被調(diào)往燕山左護(hù)衛(wèi),仍任指揮僉事,隸屬燕王麾下,。又三年,,隨燕王出塞征戰(zhàn),攻至黑松林,。洪武二十七年,,隨征野人諸部……自己與這位燕王殿下,浴血沙場出生入死,,互相依賴信任……
朱棣將盛滿酒的酒盞遞給他,,二人撞杯而飲,酒水四濺濕了衣襟也不自知,。
一旁小五忙取了帕子,,遞給二人。
張玉瞪著眼前的帕子,,一愣,,“做什么?”旋即反應(yīng)過來,,氣不打一處來,,“又不是女人,要帕子作甚,?,!我說小五,你小子要么去找軍醫(yī)瞧瞧,,別真是腦袋壞了,。”
朱棣瞧著小五手忙腳亂地將帕子收了,,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張玉身邊的幾個親衛(wèi),都是跟了他好些年的,,這小五也算是眼熟,。怎的今日看起來,確實(shí)透著古怪,。
那小五退出帳子,,一口氣跑了老遠(yuǎn),才停下腳步,,蹲在拴馬的樁子后頭大喘氣,。
伸手使勁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嘶……痛,!
這都是真的……這怎么可能是真的,?
竹橋下,運(yùn)瀆上,那一幕幽暗詭譎仍在眼前,。有人會來,,她是曉得的,但那般場面,,她卻萬萬沒有想到,。進(jìn)退之間,來人竟是沒有想要留下活口的意思,,難不成尋錯了人,?
千鈞一發(fā)時候的落水,是被人拽下去的,。彼時她只覺腳腕子一緊,,整個人就哧溜下去??v然再善游水,,寒冬里落入運(yùn)瀆的急流,那也不是鬧著玩兒的,。
在水下僵了一回兒才反應(yīng)過來,,身邊都是激射入水的箭矢,,她自然不敢往水面上游,。水下黝黑,伸手不見五指,,等見到有人迎面沖到了面前,,她連反應(yīng)的時間都沒有……
再次睜眼,就在這里了,。桐拂花了幾天的時間,,才漸漸適應(yīng)眼下荒謬的存在。
鏡子里的自己還是原先的模樣,,但周圍的人卻喚自己小五,,應(yīng)是個男子。說是前兩日在河邊從馬上摔下來,,摔到了腦袋,,昏睡了幾日,起來說了好些胡話,,也沒人聽得明白,。
借尸還魂,是桐拂的第一個念頭,。
但為何自己所見,,和旁人所見并不一樣?
那日在運(yùn)瀆寒冷刺骨的河底,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此刻的爹爹和金幼孜又是如何的情形……
方才……方才亦是太過驚險,,小五看起來是張玉身邊的親衛(wèi),以前應(yīng)是沒注意過,。自己如今雖頂著小五的樣貌,,但保不齊會不會被張玉瞧出端倪。
張玉倒也罷了,,那位殿下,,三更半夜不睡覺,怎么就逛到張玉這里來,。平素在酒舍里遞帕子遞慣了的,,自己一個緊張,竟想都沒想,,順手將帕子給他二人奉上……
張玉罵了自己倒沒什么,,但那位殿下彼時投過來的目光,似乎能將人看穿個窟窿,,實(shí)在是可怕……
蹲了一會兒,,覺得腿腳麻了,桐拂站起身,。一抬頭,,看見遠(yuǎn)處有人牽著幾匹馬而過,腳步蹣跚,,似是腿腳不便,。
她心里猛地一拎,正打算上前看個仔細(xì),,卻被人從身后揪住了衣袖,,“小五哥哥……”
桐拂急忙回頭,身后是個女子,,隨軍醫(yī)女打扮,,戴著半幅面紗,露出的一雙眼眸嬌俏靈動,。
瞧著桐拂愣怔,,那女子一跺腳,“他們說你腦袋摔壞了,,我是不信的,,怎的不識我了?我是阿淺,!”
桐拂心想壞了,,看來是個小五的熟人,。好在都說小五腦袋壞了,只能繼續(xù)裝傻,。
張林淺湊到他面前,,“要不要去文醫(yī)官那里瞧瞧?他的醫(yī)術(shù)應(yīng)是最好了……”
桐拂聽了卻是一個哆嗦,,若是沒猜錯,,她嘴里的文醫(yī)官該是被自己用刀架過的那個……
“不不不,不去不去,,我沒事……”她忙不迭地就想逃,。
張林淺扯著她不放手,“小五哥哥,,方才殿下可是去了我爹帳中,?都說了什么?”
那一雙秋瞳剪水,,流光熠熠,,迫得人無法直視。
“喝酒,,說打仗的事……”桐拂故作撓頭費(fèi)勁回想狀,。
“我爹爹可有說什么?”
“說我腦子壞了……”
張林淺打斷他,,“我是問,,我爹爹可有向殿下提到我?”
“哦,,好像沒,,我被趕出來,,我現(xiàn)在回去問……”
張林淺一把將她揪著,,壓低聲音道:“小五哥哥可是忘了,我爹爹不知我在大營里,,你說了要替我保密的,!”
桐拂覺得腦袋很大,已經(jīng)夠亂的,,這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小丫頭,,還在添什么亂?得想辦法盡快將她打發(fā)了……
“我什么都不會說的,?!蓖┓髋闹目诘馈?p> 林淺眉眼彎彎,,“可你若是聽見殿下說了什么,,一定要告訴我,。”說罷在桐拂手中塞了個物件,,轉(zhuǎn)身就跑遠(yuǎn)了,。
桐拂將手?jǐn)傞_,是幾塊碎銀,,沒來得及嘆氣,,就聽見身后傳來一句。
“我倒不知,,這大營里,,竟有人收了錢財(cái),監(jiān)視于我,?!?p>